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终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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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了，感谢所有点进来看的小伙伴们，下次有缘再见～
泖珄把阿离养在了中宫，寸步不离。自从找到阿离之后，他再也没去上过朝，老臣们再一次差点血溅丹墀，这次是太后出面拦下了他们。
“吃鱼好不好？”泖珄温柔地问阿离，阿离点点头，泖珄挑出最肥最嫩的鱼肉，仔细挑去鱼刺，送到阿离嘴边。
阿离已经不像原来那样抗拒他了，他不再哭闹，不再排斥他的接近。一切都在变好，泖珄很满意，除了阿离还是不愿意相信他就是他的哥哥，无论他怎么说。
“我告诉你哦，你对我再好也没有用。”
吃完饭他们总是会去御花园散步，天气冷得厉害，泖珄总是给他裹上厚厚的狐裘才能放他出来。阿离恢复了一些往日的调皮，他迈着轻快的步伐踩在雪上，一蹦一蹦的。
“我哥哥很快就回来找我的，他一来我就跟他走。”阿离看着自己踩出的脚印这样说，他每天都会说很多次这样的话。泖珄已经挺习惯了，但每次阿离这么说，他还是很难受。
不过这次还好，因为他的心思都在阿离身上，生怕他滑倒，所以分不出多少来伤心。
阿离裹了太多衣服，整个人都有些僵硬，一摇一摆地走到水池边。阿离喜欢水，泖珄下令水池不许结冰，每天天不亮，就会有小太监乘船把夜间结起的薄冰砸碎。
有一次冰层有些厚，阿离又起得早，看见了。便吵着也要上船，泖珄没有答应。从来都是阿离说一就是一的泖珄第一次没有满足阿离，无论他怎么闹都没有。
他不能再承担失去阿离的风险了，哪怕只有一点点也不能。
阿离，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我。
泖珄看着阿离的背影，心中涌起一丝绝望。太后的药阿离已经不再喝了，太医院使出了浑身的解数，各种名贵药材流水一般送进宫中，可阿离一点变化都没有。泖珄现在已经不敢直视阿离，阿离看向他的陌生视线让他窒息。
阿离踩着雪走回来。
“不看了？”泖珄迎上去，阿离喜欢水，每天总要看好一会儿，可今天他们刚到。
阿离朝他摇头，带着淡淡的厌倦。
“没有鱼。”阿离说。
泖珄想起来了，阿离喜欢的从来不是水，而是水里的鱼。他想起阿离带着瑛王府的小丫头们用花苞逗锦鲤的样子，阿离捏着胖乎乎的白莲子往水里扔，锦鲤尾鳍掀起的涟漪和莲子荡起的涟漪交叠在一起，像极了阿离脸上的笑容。
阿离总是在玩得兴起的时候抬头找他，看到他之后又继续玩。他像只蝴蝶在花园里穿梭，从树荫下到凉亭间。
当天下午，皇帝带着阿离搬回了瑛王府。老臣子们已经没有力气再去丹墀之下碰死了，他们每个人都在家偷偷烧香拜佛，求菩萨让阿离公子早日恢复。他们甚至许愿，只要阿离公子恢复，他们就上书求皇帝立他为后。他们已经认命，只有这样，大衍才能有宁日。
泖珄带着阿离在瑛王府一住就是三个月，也许是回到了熟悉的环境，阿离乖巧地不像话。泖珄有时候甚至觉得，即使阿离再也想不起来了也没什么。可是，很快他就会否定自己，他还是希望阿离想起来。
他不能接受对阿离来说，他只是个陌生人，他们曾经那么相爱，阿离一定会想起他的。可惜，这么想的似乎只有泖珄。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宫女，太监，都在偷偷猜测，皇帝对阿离的耐心还能有多久。
他们见惯天家的变迁，是看得最清楚的人。没有恩宠敌得过时间，皇帝总有一天会厌倦，无非是这一天来得或早还是或晚。
阿离还是想不起皇帝，而太后已经开始在全国广寻美女，他们相信，这一天，不会太远了。
谁都没想到，这一天，来得比所有人的想象都快。
宫女们上完晚膳就退了出去，皇帝从来不假手别人伺候阿离。这和在瑛王府的每一个晚上一样，普通地不值一提。
泖珄专心致志地替阿离剔鱼刺，忽然听见阿离说话。阿离从不主动和他说话，对他的话也很少回应。光是阿离和他说话了这一点就让泖珄一阵心悸，而等他听清楚阿离说的内容后，他筷子上的鱼肉掉了下来。
“你真的是我哥哥？”阿离问。
泖珄激动地抬起头，他尽力克制住自己不让自己吓到阿离。阿离是不是想起什么了，他抑制不住的兴奋，阿离不会无缘无故这么问的，一定是…一定是…
泖珄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他想感谢上天，在他做了那么多错事之后，还愿意给他机会。他抓住阿离的手，在他身前单膝跪下，他亲吻着阿离的手，泣不成声。
“你到底是不是？”阿离似乎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没好气地问。
“是。”泖珄连不迭地回答。
他记得当年阿离问他是不是要去西厥国，也是这样。
“小和尚，你要去西厥国？”
“谁？”
“你别管我是谁，我就问你是不是要去西厥国？”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是我就帮你一把，不是就算了。”那个声音似乎有些恼了，“到底是不是，不是我走了。”
一点都没变，他的阿离回来了。
“是，我是哥哥。”泖珄再也控制不住，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骗子。”阿离突然板起脸，他把手从泖珄手里抽出来，“你才不是我哥哥。”
“阿离…”泖珄呆住了，他不知道他说错了什么，或是做错了什么，阿离为什么突然翻脸？
“你一直在骗我，”阿离说道，“你假装对我好，就是想让我相信，你是我哥哥。”
“可是我不会上当的，知道为什么吗？”阿离狡黠地一笑，像极了那夜夏季榷市上的小狐狸，“因为啊，我哥哥才不会对我这么好。他只会对平畴君好，他只喜欢平畴君。”
“所以啊，我绝不会上当的，你死心吧。”阿离扬起脸，得意地朝泖珄眨眼。
泖珄像是被一颗巨大的铁球砸中，然后死死压住，他透不过气，连挣扎的力气都丧失殆尽。
泖珄落荒而逃，他连一句话都说不出。伺候的宫人只看见皇帝从屋子里冲出来，跨上御马绝尘而去。暗卫连忙跟上，稍后传来消息，皇帝回宫。
所有人都明白这一天终于是到来了，在等待了一周之后，总管太监做主撤回了大部分的守卫和宫女，只留三两个小太监伺候。等过一段日子，皇帝再想不起阿离之后，这些小太监也会被撤走，任阿离自生自灭。
“哎，真是可怜。”小宫女收拾完东西，遥遥地回头看了一眼阿离。阿离笑起来很好看，人也温温和和的，她有些喜欢他。
阿离也看她，对她笑，仿佛什么都不知道。
“走吧。”她身边的宫女拉起她，“别看了，这就是命，谁让他想不起来了呢。”
小宫女随着众人一起离开，她还是没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可是已经看不见阿离了。她回过头，刚才拉她的宫女已经走到了前面。
想起来就会好了吗？她想问，却发现并没有人可以问。
没有人知道答案。
她们不知道，阿离不知道，也许，连皇帝都不知道。
泖珄花了十多天，才有勇气回到瑛王府。阿离的那句话几乎要了他的命，他每一天都在扪心自问，他到底对阿离做了什么。这样的他，到底还有没有资格和阿离在一起。
他是不是太自私了，阿离如果真的想起了一切会有多痛苦。到底什么才是对阿离最好的，也许，他应该找一个地方，一个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送阿离过去，让他无忧无虑地生活。忘记一切，变回从前那个无忧无虑，天真烂漫的小皇子。
可他还是舍不得放他走，躲在皇宫里的每一天，他无时不刻不在想阿离，他想和他在一起。他决定让步了，他不要阿离记起来了，只要阿离留在他身边，当他是陌生人也好，当他是骗子也好，他都认了。
可他回到瑛王府的时候，发现守卫和伺候的人几乎都没了。瑛王府的大门紧闭，府内连人气都没有。他冲去瑛华院，自从他带阿离回来，他们就一起住在瑛华院中。
院中覆盖了厚厚的积雪，天地一片苍茫，安静地能听见雪落的声音。院子里空无一人，泖珄飞奔去今墨轩，今墨轩中的积雪比瑛华院还厚。
泖珄听到侍卫的叫喊声，他冲过去，瑛华院的侧屋中，三四个小太监被捆绑在床上。床上放了水和食物，还没有吃完，但因为惊恐和寒冷，他们看起来都像是奄奄一息。
“谁绑的你们？”泖珄喝问道，“阿离是不是被绑走了。你们看见贼人了吗？阿离是什么时候被绑走的？”
小太监呜呜地摇头，张大嘴却发不出声音。
“说！”泖珄失去耐性，一把揪住小太监的衣领。
“陛，陛下。”惊恐让小太监终于发出声音，“是，是阿离公子绑的我们，没有其他人。”
“不可能。”泖珄冷着脸提起小太监，“是不是有人让你们这么说的，是不是你们串通好绑走阿离的？说！”
小太监再一次被吓得说不出话，他疯狂地摇头，浑身发抖。
“陛下。”
侍卫统领从门来进来，跪在地上，双手捧着一样东西，高举过顶。
“什么？”
泖珄松开小太监，不敢去接。统领低下头，把双手举得更高。他们都知道这是什么，却没人敢说出来。
屋子里只剩下泖珄，他知道外面有太监，有侍卫，有暗卫，可没有用，恐惧笼罩了他。他知道曾经让他痛不欲生的经历，他又要重新经历一遍了。
这就是报应吗，他自虐地想，终于来了。
泖珄拆开信，清婉的簪花小楷让最后一点侥幸烟消云散。是阿离的字，他再一次留下一封信，也留下了他。
“哥哥，
原谅我又一次骗了你，我没有忘记你，从来没有。
锦裁姑姑没有喂我喝药，她说我不能忘记，忘记就没有痛苦了，她要我痛苦，我越痛你就会越痛。所以她告诉了我一切，从我被抓起来开始，荔昌国发生的一切。
我终于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了，太痛苦了。我害死了父皇母后，害死了大哥，琥珀，娇娇姐，还有整个荔昌国。如果能忘记，那多好啊。
锦裁姑姑恨我，可她和郡主又保护了我，她们告诉我喝药以后会怎么样，让我装成那个样子。她们说，这样我就能瞒过太后，瞒过普慧禅师，也许我就会有逃出去的机会。她们让我活下去。
哥哥，我真的不懂你们大衍国的人。我猜不透你们的想法，也看不透你们的心。
我后悔了，当初你不让我跟着你来大衍，我应该听你的话。这样我的家人不会死，荔昌国不会灭国，你可以和平畴君恩恩爱爱。
我为什么那么任性呢，一切都是我的错，可是我还活着，为什么还让我活着呢。
哥哥，你知道我有多想忘记你吗？可我做不到，我舍不得忘记你，直到如今，我依旧舍不得忘记你。
但我没办法和你在一起，所以我走了。我不会寻死的，死对我来说是解脱，我不配。我犯下的罪孽需要我用余生来赎罪。我不知道我的余生还有多久，但我会背着这一切一直活下去。
对不起那天对你说了那样的话，我知道那会让你伤心欲绝，我是故意说的。对不起用最能伤你话刺痛你，但只有这样才能让你离开。然后，我才能离开。
哥哥，不要找我，我们永远不可能在一起了，放过我吧。你也找不到我，不要浪费力气。我失去了国家，失去了家人，失去了一切。天大地大，已经没有一个我可以回去的地方了。既然我自己都不知道何去何从，你又怎么能找到我呢。
哥哥，我这辈子，对不起太多的人。可有一个人我从来没有对不起过，就是你，只有你，我把我能给你的一切都给你了。
我这么说不求别的，只求你一件事。我从没有求过你，这件事你一定要答应我。
如果有来生，我们再相遇的话，千万不要让我认识你好吗。远远地绕开我，躲着我，越远越好，不要让我见到你，不要让我听到你的声音。
我永远，永远，今生今世，来生来世，生生世世，都不想再见到你了。
阿离”
狂风裹着雪花卷进屋里，在桌脚边打了个旋，薄薄的纸片被它挟带起来，一个不经意，它们便涌出门外。带着字迹的纸落在院中的雪地上，又被一阵凛风吹上天际。它盘旋着向上，风撕扯着它，发出脆弱不堪的声响。
“还给我。”泖珄凄吼着飞身而出，他向风伸出手。
阿离的信在泖珄眼前被扯裂，碎片朝各个方向飞去，须臾便被雪花淹没，再也找不到痕迹。泖珄落到地上，手足无措地四下张望，茫然得像个孩子。就像是有人夺走了他的珍宝，可是他却不知道往哪里追。
他终于崩溃了似的仰天大哭，“还给我！还给我！”
他叫得撕心裂肺。
可是，天地间，已经没有会回答他的人了。
这一场结于二十二年前的缘分，又始于上一年春末夏初的传奇，终于结束在皑皑白雪之中，没有在这个苍茫的人间留下半分痕迹。
作者有话说第52章 终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