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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老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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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维夏本来还在伤感,听到彭诚勇的指责,她忽然笑了:“叔叔,您有女儿吗?”
彭诚勇面色闪过不自然,随后答道:“我有。但是我对我女儿很好,我女儿也从来不会抱怨我。”
“呵。”苏维夏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看了几秒,她又笑了,“叔叔,您女儿多大了?”
彭诚勇下意识答:“今年高二。”
“哦,希望您女儿不要跟我一样。”苏维夏说完这句话,身体逐渐化作一团荧光,破碎的星点夹杂在那些话里,“不管你们信不信,我没有害她。”
苏维夏就这样消散在大家眼里。
没多久,大家眼前一黑,又回到走廊。
不再是两眼一抹黑的幽深不尽头,两边墙上的壁灯又亮了一截路。
看起来是朝他们有利的方向发展,但这时谁都不敢多话。
因为苏维夏不在了。
大家默默往前走。
情况和刚才一样,越往前走,壁灯越暗。
钟暻自动落后跟在谢晨安身边:“谢谢小谢。”
谢晨安默默远离,但神色不像起初那么疏离了:“你在绕口令?”
钟暻故意拖腔带调:“那谢谢晨安?”
“……”谢晨安二十六年就没遇到这么没脸没皮的人,“你继续绕口令吧。”
钟暻状似埋怨:“你好难伺候。”
过了一会儿没等到回应,钟暻也不自找没趣,另起了一个话题:“小谢,你怎么知道那个衣架能拿起来?”
谢晨安随口道:“直觉。”
“果然……”在谢晨安疑惑的视线下,钟暻特别没下限地说,“我本能,你直觉,我俩就是天生一对。”
谢晨安:“……”
走廊又彻底陷入全黑环境。
十个人这回没有分开走,都尽量挨着,但还是有人在众人不知不觉中就没了声息。
是谁不见了?
明明问左右两边的人就能确定的事,可大家太害怕了,好半晌才确定那个消失的人是谁。
是刚才才被问心无愧没有对不起女儿的大叔彭诚勇。
熟悉的白光闪过,大家睁开眼,出现在一个菜市场里面。
众人这才想起,彭诚勇好像是个屠夫?
钟暻时刻谨记谢晨安洁癖的性子,拉着他袖子一脸严肃地说:“我抓这里应该没问题吧?主要是菜市场很乱,我怕你不小心碰到他们。”
谢晨安:“……”
菜市场很有生活气息,彭诚勇生意似乎很好,隔几分钟就有人来买他家的肉,同年龄段的大妈大叔还能跟他唠上两句嗑。
直到天色渐渐黑了,彭屠夫摊位上的肉基本被清空,就剩一两坨连着皮、成色不好的肥肉。
彭诚勇准备收摊。
大家就这样盯着他,然后看到他从案板底下拿出了一小块精瘦肉。
他们跟着彭诚勇回家。
也见到了彭诚勇口中的那个女儿。
可很快他们就发现彭诚勇口中的对女儿好并不是他之前说的那样。
彭诚勇当屠夫有一手,当大厨也有一手,两盘肉肥瘦相均。
他家里还有一个儿子,看起来比女儿要大好几岁,儿子身上的市井气息与眼底毫不遮掩的看不起如出一辙,同出一脉。
那个脉就来自桌上某位老人。
老太太是个重男轻女的,当年本来就不同意生二胎,觉得有一个宝贝乖孙就够了,可惜发现的时候医生说打掉的话对身体不好,容易造成一尸两命。老太太不愿意自己乖孙从小没有母亲,所以忍着气让儿媳妇生下老二。
待产期间老太太三番两次问医生孩子是男是女,院方当然对此有保密权利,后来是彭诚勇看不下去媳妇受难,就告诉老太太算命的说这胎也是儿子,于是老太太才消停下来。
本着就算二胎是儿子,也没有她头一个大孙子金贵的想法,老太太顺利等到儿媳妇生产。
彭诚勇的妻子真的以为是儿子,所以当产后醒来,她准备卖老太太一个乖,说二孙子的名字就交给老太太来取,结果等到晚上老太太也没出现。
后来她才知道,她生了个女儿。
老太太当场在医院里骂了句赔钱货就走了,连住院钱都没交。
这就是彭诚勇的女儿。
老太太把持着所有瘦肉,不让孙女碰半点,全都端到孙子面前。哪怕肥肉也有营养,可就因为她的大孙子嫌肥肉腻,吃多了就想吐,于是所有肥肉就成了孙女的下饭菜。
今天餐桌上发生的一切,十几年如一日地重复着。
吃完饭,老太太就开始问大孙子有没有找女朋友,得到不耐烦的回答反而自己道歉,然后开始熟练地从内衫口袋里掏钱,一边给一边说:“我大孙子这么好,是那些女的有眼不识泰山,这个不行咱就找下一个。”
偏偏彭诚勇那儿子还在假模假样地抱怨:“哪有那么快啊奶奶,再说我都不嫌弃他们整天穿那么少不守妇道,她们竟然还嫌我整天闲在家里,没个正经工作。我倒是想找,但工作哪是那么好找的啊。”
老太太横眉怒目:“她们还敢看不起我大孙子?没事,奶奶兜底,你什么时候找到了,就什么时候成家立业去找工作。”
说着说着,话题就聊到女儿身上。
老太太居然要给还在上高中的孙女介绍一门亲事,彭诚勇听到这里实在听不下去,说:“佳佳还小,结亲什么的等她毕业了再说,而且现在提倡自由恋爱,她想找个什么样的,我们做家长的顶多就给个参考意见。”
老太太像是被说服,贼眉鼠眼的样子充满了粗俗野气,话题又转:“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她暑假总不能还闲在家里吧。我们那个年代,八九岁就知道出门赶工了,我让她打个工赚自己的学费没问题吧,这个家可不养闲人。”
彭诚勇动了动唇,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愚孝者,从不反驳母亲。
他看了女儿两眼,那眼神里充满了愧疚与一丝几不可察的疼爱。困扰了一会儿,彭诚勇决定再说两句,然后就被女儿扯住了袖子,说:“爸,我没关系的。刚好我暑假出去打工,九月份开学学费有了,家里又可以省一笔钱,挺好的。”
听到女儿的回答,彭诚勇更愧疚了,看向女儿的目光里满是怜爱。
女儿就坚强地摇了摇头,彭诚勇更难受,拍了拍女儿的肩,说:“佳佳,爸爸对不起你。”
女儿微微低头,餐桌上的人都没看到,她眼底的希望又寂灭了一息。
那是一个女儿对父亲的爱,正在消失的过程。
经由十几年的磋磨,就快要见底。
吃完饭一家人准备休息。
整间屋子只有儿子那间房有空调,夏季里再热他也睡得呼噜直响。
女儿房间里只有一个老旧的三叶风扇,转起来哐当哐当响。
半夜,女儿醒来了。
她从厨房里拿了把削皮的水果刀,一步一步悄悄走进儿子的房间。
彭诚勇用父爱压了女儿一生。
他不知道女儿受了哪些委屈吗?他不知道女儿平时的不作声都是忍出来的吗?他不知道,他女儿当初本来可以上个更好的高中、但是通知书被儿子亲手撕了吗?他不知道,他的儿子瞒着他改了女儿的中考志愿吗?
不,他都知道。
可他依然对女儿说:“没事的佳佳,通知书没了就没了,只要成绩好上哪所高中都一样,况且这边离家里近。没事了,我们不委屈。”
可是明明最让女儿委屈的,是彭诚勇。
他用父爱压着女儿。
女儿手持着匕首,一步步走到儿子床边。
眼看着那把匕首就要一刀插进去。
谢晨安突然出声:“你就这样看着你女儿杀了你儿子?”
众人惊,然后就见门后的角落里凭空出现彭诚勇身影。
胆儿小的没惊住吓,卧槽了一声。
彭诚勇艰难地看向谢晨安,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谢晨安言简意赅:“诈你的。”
众人:?????
彭诚勇瞥了谢晨安一眼,随后默默走到女儿身边,拿走她手中的匕首。
没多久彭诚勇的情况就跟苏维夏一样,身体变成荧光消散在空气里。
空气里只依稀传来一句:“高先生,等你以后当父亲了,就会明白我的苦衷的。”
再接着,大家眼前黑雾旋过,又回到熟悉的地方。
来回这么转了一圈,彭诚勇果然不见了。
漆黑的环境又见微弱光亮,壁灯沿着两边墙,诱着人往前。
大家开始遭不住了,可现在他们进退两难,后面早就没有退路了。
有人埋怨说最开始就应该选门。
高胜宇嘲讽那人:“你能百分百保证有门?”
那人:“什么意思?”
钟暻适时地出来找存在感:“刚才在大堂我和这位高先生试着找了一圈,没见到有门的痕迹。”
那人迟疑:“可是……”
钟暻并不友好地打断他:“没有什么可是,不说出来只是防止你们害怕,然后在一开始就自乱阵脚。”
那人羞愧低头。
熟悉的前进,熟悉的渐暗,钟暻每次都悄悄跟在谢晨安旁边。
谢晨安深吸一口气,正打算这回全程都不理睬这个人时,他突然一句:“老婆?”
震得谢晨安险些不会走路。
“你乱叫什么?”谢晨安不可思议地拉低声音,往前瞅了几眼,生怕前面听到了他们后面的惊世骇俗之言。
“没有乱叫。”钟暻看起来还挺认真,“我仔细想过了,我们每个人都应该会经历这一场难忘的回忆,消散之后也不知道他们是死了还是出去了,所以我就想,我不能到死都是个单身狗,我想尝爱情的苦,做你的小公主。”
谢晨安恶寒他那句小公主,揉了揉胳膊上起的鸡皮疙瘩,语气凉凉:“你有病?你这明明是让我吃苦。”
“哎呀咱俩吃苦……”视线进入全黑,钟暻立刻发挥他娇羞小公主的本领,打谢晨安一个没防备,大大地给了他一个熊抱,“老婆天黑了我害怕你快保护我。”
他这声软饭宣言喊得惊天动地,黑暗中沉默几秒后,有人默默发问:“钟先生,这里面有你老婆?谁啊,瞒这么紧,哪位女同胞赶紧出来认领。”
钟暻刚想揭露同伙,就被同伙本人捂住嘴巴,然后白光闪过,立在众人眼前的是一栋巍峨的写字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