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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赌一只猫 ...

  •   楚颂在他们墓前各放了一支黄色的蝴蝶兰。

      翩然的蝴蝶兰就像母亲跳舞时的身姿,她是舞蹈老师,怀上楚颂时便嫁给了开着一家修理店的父亲。那时的楚远帆什么活都会干,不管是修理电器,还是修理流氓地痞,只要找他,他就能帮你解决任何问题,修理店就是当地小镇的万事屋。

      倪雪怀着身孕嫁给了他,也是倪雪的要求,她本来在当舞女,忽然怀了身孕,知道这事后,她谁也没告诉,迅速逃到了小镇,认识了楚远帆,三天后,他们便结婚了。

      那是楚远帆第一次结婚,但他已有一个六岁大的儿子,没有跟他的姓,而是随生母了姓氏,叫江取名。

      他还在襁褓中时,楚远帆便带着他来这里隐居,谁也不知道他们的来历,楚远帆渐渐取得当地人的信任之后,也没人追究过这些私事,只是能感觉出来,楚远帆和他的儿子和他们不一样,像是另一个世界的来客。

      如同倪雪一样。

      江取名渐渐长大,生得和父亲一样英俊,又有能洞察人心的双眼,温声轻笑,同龄人做不到的事,他轻松就能完成,大人都会害怕的情况,他镇定自若。在学校,他超然拔萃,成绩优异,成为了当地最为注目的小孩。

      楚颂出生后,总是跟在他身后。对于这个弟弟,江取名十分宠爱,到哪里都带着他,无论楚颂做错了什么事,弄坏了什么东西,搞砸了什么事情,江取名都是笑着摸摸他的脑袋,教他下次遇到可以怎么处理,或者就只是牵着他回家,在路上买一枚圣诞老人棒棒糖,或者摘一束野花,当成礼物送给他。

      那些记忆,就如褪色的老照片,在烈火中付之一炬。

      八年前,楚颂十二岁,他的父母双双身亡,江取名不知所踪,他们的家在大火中化为灰烬,楚颂无依无靠,被送去了孤儿院。

      两个月后,一辆劳斯莱斯开进孤儿院里,秘书走下车,为十六岁的杜时言开了车门。杜时言漫不经心,他按照父亲的指令,到这里来选择一个玩伴。

      离开时,他带走了楚颂。

      楚颂住进了杜家的荣宅。

      成了杜时言的弟弟,尽管他们没有任何关系,杜时言也从未称他为弟弟。

      然而,在某种程度上,杜时言的确填补了兄长的身份,他和江取名一样宠爱楚颂,但与江取名的深沉和温柔不同,他的爱却是一种烈性又严苛的爱,在矛盾间常常引发暴烈和对抗。

      在爱和条件中,楚颂常常受伤。

      他虽然住在荣宅,有华美的房间,和一柜子的昂贵珍藏,却从来不认为自己属于那里。

      微风穿过墓园,蝴蝶兰在风中颤抖,片片花瓣起舞。

      楚颂低下头,声音近乎呢喃,“我会找到哥,下一次,就带他来看望你们。”

      风声来到他身前,吹散了他的低语。

      咔嚓,干树枝发出被踩断的呻-吟。

      楚颂抬头望去,前方柏树林的阴影下站着一个身影,锃亮的皮鞋压断了树枝。

      江鸷野面容阴郁难辨,风声畏惧地从他身边退开,余下一片久久的沉默。

      他插着口袋走来,视线如飞鸟般掠过墓地,俯冲而下,擒住了楚颂的肩膀。

      楚颂站在风中,几乎要破碎一样。

      落在光中的春晓白雪,轻轻一碰,就会化为齑粉。

      江鸷野喉结滑动,手指擦过西装缝纫线,微微一动。

      楚颂移开视线,眼睫抬起了一片时光,“你也来看望故人?”

      江鸷野静静,“还没故。”

      楚颂:“……”

      他错开眼,“你想要什么?”

      江鸷野凝了凝,语气波澜不惊,“第一次见面,你也这么问我。”

      当时楚颂拿着电吉他,抬起头问他:“那你想要什么?”

      江鸷野回答:“跟我走。”

      柏树林悄然无声,风越过墓地,远远地走了。

      江鸷野拿出烟点上,松木香烟缭绕轻雾,忽然,他甩开烟,随手在一块墓碑上按熄了,狠狠开口:“你再这么看着我试试。”

      楚颂果然不看他了,转而看他拿烟的手。

      那根烟正按在楚远帆的墓碑上。

      江鸷野:“……”

      他手一顿,弹开烟头。

      灰白色的墓碑上却还是印上了灼烧的香烟痕,圆点的淡黑印子。

      楚颂看了一眼,缓缓开口:“我爸不会怪你的,就算墓碑被当成了烟灰缸,他也只会说‘没事,反正我也用不上,就给有需要的人好了’。”

      江鸷野:“……”

      ……这怎么变成了他的错?

      楚颂又说:“还有,谢谢你,那对耳环是你送给宁凝的吧?”

      江鸷野别过视线,轻哼了一声,对于楚颂的道谢,他还是受用的。

      只是……

      “你以前可不会就这么道谢。”江鸷野说。

      以前的楚颂,会和藤一样贴上他,撩吻,轻挑,拨得他欲罢不能。

      而不是一句清汤寡水。

      寡淡的没一点味道。

      似乎这样不够,楚颂开口,在那碗清汤水里又放了把刀子,“过去的已经过去了。”

      这声音和钝刀刮过石碑,江鸷野缩起瞳孔,下意识掏出香烟盒,又拿出烟来,啪嗒按下打火机点上。

      楚颂看了看,忍不住皱眉,“烟抽多了不好。”

      他伸手就要过去抢,火焰弹起,灼到了他的手指,他低叫了一声,手缩了回去。

      江鸷野立即丢了打火机,反手抓住他,“伤到哪了?”

      楚颂摇头,食指红红的,还是被火焰呲到了手。

      “我来开车。”

      江鸷野不容分说,一把抱起了他,朝墓园外走去。

      楚颂被他横抱着,挣了挣,“我伤的又不是脚。”

      “等下你就伤到了。”

      在纽约,他们曾去荒野踏青,楚颂举着相机拍照时,被一株西方茅割到了手,渗出了一点小血丝,他还不以为意,不让江鸷野给他包扎,继续要拍树上的鸟,不料一脚踩进兔子洞里,又扭到了脚。

      回去的路上,江鸷野抱了他一路,而楚颂还在他怀里笑着,举起相机抓拍天空,和他紧皱的眉眼。

      笑声回荡了一整个刚入春的荒野,到了车上,楚颂和蝴蝶一样,轻吻了他的眉心,也散开了那团看不见的纠葛。

      -

      江鸷野抱他上了车,拉上安全带。

      楚颂安分地没有说话,视线落向寂静的墓园,随后车子发动,墓园逐渐远去。

      江鸷野开了楚颂的车回去,偶然看到郊外还开着一家药店,他停了车,去买了烫伤膏。

      店员打着哈欠,看到江鸷野时忽然醒了,“江,江……”

      还没来得及找出纸笔,江鸷野不见了人影,收银台上只放着一张纸币。

      外头车子开动,江鸷野将车停在了路边的树林间,扯开安全带,转身给楚颂上药。

      冰凉的药草膏涂上指腹,楚颂轻轻吸了一口气,烫到的地方其实很快就好了,用牙膏抹上也是一样的,然而他刚才这么说的时候,江鸷野皱起的眉头能夹死苍蝇。

      楚颂便乖乖闭上了嘴。

      他们以前的争执也大多是如此,楚颂总是做一些危险的事,比如翻过阳台,去给隔壁家快干死的圣诞花浇水,又或者突发奇想,想要去有荒原狼出没的郊外烧篝火搭帐篷睡觉,或者闯入满是倒挂蝙蝠的印第安人洞穴,去研究上面几千年的壁画。

      当然,最后这些事都是江鸷野干的,他翻过阳台给花浇水,在野外烧了篝火,但回家后在屋顶搭帐篷睡觉,至于印第安人的洞穴,他带楚颂去了博物馆,楚颂兴致勃勃看完后,顺便带回来一只丑蝙蝠干尸纪念品——江鸷野负责拿着它,路上他假装没拿稳,失手丢进了纽约地铁的轨道里。

      楚颂还对着地铁,为那只蝙蝠哀悼了一会儿,尽管它看起来早已去世了一个世纪。

      那时候,楚颂仿佛一阵风里的音乐,天上落下来的天籁,冲向蓝天的风筝,一不留神就会从他手中溜走。

      此时,楚颂任由他敷着膏药,易碎空惘,温软得像是垂耳兔,江鸷野给他的手揉着药,抹着抹着,手到了他的脸上。

      抬起了他的脸。

      细腻的触感,几乎没有改变,亲吻后就会酿出早春樱桃的颜色。

      “别这么看着我。”

      江鸷野又说了类似的话。

      楚颂不太理解。

      江鸷野动了动喉结,声音低沉,“你现在的样子……”

      ……让我想要狠狠亲你。

      他别过头,“没什么。”

      说着,他重新发动了车子,一路上谁也没说话,开回了楚颂的公寓。

      车停进了车库,江鸷野下了车,熟练地往外走去。

      好像来过无数次般。

      而且走的还是庭院那个被蔷薇架掩住的小门。

      ……还真是把这里当成他的家了。

      楚颂心念一动,想起衣柜里的那件礼服,话到嘴边,猫猫飞快窜过来,扑到了江鸷野跟前,围成一个猫圈,喵喵地叫着,显然很是熟稔。

      楚颂:“……”

      放猫进来的罪魁祸首找到了。

      江鸷野站在蔷薇和猫中,悠然自在。

      楚颂:“你要走了吗?”

      江鸷野点头。

      楚颂:“能不能把猫也带走?”

      江鸷野:“……”

      江鸷野:“不能。”

      猫猫围绕着他,争相蹭着他的裤腿。

      楚颂明示:“它们看起来很想让你带走。”

      江鸷野:“你现在还怕猫?”

      楚颂:“……”

      他赌一只猫,江鸷野就是故意这么问的。

      他怕猫的事江鸷野自然知道,他们在曼哈顿的公寓有一次门没关,溜进来一只找吃食的流浪猫,楚颂从卧室出来后见到它,慌忙便逃上了桌子,坐在上面不敢下来,只顾着打电话叫江鸷野回来驱猫。

      不过,楚颂对于猫的怕,倒并非畏惧,而是一种看见美丽事物后怦然心动的害怕,夹杂着欢喜,只是不敢触碰,也不敢让毛茸茸接近。

      对于这些毛茸茸的生物,楚颂都是又爱又怕。

      他们在冬季树屋度假时,树屋里也进来一只过来取暖的小熊猫,蓬松的一团又软又萌,大尾巴扫着地板,根根软毛乖乖散开。

      楚颂前一天还在网上看了小熊猫的视频,眼里冒着星星说好想养,结果这只不请自来的小熊猫到了他面前,他瞬间又逃上了桌子,倒把小熊猫吓懵了。

      楚颂硬着头皮说:“我不怕了。”

      “哦。”江鸷野蹲下去,摸着猫的下巴,“那你过来摸摸。”

      楚颂:“……”

      ……不了。

      楚颂满脸写着拒绝,双脚也往门口挪。

      猫咪发出咕噜声,江鸷野撸着猫,视线却落在楚颂身上,似乎他才是他最想抚顺的猫。

      一只猫跳上了他的肩膀,江鸷野起身,猫咪翘着尾巴,仿佛一个王者。

      楚颂偷偷投去艳羡的一眼,他便从来不敢招小动物喜欢,可这些小动物却无拘无束地落在江鸷野身上。

      “我哥也是这样。”

      楚颂小声嘀咕着。

      江鸷野探究地看过来。

      楚颂似乎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移开了视线,“你带上猫走吧。”

      江鸷野走了。

      但没有带上猫。

      那只在他肩膀上的猫也跳到了蔷薇架上,在蔷薇架子上跳跃,倒是找了舒服的晒太阳场所,压根不想离开他的庭院。

      蔷薇悄悄结了花苞,绽开来浅浅一片,幽香浮动。

      楚颂回到客厅里,坐下来歇息片刻,手机像被丢了连环空投炸弹般不停作响。

      他拿出来,好几个地方涌来信息,不断闪过悬浮栏。

      接着便是宁凝的电话打来,他接起,就听宁凝切入了主题,“我拿到了你那张照片的原图,正想要发出去。”

      楚颂张口:“谢……”

      宁凝打断他,“先别急着道谢,我现在发不了照片。”

      说着,那边还传来宁凝经纪人的怒吼:“把手机给我!这事你不准管!”

      宁凝气定神闲,“我要换衣服了。”

      说着,便一脚踢上了门,经纪人的声音隔绝在外面,变成了蚊子嗡嗡。

      电话里同时传来拉链扯下的声音,以及衣物摩擦的窸窸窣窣。

      楚颂微红了脸,脸别开手机屏幕。

      宁凝淡定地换着衣服,一边拨弄头发,一边说:“话说回来,我昨天在拍卖会就知道你和那位不简单,没想到果然如此。”

      楚颂脑袋停了一下,再运转时,意识到宁凝说的那位是江鸷野。

      “我和他……”

      楚颂要解释,宁凝却开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楚颂:“嗯?”

      宁凝:“你知道我在做什么吧?”

      搭扣锁上的声音十分清晰。

      宁凝问:“你没有反应吧?这说明照片就是真的。”

      楚颂足足愣了两秒,才开口:“什么照片?”

      楚颂很快就知道了是什么照片,他手机上狂轰滥炸的信息,都是为了这件事而来。

      他和江鸷野的照片,公开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赌一只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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