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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一朝祸起萧墙内 ...

  •   轻风徐来,水晶帘动,帘外的花香和着池中的水气拂面而来,微微带走肌肤上的热意,令人格外心旷神怡。帘内独幽,连远处不时传来的丝竹喧闹之音,也在淙淙的流水声中变得虚无缥缈起来。
      水榭占地甚广,却轩朗开阔,不曾隔断,仅以白色轻纱为幔。三面是环水的长窗,窗皆洞开,水晶珠帘隔开内外,风拂帘动,声若流水。窗前的围栏边铺着锦垫,想来常有人倚栏相望,看帘外飞花,数池中游鱼。
      室内向阳处设了一张紫檀大书案,案上散布着几碟彩墨,画笔斜搁,一幅工笔仕女图堪堪画了一半。北边靠着唯一的墙壁是个大书架,架上错错落落放满了书册竹简。
      敖心斜斜倚在锦榻上,手捧竹简,似乎正在看书。只是竹简虽被她翻得哗啦啦的响,卷起、打开,没一刻停下,她的目光却始终没有落在那些字上。
      一旁的侍剑见她神色慵懒,眼珠一转,笑道:“公主,书拿反了。”
      敖心低头一看,横了她一眼:“这丫头,越来越无法无天,连我也敢打趣。”说着,顺手将竹简抛回书架上,“我好不容易清闲了些,还不能发发呆。”
      侍剑吐了吐舌头,笑道:“好公主,我本就是聪慧公主身边的傻丫头啊,胡说八道,仗势欺人,行事莽撞,就是我份内的事?”
      敖心被她说的也忍不住笑了出来:“你倒还看得明白,不算很笨。”
      正说话间忽然有人道:“公主,西海龙后求见。”
      敖心微微一愣,却见自己的另一随身侍女侍书引着龙后进了水榭。
      只见龙后双目红肿,形容憔悴,全无平日端庄贤淑之态,敖心忙上前止她行礼,问道:“母后,出什么事了?”下界之仙无宣是不可随意上天的,龙后向来谨慎知礼,无事断不会有此逾规之举。
      龙后未语泪垂,扯着敖心衣袖,急道:“公主,救命啊!钰儿总是您的三弟,现下只有公主可救他了。”
      敖心听她说的突兀,一时摸不着头脑,便看向侍书。
      侍书忙回道:“公主告假未去早朝不曾知道,今日我们龙王上殿奏本,告了三殿下忤逆。”
      “父王告了三弟?”敖心一愣,“罪状是什么?三弟昨日大婚之喜,不都好好的,何事要让父王如此绝情?”
      “龙王的理由是三殿下纵火烧了龙宫正殿玉帝亲赐的明珠。”
      “笑话!陛下赐给西海的珍物不计其数,一颗明珠算什么?”敖心闻言柳眉微立,回望龙后冷冷道,“母后,你莫哭了,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三弟这样仓卒就成了亲?为什么忽然间又父子反目了?”
      龙后听她语气不善,顿时止了哭泣,轻声道:“也是您三弟糊涂,龙王原本不允他与碧波潭的亲事。谁知……钰儿竟暗中派人假龙王之命,私自去订了亲,还传信四海……龙王也只得勉强点了头。谁知……那万圣晴公主竟在洞房之夜私会情郎,被钰儿撞了个正着。钰儿一怒之下砸了洞房,还……还放了把火烧毁殿上御赐明珠……所以,龙王也动了真怒……”
      敖心听龙后吞吞吐吐地说出原委,气结反笑:“我西海出来的人还真是至性至情,行事但凭意气,倒是痛快的很,只是可想过有没有退路!”转身问侍书,“陛下怎么断的?”
      侍书答道:“陛下听闻父亲亲告儿子忤逆,说此事定不虚,就判了吊天之刑。现下已遣天兵将三殿下拿上了天,押在司法天神的大牢里。”
      龙后听了这话,刚止住的泪又落了下来,拉着敖心的手直唤:“公主,公主,您可想想法子啊!司法天神的大牢人人都说是暗无天日之地,进去的人九死一生,钰儿从小娇生惯养,哪里经受得起啊。”
      敖心见她哭得伤心,只得安慰她:“三弟之事我会想法子的,母后快别哭了,你若哭坏了身子三弟岂非更不孝了。侍剑,你扶母后去休息。侍书,随我去真君神殿。”
      往真君神殿的路上,敖心一路行走一路理着思绪:父王告三弟忤逆不过是一时气急,现在只怕他自己也在后悔莫及了。只是陛下已当庭定了罪,君无戏言,成命不好收回。而那位二郎真君也没有权力直接将三弟放了,自己过去不过是试试看能不能让他高抬贵手别让三弟吃苦。
      只是,她想着要去求杨戬,心里有些烦躁。说起来,西海当年算是对杨戬有恩,可如今他位高权重态度不明,偏偏自己还另有求他之事,这里头的纠葛年深日久牵扯太多,有些理之不清。她抿了抿嘴,早知如此,那日蟠桃会上就不灌他酒了,自己怎么就沉不住气呢。
      真君神殿的大牢广阔幽暗,墙上火把带来的光亮明灭闪烁,反而让周围的黑暗更加沉沉地压在人的心上。
      敖钰席地坐在牢房的一角,姿势随意,白衣依旧翩翩,连衣服上的皱纹都已被仔细地抚平,若不是双手上紧紧缠着的寒铁链一直延伸到刑架,会让人有种只是在小憩的错觉。只是火把的阴影投在他俊俏的脸上,是一种意冷心灰的寂灭。
      杨戬并没有为难他,只是例行公事率人将他绑了来,然后吩咐手下将他锁在这里,甚至没有如玉帝要求的那样施以吊刑。当然他也算是个很配合的犯人,没有作什么抵抗,乖乖束手就擒。
      是不是我应该抵抗一下的?这样也能知道威震三界的二郎真君到底有着怎样的身手和实力。虽然从小是听着他的英风烈事长大的,到底不曾亲眼目睹。此念一闪,他便自嘲地笑了笑,敖钰你太不自量力了吧,当时他虽然没有动手,但那凤目中闪过的锐气,那三尖刀露出的杀气和锋芒已不是自己能抗衡的。自己不是不想动手,而是为他气势所迫,根本无力动手。
      回想着那个冷峻威严的神祗,剑眉入鬓,凤眼生威,那样咄咄逼人的气势,那样清俊高华的风姿。第一次发现,原来美丽也可以用来形容一个堂堂的男子,那是自然而然从心底流出的赞叹。自己也是被人誉为英俊潇洒的男子,但是看见他的那一刻,所有的想法便只剩下“自惭形秽”四字了。
      这样的人物连他那位威压四海高傲美丽的三姐姐都心心念念无时或忘,而自己却连一个万圣晴都求不得。自己这样失败的人哪里有资格与他比较,自取其辱罢了。
      沉重的铁门发出“嘎嘎”的声音,缓缓打开,室外的强烈光线猛然间涌了进来。敖钰一时间无法适应这明暗的变化,眼睛被刺得生痛,他不由地抬起手来,挡在眼前。腕上铁链相碰的当啷声中有人轻轻叹息道:“钰儿,你可知错么?”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敖钰神色一黯,抬头望去,铁门已经缓缓合上,再度暗下的光线聚拢成纤纤的身影,他不由得唤了声:“姐姐。”
      敖心看着他黯然颓唐的神情,心底不免叹息。这个小弟因是幼子又长得玉雪可爱,整个西海龙宫上下都对他宠爱有加。此番挫折对他定然打击甚大。她走到他身边,伸手理了理他有些散乱的发丝:“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对着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敖钰听了这话,心里忽然一酸,这些日子来的委屈都涌了起来,让他想如小时候一样靠着姐姐大哭一场。西海龙君性子疏淡凡事能避则避,而他母后碍于出身从来谨小慎微,所以真正教养他的人便是这位三姐姐了。龙族虽是长生种,血统纯正的后嗣却不易得,数万年间四海王族子女真正能长大成为真龙的其实屈指可数。三姐姐虽行三,却已是长女,长姐如母,敖钰心中对她敬爱更胜父母。
      敖钰低下头,喃喃道:“姐姐,我知道这事做得荒唐。可是,那次我在四海群龙宴上遇见她之后,就总忘不了她。父王瞧不上她家的出身人品,一直说她家别有所图,我总是不信……”他自嘲一笑,“可事实就是我有眼无珠,如今这样不过是咎由自取。姐姐,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喜欢一个人不是错,用了手段来实现自己的心愿也没什么。可你事先没有考虑周全谋定而动,事后又不思对策一味任性胡闹,这就大大错了。如今事情已经发生,你可想过该如何善后?”
      敖钰黯然道:“我知道父王是被我气狠了,这次的责罚我甘愿领下。日后……我也没脸再留在龙宫了,自己的错误本就该自己承担。只是,母后定会为我伤心,还请姐姐好好宽慰她。”
      敖心拍了拍他的头:“好啦,别这样自艾自怜了。虽说玉帝陛下旨意已下不能更改,可我这做姐姐的,为弟弟寻找机缘也是常情。只不过以后的日子就不会像在家中那么舒服自在,受苦受累也是难免,你可愿意?”
      敖钰忙道:“姐姐,我不怕,再苦再累我也会坚持下去的。”
      敖心微笑点头:“我家钰儿到底是个好孩子呢。”见敖钰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她接着问,“就这样吗?没别的了?”
      敖钰不解抬头,对她眨了眨眼。
      敖心轻“哼”了一声:“那碧波潭敢如此欺我西海,辱我幼弟,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敖钰听她说的轻描淡写,却清楚地感觉到这话背后将要来临的腥风血雨。他想了想,终于摇头道:“姐姐,你放过她吧。终究还是我没问明白她的心思,一意孤行,才闹出了这事。以后让她们自生自灭就是了。”
      敖心似笑非笑地看了看他:“怎么?还惦记着人家?”
      敖钰连忙摇头:“她做出这种事还会有什么以后。只是……我真的那样喜欢过她,也不是说忘就能忘记的……”
      敖心心中一颤,轻轻揉了揉他的头:“也是个傻孩子……”
      白天的真君神殿并不似夜晚的阴森,墨玉的宫墙,白银的纹饰,碧空白云下格外庄严肃穆。那人站着神殿前的平台上,只是一身常服,黑衣上龙纹隐约,散发披肩,不似朝堂上的仪态威严,却别样的云淡风轻,潇洒不羁。
      敖心走出神殿,正看见这样的杨戬,她心中一跳,凝望着他有些失神。直到杨戬锐利的目光向她扫来,她才惊觉自己失态,忙收敛心神,上前施礼谢道:“多谢真君援手,照拂我家三弟。”
      杨戬周到地回了礼:“杨戬当年受西海救助之恩,如今些许小事不过举手之劳。”
      “其实当年西海也没有帮上真君很多,难为真君还记在心上。”
      “受人点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西海若有什么难处,杨戬自不能推辞。只是,三公主……当时在神殿答应公主的事杨戬应该算做到了,所以也请公主信守承诺。”
      敖心闻言微愕,抬头看他:“神殿?承诺?”
      杨戬嘴角勾起一个清冽的弧度,越发清雅俊秀,可眸色却淡淡的:“是啊,公主与我相安无事,各自清净。”

  • 作者有话要说:  标题出处:一朝祸起萧墙内,渭水咸阳不复都。——[唐]王翰《相和歌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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