《在妖界开温泉山庄的日子》长路生

183、深夜探望

　　他们到福利院时天已经黑透了，还好时间不算太晚，福利院里的人刚吃过晚饭还在收拾，朱玉因为年纪大了，他们到门口时她正坐在院子里仰着头看夜空，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注意到从车上下来的朱玑，她扶着椅子站起，欢欢喜喜地就要来给他们开门。

　　“怎么突然这么晚过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还能给你们留饭。”朱玉颤颤巍巍地招呼朱玑进门，走到灯底下才看清车另一边张潮生和魑魅的长相。
　　她还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站到张潮生跟前仔细辨认了半天才敢开口：“呀，是小星呀！”
　　她瞧瞧许久未见的张潮生，又转头瞅瞅朱玑的反应，福至心灵地笑起来，接连说了好几遍：“想起来就好，想起来就好！”

　　朱玉抹去眼角喜极而泣出的泪花，一手扯过一个朱玑和张潮生，招呼魑魅：“都别在门口站着了，赶紧进来吧，我去给你们下锅面条。”
　　说完她便小步小步地飞速往里面亮着灯的地方走去，朱玑推辞的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他们一开始想的是在镇子上休息一晚，不过刚才张潮生接到信息，凌晨有能安排给他们的转车，需要他们自己先从镇里开车过去，所以他们合计的是简单探望后不再休息，直接赶路去接应点，转车后再在路上补觉，这样快的话明天上午就能抵达另一处灵脉。
　　吃个便饭……应该也用不了多长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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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利院里人不多，除了朱玉之外就只有两名中年老师和四名年纪不大的小孩，其中两个换算过来甚至才刚上幼儿园。
　　朱玑三人略带拘谨地排排坐在厨房的长凳上，眼睛紧跟着朱玉的动作转来转去——朱玉执意不让他们帮忙，非要亲手给自己最喜欢的两个孩子再做顿饭，还给他们仨一人发了只大橘子，叫他们边吃边等。

　　朱玉搅着锅里的西红柿鸡蛋面，碎碎念道：“你们来得不巧，大点的孩子还在外头上学没回来，家里本来还没这么冷清。”
　　顶上白亮的灯光照在她瘦削的身上，越发显得厨房空荡而她瘦弱得像根竹竿。

　　朱玑作为亲历者，对福利院的教育流程已经很熟悉了，这时候回想一下，原来他自己满打满算也才刚大学毕业两年而已。
　　在福利院，如果孩子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领养家庭，福利院会代社会抚养孩子到完成学业，低年级的启蒙教育由福利院内的老师兼任完成，小学乃至初高中的义务教育可以根据孩子的实际情况正常去公办学校读书或学习技能，如果孩子有意向持续深造，也会继续发放补贴完成研究生甚至博士的学习。

　　朱玑走神了一瞬，朱姨当年也是劝过他考研的，不过他自知不喜欢科研，又想早点出来工作挣钱，就选择了正常毕业，没想到现在会阴差阳错走上这样的道路。

　　碰巧这时有名老师来厨房倒水，见他们三个大小伙子老老实实排排坐觉得好笑，便主动和朱玑搭起话来——她是在朱玑十三岁的时候调来的，没见过张潮生，但跟朱玑还是比较熟悉的，连朱玑高考的时候都是她去送的考。
　　“上次你回来的时候太忙了没好好坐下来聊，现在过得怎么样了？有对象了没有？”

　　她这句话一问，不仅做饭的朱玉悄悄投来饱含深意的目光，连低头剥橘子的张潮生和抬头数蜘蛛的魑魅也都扭转视线，仿佛等着看他的热闹。
　　四双眼睛等着他的回答，朱玑瞬间觉得手里的橘子好烫手。

　　“还、还没呢……在忙工作。”朱玑讪讪地和他们错开了眼。
　　张潮生以为他是不方便和朱玉她们说妖界的事情，便帮他遮掩道：“朱玑和我正好是两家单位的对接人，这位是我同事。我们来附近出差，想着都过来了，平时太忙没时间，怎么也得探望一下各位老师。”

　　那名老师还想继续问，被朱玉岔开了话题，她招呼道：“小星也是咱们福利院出去的，孩子们都已经工作了，回来一趟不容易，面好了，你们自己过来端吧。”

　　三人连忙起身去端，这个话题也就不了了之。
　　就是朱玑在端碗的时候，总能感受到身旁朱玉投来的若有所思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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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饭后，朱玑被朱玉找理由带去了外面的操场，张潮生大概猜到了她的用意，便叫上魑魅一起在厨房收拾碗筷，给他们留出私下聊天的时间。

　　像是饭后散步，朱玉慢悠悠地将朱玑带到了福利院广场上远离房屋的角落，此时月光如水，将整个福利院照得清亮亮的，晚风舒适地吹着，朱玑的记忆忽然一下子回到了高中时的某个夜晚。

　　和普通的福利院孩子一样，他的学前教育是在福利院中完成的，小学在山下的镇子里走读，初中才离开这座山中小镇去了市里。朱姨虽然对他没有特别要求，但他从上学起就很清楚地认识到了学习的好处——读书认字之后，他的世界就不再局限于福利院的小小一方天地里了。
　　那时候朱玑从捐赠和政.府送来的书里读童话、读科普、读新闻……只要是带字的他都看，连发小零食的时候他都要看完配料表再拆包装。因为这种对于外界信息如饥似渴的追求，朱玑前期的学习基础打得很牢固，学业几乎是一路坦途。

　　升入高中后，青春懵懂的少年少女们经常会开一些异性之间的玩笑，他因为长相讨喜，从军训开始类似的事情就没断过，老师们在和他熟悉之前也把他当成重点防范对象来看，后来发现他真的对这些玩笑缺根筋，天天就是安安静静在座位上读书才放下心来。

　　朱玑记得那是一个同样清凉舒服的夜晚，晚自习结束后他去操场上走圈散步，碰上了带他的班主任。
　　班主任教数学，刚三十岁，瘦瘦高高的，很爱打趣他们，总是戴着个银丝眼镜在窗户外面盯梢，手里的数学报纸翻开后经常不是教案，而是他又记的“黑名单”——他从不藏着，大大方方给学生们看，朱玑也瞧过一眼，都是班级琐事，班里爱起哄的男生都说他像个偷偷盯着政敌的克格勃。

　　被班主任叫住的时候，他还以为是自己月考下降了十分要被谈话了，没想到他冲他笑了笑，开玩笑似的说：“哎哟，我可是理解那帮小丫头为什么都喜欢你了，这么黑的天隔大老远我都能瞧见你，帅得真显眼。”

　　朱玑没挨过训，不确定这是不是他训人前的前摇，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只好乖乖站在原地等班主任发话。

　　可能是猜到了他的顾虑，班主任安慰道：“别紧张，我就是随口那么一说。”
　　“咱们班喜欢你这张脸的小丫头可不少，要不是你一心只读圣贤书，我头发都该愁白了。”

　　当时的朱玑愣愣地应了声，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毕竟班主任说的就是事实，他好像天生就对社交沟通不擅长，同学们聚在一起开玩笑时他总是领会不到其中的深意，也没有很强烈的想要加入其中的兴趣。
　　他只想学习，得到更多的知识，无论是为了考上一所名牌大学让朱姨开心，还是为了让自己对世界的了解更多一些，他来上学的根本目的就是为了了解在福利院和山镇中了解不到的东西。

　　班主任看他反应茫然，也就不再多说，拍了拍他让他继续散步去。
　　“没事，情窍开得晚才好，不分心。”班主任最后说。

　　后来毕业时，班主任给他们弄了个班级纪念手册，里面都是班主任三年来记下来的班级趣事和对每个学生的印象与评语。
　　朱玑记得他关于他的那一条，里面有几句调侃，大意是说他虽然因为长相显得多情好相处，但情窍估计没个几年开不了，不知道上大学后要让多少人心碎。

　　事实也果真如此，大学前两年也有人追求过他，都被他拒绝了，后来他怕麻烦只能到处躲着人走，忙起实习兼职和各种比赛后就更没有这方面的精力了。

　　朱玑亦步亦趋地跟着朱玉，直到她停下。

　　夜风徐徐，朱玉撑着拐杖温声细问：“之前回来人太多了，总找不到机会问你，那枚沙漏……确实和你的身世有关吗？”

　　朱玑微微点头，正思考要如何与她解释，被她阻止了。
　　“唉，要是不方便说就不用说了，知道你平安无事，现在过得很好就足够了。”
　　“小星呢？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他现在过得好吗？”

　　朱玑将两人的重逢经过大略讲了讲，不过隐去了天师协会和妖怪相关的信息，只说他入职的地方和张潮生所在的单位有合作，他们就机缘巧合遇上了，受到刺激后他的记忆逐渐回归，现在经常因为工作原因互帮互助，算是重新捡起了小时候的友情。

　　朱玉叹了口气：“这样我就放心了。他被人领养走后，那边不怎么愿意让我们回访，如果不是有官方单位的解释，我真以为他是遇上了和你类似的事情，总担心他过得不好。虽然前些年他来过几次，然而每次都是匆匆而过，我能看出来他疲惫又拘谨，不好说他什么，这次终于是好些了。”

　　说到这里，朱玉忽然话锋一转，笑道：“说起来，刚才你陈姨问你有没有对象的时候，你的反应不像我之前问你时那么坦率了，怎么？有情况了？”
　　朱玑一哽，陈姨就是刚才问他的那位老师，他果然瞒不过朱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