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莲灯/戬西]前缘误》爱爱娘

10、或缘香火共灵山

　　半云半雾间，非俗非仙界。
　　观音正驾着祥云匆匆而行，一路向东而去。她领着如来的法旨要前往东土的长安去寻找那个甘愿苦历千山，远经万水的取经人。观音自然明白这件任务关系重大，丝毫不敢怠慢，谨遵如来之言：目过山水，谨记程途。
　　正行走间，忽然前方光华一闪，一点红光亮起，慢慢膨胀开来，凝成一个晶莹的花苞。
　　观音一惊，不觉停下了云路，定睛细看。
　　只见花苞轻颤，缓缓转动，片片花瓣便随之层层绽开，红光缭绕，异香扑鼻，却是一朵红莲。莲瓣上清露璨若明珠，一时激散开来，幻作七彩霓虹，似梦似幻，美艳不可方物。
　　一朵、二朵……十朵、百朵……千朵、万朵，转瞬间铺天盖地，已是花海绵延，无穷无尽。红莲妖异，如火如荼，而敖心立在这一片花海中，昂首而望，睥睨天地，风姿无双。见了观音，她眸光回转，朗声道：“菩萨好走，敖心有礼了。”
　　观音恍惚间好像又看见了那一年的灵山脚下，铺天盖地涌来的叛军在这少女傲然的笑容里被红莲吞没，最后只留下一片伏尸千里，血流成河的修罗场。莲开倾世……这是道门穷尽心力截取的无上因果，佛门终是无缘留住。
　　心念一闪而过，观音面带微笑轻轻宣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三公主，别来无恙。”
　　却见对面的敖心肃容端立，双手交叠于身前，低首敛眉，端端正正躬身行了一礼：“敖心有一不情之请，还望菩萨成全。”
　　观音心中一动，忙微笑稽首还礼：“怎敢当公主大礼，公主与我灵山大有渊源，但有事，只管吩咐，贫僧必不推辞。”
　　敖心面上露出浅浅的笑意，问观音道：“菩萨此去，是奉了法旨寻找那可求真经的有缘之人么？”
　　“正是。我佛慈悲，欲将三藏真经传于东土，助彼处众生消灾解厄，脱离苦海。”
　　敖心闻言，微微垂眸，嘴角的笑意又深了些：“真是山大的福缘，海深的善庆。想那有缘人来日自当得享金身正果，消这无边恶业。只是这山高路远，劫难重重，但不知凡夫之身能如履平地否？”
　　“佛祖已赐下袈裟、锡杖护持那取经人，并赐下三道金箍儿，以渡化神通的妖魔作他护法之人。公主不必担心。”观音点头微笑，慢慢解说，“贫僧这一路行来倒也劝化了两个，俱是大有来历之人：一个是灵霄殿下的卷帘大将，一个是天河水中的天蓬元帅。”
　　“菩萨当真慧眼识珠。这二人敖心虽不曾亲见，听闻当年也是天廷重臣，却原来到底是与佛门有缘。”敖心听着观音的话，依旧笑盈盈的，“嗯，佛祖赐下的金箍有三道呢……是了，此处再往东便可到五行山了，那里可不更有个与佛门有缘的？菩萨云快，想必来去只在瞬间，故而敖心冒昧，恳请菩萨借道往南天门一行，或许别有缘分。”
　　观音闻言一愣，但她心思圆融，低头略微沉吟便心有所悟，却又有些奇怪：“公主你在天廷、龙宫俱是尊贵无匹，若要化解此事，何必假手贫僧？且这取经一事，确也是多有劫难的，贫僧实不敢保证万无一失。”
　　敖心随手拈起一朵红莲在手中把玩，轻笑道：“菩萨放心，金禅子尊者十世真身的功德，法力精深，心意虔诚，就算有重重磨难，也不过是劳其筋骨，苦其心志罢了。”
　　观音心念电转，此时面上更是一派慈悲：“公主说的是，有金蝉子尊者这份虔诚心意，那诸般恶业自然可以从容消解。公主将令弟托付于他也得其所，来日我佛门不会亏待西海小太子的。”
　　敖心听了这话忽然起了玩笑之心，“我那小弟自幼绮罗堆里长大，我却舍不得他来日青灯古佛了此一生，待取回真经，我亲自去求佛祖，让他还俗吧。”她话刚出口就见观音脸色古怪起来，不由得“扑哧”一声笑出来，“玩笑，玩笑，菩萨莫要当真。想佛道两家情谊深厚，岂能由着我来胡闹。”
　　观音望了她一眼，终于还是说道：“我佛尝言，以公主悟性一念成佛，也非不能。”
　　敖心摇摇头，正色道：“菩萨取笑了，我尘心未断，六根不净，怎能入灵山，得正果？我这等应劫而生之人，哪里可得清净？”她顿了一顿，又道，“其实菩萨何必执着，想佛法传入东土已六百余年，来日兴盛，不可限量。”一边说着，她纤指抚过掌中红莲，一时莲瓣光华大盛，如火焰熊熊，待光华散尽，红花已转洁白，晶莹如玉，纤尘不染。她扬眉一笑，抬手将那花儿轻轻抛出，四周红莲花海便随着花落如轻烟般转淡消散，显出青空万里，四野茫茫。
　　观音低眉合掌道：“多承公主吉言，只需佛法能得弘扬，贫僧此愿足以。”
　　远远看着观音途径南天门，“偶遇”被施吊天之刑的敖钰，转而入了灵霄宝殿向玉帝求情。又看着敖钰被天兵天将从刑架上放下，押往下界去了，敖心就那样默默地看了会，转身去了瑶池。
　　如今雷部兵将已调归瑶池统辖，瑶池内外的防御驻守也全都换了人手，果然人人精神抖擞不同往日，原本绮罗锦绣的瑶池不经意间多了几分威严庄重。宫门的盘查比以前严了许多，不过敖心自然不在此列，她一路行来众守卫、侍女都规规矩矩地默默向她行礼。
　　瑶池重华殿上，王母见敖心进来，神色并未有何异常，只是弹了弹手中的奏折对她道：“你父亲亲自上天廷告他儿子忤逆，你说陛下判是不判？”
　　敖心听了这话走到王母身边，屈身行礼，眉目恭顺：“娘娘明鉴，所以臣女无颜来求陛下和娘娘啊。”
　　王母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无颜来求陛下和本宫，却能拜托观音菩萨。心儿希望你那弟弟得佛门庇佑吗？本宫听说那菩萨身边的龙女也是你南海的堂妹。”
　　敖心点头答道：“是，臣女想让小弟成为那取经人的徒弟。”
　　王母闻言不觉微微眯了眼：“哦，这么说来心儿很看好这取经人？”
　　敖心坦然道：“娘娘，臣女只是觉得这数百年来佛道两家往来颇多，互有提携，而下界凡人中佛法传播也甚广。与其由着不知根底的人传播些不辨真伪的经书，不如两家有商有量安排人手去灵山求来真经。而且，臣女曾听说过一句下界凡人的话‘夷狄而华夏者，则华夏之；华夏而夷狄者，则夷狄之’。臣女别的不敢说，只这天下龙族皆感念天廷昔日赐功德消罪业之恩，无论身在何处都牢记自身根本。”
　　王母听了这番话脸色已是大霁，她招手让敖心到她身边，温言道：“有心儿你在，本宫对龙族自是十二分的放心，求取真经的一行中多个龙族确实无伤大雅。只是这真经……”
　　敖心抿嘴而笑：“娘娘，您可不是多虑了。想那佛祖之言自然字字珠玑，可惜终究是异域经典，而凡间神州之民才疏学浅能通他国文字者万不存一。这佛经典籍若要广为传播必是要通译了才行的。既要通译，娘娘难道不闻凡间有入乡随俗之说？那观世音可不也改了观音么？”
　　王母不由得瞠目看了她一眼，而后绷不住笑出声来，点着她的额头道：“你这丫头，忒的淘气。菩萨也是可以妄言的吗？”
　　敖心笑着依到她身边，摇着她手臂撒娇：“还不是娘娘疼我，我在您这里又有什么可顾忌的。”
　　王母拍开她的手，佯怒道：“去去去，越来越无法无天，叫旁人见了还道我这里没规矩。我知道你的心思，你那弟弟的事我自会去与陛下说的，既然应了佛门的请托，也不必再苛求了。让他自己安生些，别又闹出旁的事。”说着，脸上不自觉带了些笑意，又道，“经你刚才那么一说，本宫倒是对那佛经有些兴趣了，等来日译好了，你叫人呈来给本宫看看。”
　　敖心笑得眉眼弯弯：“臣女多谢娘娘隆恩。”
　　敖心步出瑶池，娇憨的笑靥渐渐变成嘴角勾起的一抹影子。回清霄宫的云路早已熟悉，闭着眼也是能到的，何况身周簇拥着引路的侍女，她不需要去认路，只放任思绪翻涌。王母的意思就是玉帝的意思，什么佛道两家的情谊，骨子里从来不是同源。否则为什么自己在灵山的作为一传出，王母就把自己召上天廷了？
　　她手掌抬起，一朵艳丽的红莲幻影浮现在白皙的掌心。她法力过处，红莲渐渐转白，又隐隐现出淡淡的青色。她蓦地握紧了拳，一切幻象瞬间消散无形。她唇边的笑意越发有些无奈：是你自己招惹的因果，是你自己选择的路，所以也只有你自己一步一步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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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标题出处：邂逅相随一日闲，或缘香火共灵山。——[宋]王安石《和惠思韵二首其一醴泉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