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攻作茧自缚》麻辣鱼鳞

4、004

　　找上门的是个年轻女孩，西装短发，走路说话十分利落，略微寒暄后直入正题：“我是电影公司的，最近拍摄一部警|匪片，还缺一个配角。”
　　边递过几张纸，第一行的“合同”二字给她的解说增添几分可信，“你有兴趣吗？”
　　宋遇一片茫然：“演戏？我不懂这个。”
　　“没事，戏份不多，大概十来个镜头，你可以看看合同，酬劳先打一半到卡里，拍摄结束后再给另一半，你看呢？”
　　酬劳十五万，可以买七平方米房子，可以买好多好多猪肉——这是刚来到这里不懂价格，宋遇自己总结的换算方法。

　　好心动。
　　可：“为什么找到我？”难道没有专业的演员？
　　“哦，这个啊，因为你长得符合要求。”女孩含笑打量他，“投资方忽然改剧本，临时洽谈演员来不及，有人给我介绍了你，正好你这个工作室也接各种活，我觉得你可以考虑一下。”
　　合情合理，十五万，不是一笔小数目，而他穷光蛋一个，也没什么可被人觊觎的。
　　“我看看合同，明天给你答复可以吗？”
　　“没问题。”

　　两天之后，宋遇被接到一幢别墅，摄影器材、打光设备、还有一些走来走去的工作人员，忙忙碌碌的，一派专业的热闹景象。
　　“宋先生直接进去就好，有人在等着您。”
　　按照剧本，他将要在这里经历被绑架、拯救，戏份不算多。
　　拉好因为坐车而褶皱的衣服，推开别墅大门。

　　别墅里没有人，也没有其他活物，简单的家具和一些电器组成全部内容，冷清而枯燥。
　　按照剧本，绑架情节将在这上演，女孩让他自由发挥，要的就是真实感。

　　于是他大着胆子朝客厅走，眼珠滴溜溜转个不停，电影公司的女孩表示摄像会藏在暗处，以便他更方便的沉浸剧情。
　　宋遇觉得挺新鲜，当然更重要的是昨天入账的八万元以及明天到手的另外七万块，想到一夜之间就能赚这么多钱，宋遇就充满干劲。

　　客厅中央的组合沙发是唯一能落座的地方，宋遇自然而然走过去。
　　就在屁股挨到坐垫的同时间，满屋的灯光忽然悄声无息的集体消失殆尽，半个光点子也没剩。
　　此时宋遇才发现，别墅四面墙的窗户似乎被密封起来，将外面的光线隔绝的一干二净。
　　屋子里漆黑透顶，也寂静透顶。

　　宋遇浑身一个激灵。
　　黑暗，无边的黑暗，像极了那个时候。
　　熟悉的死寂细绳一般静悄悄缠绕过来，带着令人发狂的窒息感，他剧烈的颤抖了一下，死死抓住裤腿。

　　初始的他不驯服，对傅与年冷嘲热讽，看着他分明气到发疯又因为“绝不对你动手”的诺言而无可奈何，心里充满快意。
　　所有的难过，总不能由他一人来承受。
　　他是质子，傅与年不能杀他。

　　他忘了，傅与年是满口獠牙的老虎。
　　于是，他有了长达七天的禁闭。
　　很大的屋子，窗户被泥砖砌到不出半点光的地步，将他赶进去后，门也如法炮制，彻底隔绝外界的动静。
　　光，无法透进；声音，无法传进。

　　第一日宋遇并不担心，傅与年不可能活活饿死他，太费劲，把屋子封成这样，他倒是好奇怎么送饭。
　　当天中午，饭菜被人从屋子的地下室送进，全程无光亮，无别人呼吸，更别提说话。
　　第二天，宋遇开始不安。
　　什么动静都没有，他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除此之外，连风声都没有。
　　第三天，宋遇心慌不已，什么都摸不到，什么都看不到，仿佛与世界隔绝。
　　第四天，他怀疑自己瞎了。
　　第五天，第六天，第七天。
　　日复一日的黑暗化为一日重过一日的恐慌，令人开始怀疑自己的存在。
　　短短七天，宋遇仿佛从地狱中游走一番，以至于再度见到光明，忘了如何开口。

　　那之后，宋遇本能害怕黑暗，睡觉必须点着蜡烛，穿越后从来窗帘大开，城市中通宵达旦的灯火像极夜航中的灯塔，令人心安。
　　猛然笼罩下来的黑暗几乎立刻将他拽进没顶的绝望，宋遇顾不上十五万的巨款，跌跌撞撞的冲到门边，颤颤巍巍的企图开门。
　　太黑，别墅门锁貌似很复杂，努力多次没能成功，大门依然紧闭，身后的黑暗张着血盆大口等待他自投罗网。

　　好歹有两年现代社会生活经验，最初最猛烈的恐惧之后，宋遇艰难从惊惧中找到一丝理智，颤颤巍巍的去摸口袋。
　　“咔擦”的声响和他掏手机的工作同步到来，还未来得及按亮手机自带手电筒，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各式光线劈头盖脸而来，宋遇被晃得睁不开眼。
　　伴随光明到来的还有嘈杂喧闹，聊天的、笑的、大声喊人的，将宋遇的耳朵塞的满满当当。
　　刹那间所有思绪被现实世界的美好占据，他轻轻闭眼，扶着门框喘气，用力体会存活的感觉。

　　一道声音靠近：“你演的很好，一会还有两场戏就结束了。”
　　宋遇倏的睁眼：“可是里面没人。”
　　“这是导演的意思，让演员呈现最真实的状态。”一直负责跟他对接的女孩递过一瓶水，“导演对你的表演很满意。”

　　表演个屁，都是本能。
　　“我觉得你们应该事先跟我沟通一下，不是所有人都熟悉你们的工作。”
　　碍着教养，宋遇忍着不骂人，可不代表他不怒。
　　刚才若是他再激烈一些，或者陷入回忆无法自拔，会做出什么来，难以预料。
　　他甚至开始后悔答应这份工作。

　　他语气很不善，却没有招致女孩的不满，对方依然保持着微笑：“导演叮嘱过我们不要告诉你，也是我们的过错，你看这样行不行，酬劳多加两万，你看可以吗？”
　　加钱？
　　钱能抵消他受的惊吓吗？
　　但……
　　“好吧。”

　　望着女孩离开，宋遇悄悄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呸，没有志气和尊严的东西。
　　可换另一个人，即使害怕，也不会反应这么强烈。
　　他应激过度，也不全是别人的错，就别再用钱惩罚自己了。

　　宋遇心宽如海，专注投入下一场的拍摄。
　　其实戏份很少，拍起来简单，两个小时收工回家，酬劳十七万，简直躺着赚钱。
　　离开前他不忘跟女孩说，以后若是有这等好事，请尽管联系他。

　　目送宋遇离开，女孩转身上另一辆车的副驾驶，车子行驶在深夜的马路上，路灯时断时续的斜照进车窗，只勉强看到后座之人忽明忽暗的面容和深不可测的神情。
　　“严总，都按照您的吩咐办了。”
　　后座上的人微微抬眼：“察觉到了么？”
　　“没有。”女孩仔细解释道，“所有环节都是真实的，别墅那段穿插在其中，他不会发现，日后电影上映他若是询问，就说剪掉了。”
　　顿了顿，女孩又道：“严总请放心，我会处理好。”

　　“你干脆杀了我。”黑色长发整齐的散在背后，长袍有些脏，但丝毫不乱。
　　只有深凹的眼眶和苍白的面色诉说着七天来非人的生活。
　　高大的身形缓缓踱步趋近，居高临下：“如何？”
　　等了许久，宋遇用力昂头，直直的盯住他，反问：“你怎么不杀了我？”
　　“杀你？”那人仿佛听到世间最好笑的笑话，仰头大笑，语气却越见狠厉，“宋遇，你未免小看我。”
　　他俯身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挑起他瘦可见骨的下巴：“让你生不如死，比杀了你可有意思多了。”

　　两人，一个跪，一个站，一个仰视，一个俯视，四道视线在空中碰撞。
　　一个疑虑，一个玩味。
　　看清傅与年神情的那一刻，宋遇闭上了眼。

　　“宋遇，不要试图反抗。”
　　“我有的是法子对付你。”
　　宋遇下意识后退，伸手想要推开渐渐靠近的傅与年。
　　“宋遇。”
　　别过来。
　　“宋遇。”
　　衣领被一股力道拽着猛摇，幅度大的他想吐，心急火燎下转身就跑，却不小心踏空，一下醒了过来。

　　视线中面带焦色的面庞仿佛是陌生的，不住的喊他。
　　用力闭眼甩头，清明的神志嗖嗖回笼。
　　“爸。”
　　宋达松了口气：“一直喊什么‘不要’，叫你又不醒，吓死我了，没事吧？有没有发烧？瞧这么多汗。”
　　“做噩梦。”宋遇摸了摸额头，湿湿的凉，一如全身黏糊的冰冷，“昨天喝多了。”
　　一夜入账十七万的宋遇美滋滋带着瓶回家找宋达碰杯，兴头之上着了黄汤的道。

　　穿越过来后第一次酒醉，竟然梦到傅与年。
　　这么多年过去，这个变|态还是阴魂不散。
　　酒醉醒来脑袋身体有些飘，宋遇泡了杯浓茶醒神，刚喝上两口，敲门声响起。
　　这么早就有客人上门的美好事实激的宋遇精神大振，也不用浓茶了，屁颠颠跑去开门：“欢迎光临‘遇见’事务所，有什么……”
　　剩下的话生生吞了回去。

　　严绪杵在门口，盯着他看。
　　然后，他开口：“宋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