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缱绻江湖》雨霖咛

4、晚膳风波

　　我绕出园子的时候，下人们已经急到差点没飙泪，见着我就像看到天上掉金子一样个个人都向着我狂扑过来……那阵仗蛮吓人的，我还真的在园子里待太久了。

　　“小姐，您再不出现就赶不上晚膳时间了。”我的贴身侍女小余哆嗦着嘴唇牵我回房整理衣服。

　　“再怎么我也不会跟晚膳过不去吧。”正所谓人是铁饭是钢，一不吃饭饿得慌……深谙这个道理的我又怎么可能错过与美食接触的机会呢？再说，平时早、中膳吃的都很清淡，只有晚膳才多点肉吃，也不知这家人是什么怪习惯！

　　“小姐……那个……您……”小余吞吞吐吐地看着我又不说话。

　　“小余，我说你这个‘您’，我可受不起，有话就快说。你小姐我还要快点换好衣服去吃饭呢。”我真的快受不了啦！可以想象得到一个比自己还要大上几岁的人叫自己“您”么？

　　“小姐，不是的，是、是……这也是小余听说的哦，小余本身没有那样想的！”小余忽然很认真地竖起三根手指向我发誓。

　　可是……

　　“小余，你这支支吾吾老半天的，可是我还是没弄清你要说什么啊？你得给我个起因经过结果才行嘛。”看这思路绕得，我都快思觉失调了。

　　小余在我自认为比较咄咄逼人的注视下，终于摆出个视死如归的表情说：“昨天小余去厨房拿小姐的午膳的时候，刚进门就听到翠红在那里说‘那个失心疯的丫头，也是老爷担待不嫌弃；看她吃饭那饿鬼投胎样，哪有个小姐的样子；将来说不定还嫁不出去；嫁不出倒是辛苦了自家人，要是嫁了出去，那夫家真是遭罪了’。小姐！您说那翠红多过份，老是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到处招摇！小姐，您原谅小余没那个本事，本来想骂她几句的，可是终是说不过她……”小余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

　　看着小余手舞足蹈又变脸又掐腰的一番转播之后，我大概就明白了怎么一回事----简单来说，就是有人看我现在一小屁孩样想欺负了！听着就一肚子气！可是我还能怎么着，难不成还要跑去她面前抽着她领子对她吼：“你交叉交叉的我一21世纪大学生，要多文学就多文学！”这样吗？想想还是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那翠红是哪房的丫环？”我得把这女的背景弄清！

　　“回小姐，是二少爷的丫环。”小余的声音还带着忿忿不平。

　　“崔维书的跟班?”果然上梁不正下梁歪，做主人的性格古怪那手下也相去不远。我脑袋快速运转着下结论。

　　“小姐……小余发觉您有点怪怪的哦。”她边说边打量着我。

　　“怎么个怪法？”你们这帮古人才怪！我暗暗地反驳。

　　“就像……就像您刚才说二少爷名字的时候……好像，好像二少爷不是您二哥似的……小余、小余也只是随便说说的，小姐您不要放在心上。”小余的描述极度吃力。

　　“小余，我这么说我那二哥的名字完全是为了表达个人的愤怒之情，懂吗？你小姐我被他那个什么翠红这么说难道你就不愤怒吗？不替你小姐我感到不甘的吗？”废话，我本来就不是这家子的人，我刚穿过来的！

　　“小姐，这个小余当然替你不平了。”小余的表情转为严肃。

　　“好了，衣服穿好了，咱吃饭去。”思量再三我决定还是不要为这事纠结下去，连忙推着小余走出房门。

　　走出门外的时候，天已经渐渐黑了下来，路上的假山上嶙峋的石在亮起的灯笼照耀下隐隐有了些阴森的感觉。我看着觉得毛毛的。这间宅子假山、湖、柳树和松树偏多，每一房的园子里，这几种景观是一定有的；也有花，粉嫩粉嫩的白，像婴儿的皮肤一样，我叫不出名字来，飘着淡淡的香。季节不同时，花的品种也会随着更换。心里默默的算了下，觉得光是这些园景的打理就得花不少银子……而至今，我只知道这家做的是丝绸生意。

　　绕过弯弯的小石路，向左转，出了我的园门，又经过一个长长的回廊，这才远远看到前面饭厅两个大灯笼红火火的亮光，心才定了点。

　　“小余，我们走快点吧，不然就赶不上了。”回廊上只有两三盏小灯笼，我怎么看都有点聊斋场景的味道。

　　“小姐，要不小余牵着您吧。您是不是害怕了？您的手好冰啊！”小余伸手来牵我的手。

　　“不是不是，只是肚子饿了。”我连忙摇头掩饰。废话！当然害怕啊，天都黑了这么长的一段路两旁只有小灯笼，能不害怕？就差没起风，起风的话那就一猛鬼出现前的预兆!

　　终于，在我一番胡思乱想和小余的谆谆劝说我吃饭时尽量放轻动作的唠叨中，两人还是一根头发也没少地安全到达。

　　一进厅门，眼尖的崔维禹就已经发现了我，几个大步就走到我面前：“五妹，快来和三哥一起坐。”

　　“胡闹，淽若，过来爹这边，晚膳要开始了，别和你三哥瞎掺和！”崔霆一个不满的眼神飘过来，崔维禹耸耸肩便又坐回三娘身边，拼命和我挤眉弄眼。

　　这个我明白，每次三哥对我挤眉弄眼，肯定又是今天出门玩的时候遇着什么“新鲜事”了，他的那些破事儿不外乎见到了什么美女之类的，来来去去就那几遭。

　　我轻撩一下衣摆装个乖宝宝的样子便在爹和娘旁边坐下，桌子上的菜已经上得七七八八，中间一大条清蒸的鱼特别醒目，鱼头向着爹。

　　刚坐下，爹就开始观察我今天的脸色眼神，说是看够不够清灵，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后才吐了一口气道：“淽若的神色越来越好了。以后让厨房再炖多点补品给你补补爹才放心。”

　　“爹，都说了淽若已经全好了，那些补品什么的就免了好不好？”那叫什么补品啊，全部中药！都快被补到流鼻血了还来？！跟你说了我没病就不信，我心里可是比窦娥还冤。

　　“胡闹!听爹的话，啊？”崔霆一会摸摸我额头一会捏捏我脸，跟搓面团似的。

　　我越过他的肩膀打算向娘求救，谁知我娘和二娘三娘她们在哈拉那些针纸女红的事儿，浑然不觉她女儿我正处于水深火热当中。最后，我只得认命地对着他点头。

　　崔霆满意地笑了笑之后就宣布晚膳开始。

　　说真的，这家子人吃饭规矩还不少----爹要坐正位，我娘坐爹旁边，儿女们得跟着各自的娘坐，依次坐下去，坐满这一整张椭圆形的大木桌。下人们则各自跟在自已主子后头侍候着，等主子们都吃完了，他们收拾好才能吃……

　　看着这一桌子满满的菜我的兽性根本克服不了人性，抡起筷子就夹，崔霆在旁边喊慢点我也听不进去，小余在我身后提示性的轻咳也被我自动屏蔽了……

　　只是过了一会，一声轻笑却清清楚楚的传入我耳中。停下手上的动作，抬起头，刚好就对上一双带着轻蔑眼神的眼睛。

　　正确来讲，这是个长得挺好看的女子；站在崔维言和三夫人赵娴后面，一张鹅蛋脸小巧玲珑，一双美目如含秋水，稍稍转动似乎还带着水波微荡……这眼耳口鼻怎么看都是极好的组合。只是这人正不屑地看着我……我突然明白过来，这应该就是小余口中的那个书呆子的丫环“翠红”了。

　　崔维禹好像也听见了这声轻笑，夹着卤肉给我的筷子在半空顿了顿，回头看了一眼翠红，翠红便低下头去。

　　我若无其事地用碗去接三哥给我夹的肉，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心里有点堵，这翠红真大胆，在主子面前都敢这样，要让她当了主人，那她的下人们得遭多少罪！

　　“翠红，刚才什么事这么舒心啊？”崔霆喝下一小杯酒，眯着眼问。

　　我疑惑地看了一眼爹----他咋这么留意这小丫环啊……莫非他对这翠红心存他念？今晚回到自己园里得问问小余才行。

　　“回老爷，翠红见五小姐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样，很是得人怜爱呢，一时舒心便笑了出来，望老爷莫怪罪翠红。”翠红低着头轻跪半身，应答的声音不大，却清脆。

　　二夫人李雅兰一听便掩了嘴似是轻笑地看了看我，道：“能吃是福啊。”眼神里满是宠爱。

　　我看了看二娘，见她并无其他意思，于是便对着她傻笑了一下。二娘见状，眉眼都舒展开来：“果然是得人怜爱的孩子。”

　　大哥崔言一直默不作声地吃饭，四姐崔可薇对我抛了个“我理解你”的眼神后就仪态万千地夹菜去了，一点也看不出她比我还能吃这一事实。

　　三夫人赵娴面色不太好地道：“翠红，小姐哪是你能评头品足的。”

　　翠红应了声“三夫人教训得是”就更往后退了一小步。

　　“没事没事，翠红这话我听着也舒心呢，淽若就是这性子，还蛮有趣的。”我娘说着，伸手又往我碗里添一块肉。

　　我说娘，人家调侃你女儿呢，看你那没脑髓的脑袋乐得……都说慈母多败儿啊多败儿！话说我这娘亲的娘家也是个商人，长得娇滴滴的惹人怜爱，可那嘴巴……对我来说简直是个恶梦，她就是一再世女唐僧，特啰嗦！从我身体康复后就一直念念不忘地说要请先生来教我针纸女红琴棋书画，至今我还没一样让她满意过。

　　崔霆听了翠红的话也只是一直呵呵地笑。

　　身为一个被怀疑弱智中的深闺怨女，我决定发挥敬业精神，努力扮好一个智商不太好的脑残，作出一个弱智的举动----傻笑，然后继续吃饭。

　　眼看着这里快要演变成由“一声轻笑引发的血案”之际，崔言忽然用家里的生意转开了话题，对于这声轻笑及我“得人怜爱”这个话题正式告一段落。

　　席间，我开始倍加留意我爹，发觉他和翠红之间似乎有点暧昧的互动。凭着我在现代活了二十年看了七、八年小说的经验，我估计我爹和这翠红有戏！问题是，我爹都快五十了，这翠红只是大约二十的样子，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不嫁人……想到这里，心底恶寒了一下。

　　就在我以为这顿饭会像往常一样平静地结束之际，家丁们“捉贼啦”的呼喊打破了这和谐的画面。

　　一时间，大家都紧张的向外跑，那样子看起来更像火灾胜过遭贼……小余则紧张地牵着我，跟在人群里慢慢地向外移动。

　　我手里的筷子还未来得及放下便被拖着站起来，经过卤肉旁边的时候顺便夹了好几块塞进嘴里，这才心满意足地任小余牵着我东扯西拉。

　　我脑海里闪过无数画面：什么富商遭劫，一家大小全被灭门之类的标题在脑里徘徊……

　　继而，我就想到了剑鬼同学。会不会是他呢？想了想，不知为什么直觉不会是他，又放下心来，也不明白自己放的是什么心。

　　崔霆紧张地奔向库房，最后发觉没少什么才松了口气似地叫我们各自散去。又听得某个家丁说好在发现得及时那贼已经跑掉的话，爹这才小心的重新锁上库房的门，让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丁守在大门前，吩咐其他人回自己园子，只让崔言和崔维禹留下来说有事处理。

　　因为这件事，每房都加派了人手守着园门。

　　我和小余也被几个家丁一路护送着回去，我娘还在吵着要留下来帮忙，结果被崔霆好说歹说劝了回去。其他人见帮不上什么忙也都回去了。

　　晚膳就这样不了了之，尽管我还想回去把那盘珍珠鸡吃完，可是心底还是害怕桌底会突然蹦达个黑衣蒙面人出来一刀把我了结了，于是垂头丧地跟着小余回房去。

　　现在这种风头火势，也不知今晚去不去得成崔可薇那里，还有不知道剑鬼同学能不能顺利进来找我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