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斗星》何以而歌

42、春季运动会（二）

　　下午的项目是骑马。

　　一顿午饭的功夫，上午的射箭馆此刻已经变成了马场。

　　裁判先示范了一遍如何上下马，然后让大家去马厩挑选自己中意的“战马”。

　　马匹高大却也温驯，毛色各异。看到有人朝它们走过来时，靠近木栅栏的几匹还往外探了探头，让胆子大的几个人伸手摸了摸。

　　众人围观了一小会儿，确认马匹们是真的温顺无害后，便纷纷进入马厩挑选自己的“战马”。

　　司宸站在马厩门口环视了一圈，随手牵起离自己最近的站在边角上的一匹，然后他停在原地没有动。

　　选好马匹的人一个接一个牵着自己的“战马”出了马厩，走向比赛的起点。

　　景炎牵着马往外走的时候看到司宸停留在门口，以为他在等自己，于是拖着马加快了步伐。

　　“好了，走吧。”景炎走到司宸面前，脚步放慢了一点，但是并未停步。

　　“等一下！”司宸伸手虚拦了一下，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气音叫住景炎。

　　景炎连忙把缰绳往回带，马儿跟着转了个向。

　　“怎么了？”景炎问。

　　司宸的视线在两匹马之间打了个圈：“我跟你换一下马行不行？”

　　“嗯？”景炎几乎以为自己听错，又重复了一遍，“换马？”

　　“对。”司宸点点头道。

　　“你这匹没什么问题啊，看起来比我的还要好……”

　　景炎打量了一下司宸牵着的这匹马，比自己的这一匹还要稍微健壮一些，金棕色的毛发在朗朗晴空下显得柔顺发亮。

　　“哎呀你就说换不换嘛？我更喜欢白色的行不行？更好的这匹给你用……”

　　司宸在景炎面前偶尔会流露出些许不经意的任性来，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分寸一直把握得很好，在景炎看来就像是在撒娇。

　　然而这一次却是过了头，没有来由的莫名要求仿佛无理取闹一般。

　　司宸的语气像是糊了胶的纸老虎，表面上理直气壮，背后却黏黏糊糊，还带了两分急切。

　　司宸那句解释一听就是随口胡诌的，但眼下似乎也听不到更接近真实的答案了。

　　景炎此刻虽然满腹疑惑，但更多的，却是他对突然无理取闹的司宸所感到的新奇，于是他点头了。

　　“好，换吧。”

　　司宸心满意足地牵过白马，把金棕马交给景炎，然后两人快步赶到大部队队尾，跟大家一同候场。

　　在裁判的指示下，十人纷纷上马，并在起跑线一字排开。

　　骑马比赛的规则是：围绕马场共骑五圈，速度快的人获胜。成绩得分由第一名得10分往后依次递减，至最后一名得1分。

　　“各就各位——预备——”

　　裁判员举起发令枪。

　　砰——

　　蹄声纷乱，瘦劲的马蹄踏着细碎的步子开始出发。

　　“啊——”

　　跑得稍前一些的马晃动着的马尾拂到了单梁那匹马的头上，单梁的马迅速往旁边一转头，带动着整个身位都转变了方向。而单梁的右脚因为没有踩稳刚好脱离了马镫，经这猛地一晃，单梁整个人都倒向了左边，差点抓不住缰绳。

　　就在单梁以为自己即将要摔下马时，左手臂突然被人猛地提起。有了支点的单梁立刻坐正，右脚勾住马镫踩得稳稳的。

　　“小心。”那人说。

　　单梁转头，发现那个救自己的人是泰伦·加比。

　　“谢谢。”单梁诚恳道谢，“这要是掉下去，不残也得伤吧……之后还有舞台战呢，受伤就完蛋了，还好你抓住我了……”

　　“坐稳了吗？”泰伦·加比问。

　　“嗯，坐稳了。谢谢你。”单梁再次道谢。

　　泰伦·加比没多说什么，只是在确认单梁完全坐稳后松开了抓着单梁胳膊的手，然后骑行在单梁之后半个身位的地方。

　　另一边，景炎在适应了马小跑的节奏之后逐渐加快了速度，一圈以后变成了奔腾。

　　不得不说司宸的眼光非常好，这匹马跑得非常稳健，景炎适应得很好。

　　思及于此，景炎回头去看司宸。

　　马场很大，司宸落后景炎五六十米，看到景炎回头，司宸便朝他叫喊起来。

　　“你怎么跑那么快！”

　　景炎紧了紧缰绳，让速度慢下来一点。又跑了大半圈，司宸终于跟上景炎，在他身后两三米的位置。

　　“这小白马要么是认主，要么就是跟那小棕马关系特别好，你一加速它就也跟着开始跑了，吓死我……”

　　景炎一听就笑了：“爽不爽？”

　　“爽个屁！颠死我了！”司宸嗔怪道，“它跑一下得颠我两下，我的妈呀，古时候的人骑马赶路的时候真的不会被颠散架吗？我这才两圈就不太行了……”

　　景炎又回头瞥了一眼司宸：“你马镫没踩住，腿要用力，夹紧马肚子。”

　　司宸被颠得哪哪儿都使不上劲，只得紧紧扣着马鞍，防止自己飞出去。

　　司宸有点儿想骂脏，但是他忍住了：“夹不住啊喂……”

　　一人一匹马，景炎也没法切身指导，并且他在又一次转头的时候，看到了距离渐进的禹王子。

　　“还能加速吗？”在进入第四圈的时候，景炎问司宸，“后面的要追上来了。”

　　司宸听到以后简直一口气提不上来，过了好几秒，他才幽幽地开口：“你先加速吧，我觉得小白应该会跟上你的……”

　　“好。”

　　说完景炎脚下用力一蹬，两人之间的差距一下又拉开好几米。

　　“啊啊啊啊太快啦！你慢一点！”

　　身后传来熟悉的叫嚷，景炎唇角勾起一点。

　　看来小白的确有好好地在跟上。

　　最终成绩景炎毫无悬念地拿到了第一名，禹王子最后赶上了司宸，堪堪超过他一个肩膀，获得了第二名。

　　下马之后，景炎发现司宸的脸色略微有些发白。

　　景炎走近司宸，抬手抚上司宸的后背，替他顺了顺：“还好么？”

　　司宸平复了一会儿，说：“没事。”然后惯例点开了成绩表。

　　骑马成绩：
　　艾德·特里：3分；段迟：1分；荆谷：4分；景炎：10分；司宸：8分；单梁：6分；泰伦·加比：5分；滕舟：7分；姚谦厉：2分；禹王子：9分。

　　裁判：“接下来还有个附加赛——骑射。”

　　第一次听说附加赛的大家都感到很新奇，环顾整个马场，有一个稻草人木桩出现在了马场正中心的位置。

　　裁判：“附加赛的规则是：骑在奔跑的马上朝稻草人射箭，在一圈距离以内，只要射中就能获得10分附加分，每人共计一次机会，总共只能射出一箭。”

　　“这有点难吧……”

　　“我觉得我可能拿不到这个附加分……”

　　“我已经放弃了……”

　　参赛选手们还是头一次集体变得如此不乐观，然而裁判员仿佛只是一个没有感情的NPC，他拿着弓和箭递给艾德·特里：“1号，开始吧。”

　　不乐观归不乐观，该耍的帅也还是一点儿不能少。艾德·特里接过弓和箭，一个利落的翻身上马，开始了他的附加赛之旅。

　　虽然结果并没有什么意外，稻草人完好如初——艾德·特里脱靶了。

　　第二个是段迟。

　　段迟看着自己排在最后一名的射箭成绩和同样排在最后一名的骑马成绩，对这个附加赛没有抱任何希望。

　　段迟骑在马上一直跑着，在骑行了三分之二的路程之后，眼看着再不把箭射出就没有机会了……

　　横竖都只有两种可能，虽然不中的可能性占了百分之九十九点九……

　　段迟索性闭紧眼睛看也不看，只把力量凝聚在一瞬，然后对着马场正中心的位置把箭放了出去……

　　人群那边发出一阵惊呼，段迟睁开眼睛一看，一支箭竟擦边射中了稻草人的手臂！

　　可能就是有一种实力叫做“瞎猫碰上死耗子”——运气。

　　惊喜来得过于突然，段迟直到下马也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拿到了附加分。

　　段迟还一直懵着的时候，荆谷已经起跑了。

　　虽然荆谷并没有射中。

　　接下来是景炎。

　　景炎其实并不在刚刚不乐观的人群里，因为他觉得自己能射中。

　　前三个人在比赛的时候，景炎一边看一边在脑海中模拟。景炎觉得段迟的意识是正确的，三分之二圈的位置是直道，比弯道距离更近更容易瞄准，前三分之二圈的距离也足够稳住身形。

　　景炎上马前摸了摸金棕马的头，轻声道：“靠你了。”

　　然后他上马一蹬，一人一马如箭一般冲了出去。

　　景炎很快找到稳定点，在跑过弯道之后将箭上弦，拉开了弓。

　　咻——

　　嘣——

　　先后两种声音响起，箭离弦之后，稳稳地射中了稻草人的胸膛。

　　景炎下马后，司宸牵着小白马准备上场，在两人擦肩之时，景炎在司宸耳边轻轻说了一句：“三分之二的位置最好。”

　　司宸骑上马开始跑。

　　可能是因为前面没有可追逐的参照物，小白马这一次跑得比之前稍微慢一些，但司宸还是觉得有些快。

　　临近三分之二的位置了，是景炎说的最好的位置。

　　“咦，司宸怎么还不拉弓？”

　　“再不射箭一圈就跑完了……”

　　大家小声讨论着，直到司宸把一圈的路程跑完。

　　而景炎，从司宸上马出发的那一刻开始，眉头就一点点地在锁紧。

　　司宸的背脊僵直，手上带着弓和箭还要死死扣着马鞍，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景炎终于知道司宸为什么要和他换马了。

　　因为那匹白马要比金棕色的这匹矮上些许。

　　这是历史遗留问题。只是景炎没有想到，这个问题严重到即使只是这样的高度，也会让司宸感到害怕。

　　司宸下马后艾德·特里凑上去问他：“你怎么不拉弓呀？”

　　“就错过机会啦。”

　　艾德·特里：“那好可惜喔。”

　　司宸干笑两声，默默退到队伍后方。

　　景炎悄悄走到司宸旁边，伸手把司宸往更后方拉了拉。

　　“对不起。”景炎伏在司宸耳边悄声说。

　　司宸愣了愣：“为什么道歉？”

　　景炎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看向马场上比赛的人。

　　景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但他总觉得这句“对不起”不说出来的话，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卡在胸口似的，不上也不下，闷得慌。

　　后面的好几个人既没有继承到段迟的运气，也没有景炎的实力，通通以脱靶而失败告终。当大家以为不会再有人能命中时，10号的禹王子终止了前面的连败。

　　最后一个上场的禹王子，拿到了全场第三个附加分。

　　成绩表刷新了三人的附加分之后，第一天的运动会项目就全部结束了。

　　·

　　晚上，景炎排练完回到宿舍后先洗了澡，然后在药箱里翻了翻，找出一管喷雾剂往司宸的房间走去。

　　景炎敲了敲司宸的房门，里面传来一句：“进来吧，门没锁。”

　　扭转门把手，景炎侧身进屋，然后又将房门关上。

　　司宸正坐在床中间给自己喷药，喷得差不多之后，他抬起头问景炎：“有什么事吗？”

　　景炎晃了晃手中那支和司宸刚刚使用的相同外观的药管，将它插到裤子口袋里，似是有些无奈：“我忘了我们房间里有同样的药箱。”

　　司宸笑了一下，说：“那你现在要回去了吗？”

　　景炎：“……需不需要帮你按一下？”

　　司宸笑得更厉害了：“你想要按哪里？”

　　景炎其实没想太多，只觉得司宸白天骑马被颠得有些厉害，现在可以帮他按按摩放松一下，结果被司宸这么一反问，倒像是朝着某些不可控的方向微妙发展去了。

　　景炎轻轻咳了两下，一时之间无语凝噎。

　　但其实如果景炎再走近一点就会发觉，司宸的耳尖也泛着一点点的红。

　　但景炎很快就把话题带回了正轨。

　　“以后如果还遇到像今天这种类似的情况，你可以提要求，但是要告诉我为什么。”

　　景炎的语气突然变得很严肃，司宸愣了一瞬，随即很快反应过来。

　　景炎在说换马的事。

　　司宸其实也没觉得白天那两下能够瞒过景炎，之后景炎莫名其妙的道歉更是证实了这一点。

　　只是此刻突然被这么直白的戳穿，司宸感觉面子上有点儿过不去，于是嘴硬起来：“怎么没告诉，我都说了我是因为——”

　　“像那种一听就是胡诌的理由……”景炎直接打断了司宸，他身体稍微往前倾斜了一点点，一字一顿道，“我要是拒绝了呢？”

　　司宸也不是没有想过被景炎拒绝的可能，大不了就还是硬着头皮上嘛。只是司宸觉得，这时候如果实话实说的话，景炎一定会生气。

　　所以司宸只是仰头看着景炎，他眉眼弯弯，眸子发亮。然后景炎听到他说：

　　“但你不是没有拒绝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