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攻作茧自缚》麻辣鱼鳞

27、027

　　宋遇模模糊糊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后来，声音从一个变成了好几个，几次试图睁眼，又觉得疲惫不堪，最终彻底失去了意识。
　　醒来后才知道当天高烧不退，如果不是宋达清晨起床见他房间门没关过去查看时发觉不对，及时叫救护车，极可能烧出后遗症。

　　得知这一切的时候正被周奇唾沫横飞的批评，周奇着重强调了这次高烧的惊险程度后还不满意，气呼呼的瞪着床上满脸病气的人：“我早上给你打电话是叔叔接的，说你进医院了。你说你也不小了，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不是什么大事。”宋遇有气无力的，还在笑，“可能昨天淋了点雨。”
　　周奇更气了，眼珠凸出一截：“医生给你检查过，说你身体很差，很多地方有问题，看看你瘦成什么样了？都不觉得哪里不对吗？”

　　宋遇不敢说话了。
　　他知道自己身体不对吗？自然是知道的。
　　吃的越来越少，时不时这里疼那里不舒服，夜不成寐，他统统都知道。
　　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必要紧张，左右不过是小病小痛，又死不了。

　　周奇缓了缓气又想再说话，肩膀被拍了两下，扭头看到人，立马问道：“安排好了吗？”
　　“好了。”俞壬辰皱眉看着病恹恹的人，语气沉沉，“立刻转院。”
　　宋遇愣了一下：“为什么转院？”
　　“给你做全身检查。”俞壬辰捏了捏拳头，看着宋遇的视线几乎要把人烫出一层水泡，“叔叔回去给你拿换洗衣服，一会直接过去。”

　　印象里，俞壬辰从来没有这样严肃的说过话，看的更仔细一些，语气中似乎还冒着火星子，似乎非常生气。
　　再看看周奇横眉竖目，他要是摇个头，估计能直接扑上来咬死他。

　　宋遇双目发烫，忘了如何拒绝。
　　骨血里那些畸形的尖刺都悄悄缩了起来，像被熨帖过，没有一处不平整。
　　这两个人，是他在这个明亮的世界，除了宋达之外最重要的人，从他来到这里，就对他释放了最大最深的善意，尽心尽意的帮助他、扶持他，带他融入这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名义上是朋友，其实更像亲人。
　　他总是用灰色的目光去面对每件事，可这两个人身上像是随时随地散发甘醇的酒香，令人想要一头栽进去。
　　如果他依旧一意孤行，他们一定会很难过。

　　俞壬辰给他安排的是私家医院，到了之后立刻开始体检，项目多耗时长，中途周奇接到家里电话必须回去就先行离开了，剩下俞壬辰和宋达在会客室等着。
　　宋达：“谢谢你们，安排的这么周到。”他和宋遇手头并不缺钱，但俞壬辰和周奇有人脉有办法，许多事到底能得力的多。
　　“叔叔您别这么说。”俞壬辰赶忙摇头，看着有些紧张，“宋遇是我……我们的朋友，应该的。”
　　他说完，见宋达看着他，笑的意味深长的样子，莫名心虚，气息都短了几分，错开眼睛，假装看手机。

　　安静中，外面响起轻微的说话：“就在这里么？”
　　“宋先生还在做检查，您在那边稍候可以吗？”
　　“不用。”十分冷淡，然后就没了声响。

　　俞壬辰和宋达对视一眼，起身开门，一眼看到靠在墙上，不住望向检查室方向的人。
　　恰好严绪听到开门声看过来，和他打了个照面。
　　两人同时沉默——这人为什么在这？

　　还是严绪先开口：“俞总。”
　　“严总，好巧，严总来看医生？”
　　“等人。”
　　实在没什么私底下的情分，随意寒暄几句就准备回会客室，转头，检查室的门缓慢开启，护士的脸出现在门后。

　　“他人呢？”/“他怎么样？”
　　俞壬辰忽然意识到，这是私家医院，每一层同时间只接待一名病人，而现在在检查室的，就是宋遇。
　　他怎么知道宋遇在这？难道是——宋遇通知他的？
　　俞壬辰捻了捻手指，抿紧嘴唇。

　　护士有些懵：“刚做完检查，需要等待具体报告。”
　　话音刚落，宋遇从旁边走了出来，一边拿手揉着太阳穴。

　　严绪瞬间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了。
　　昨天和宋遇分开后他一直后悔，就为了让他对自己的恨意少一些，半点缓冲和准备都不给他，硬生生将烂到发臭的过往摊开，强迫他面对，根本从来都只顾着自己，自私至极。
　　他已经那么不开心，何苦再雪上加霜？
　　他坐立难安夜不成寐，闭眼就是宋遇埋头在他肩膀哭的不能自已还要感谢自己的模样，连夜吩咐人看着宋遇，刚迷迷糊糊睡过去又接到电话，立刻风火轮般滚了过来。
　　人见到了，平安无事，可看着他被白色上衣映衬的毫无血色的脸，心脏一下一下收缩的疼。

　　宋遇抬头，一眼看到两个熟人站在一起还愣了一下，竟然笑了：“你们两个怎么碰到一起了？”
　　眼见俞壬辰和严绪跟有心灵感应似的同时朝旁闪开好离对方远点，他愈加憋不住了，笑的上下眼皮之间只剩一条细缝，朝两人走来。

　　上次看到他这样笑，还是在湖边救下他，在小院落生活的时候。
　　距离现在，竟然已经过了1500年。
　　严绪也想跟着笑一下，可眼瞅着宋遇直接掠过他朝向另一边的男人，仿佛他是一层空气，他又实在笑不出来。

　　宋遇问俞壬辰：“周奇呢？”
　　“家里有事先回去了，晚上过来。”
　　“我给他打个电话，没什么大事，住几天院调理一下就好了，不用跑来跑去。”

　　俞壬辰看着他拨电话。
　　这么久以来，每次见面都觉得比人上次更瘦，明示暗示都被宋遇挡了回来，他怕宋遇嫌烦也不敢多说，这次联合周奇宋达一起，三座大山一道作用才压的宋遇松了口。
　　他暗暗下决心，一定要趁这个机会把他的身体调养过来。

　　宋遇又和他说了几句话，等俞壬辰进会客室，他转向另一边：“我们出去聊几句可以么？”
　　严绪大概根本没料到会有这么一个惊喜，盯着他看个没完，一直到他转身朝后门走去，才反应过来方才不是幻听，马不停蹄的追了过去。

　　昨夜的一场暴风雨将后花园的树叶花草打了个稀碎，有的歪着脖子，有的只剩个孤零零的枝干，甚至有的被连根拔起，整个现场乌七八糟，在夏日灼热要目的阳光下，凄凄惨惨那切切。
　　见状，宋遇也没了进花园的兴趣，叹息道：“可惜了。”
　　“这种地方的大部分花草都是移植过来的，找园艺公司，很快会恢复原样。”
　　宋遇很是惊讶的看了看身边人，傅与年以前从来不关注这些细节，也对花草不感兴趣，现在提起却头头是道。
　　不过他喊人过来也不是为了欣赏美景，往门上一靠卸掉大半力道，身体跟着放松下来后，才说道：“没想到我们两个还能这样说话。”

　　从找到宋遇开始，那颗从未落地的心再次往下沉了沉，走廊上空调呼呼趟出冷气，他却凭白冒了一层又一层冷汗。
　　宋遇要给他们之间来个了断了吗？他执意不肯给他哪怕半点机会的话，他要怎么办？再追着他到下辈子吗？可他已经快坚持不下去了。
　　他没有奢望宋遇的原谅，他只想能待在他身边，随时能看到他，仅此而已。
　　可他也知道，披着温润表皮的宋遇，狠起来能比谁都狠，他要做的的事，没人能阻止，如果他下定决心，就真的再无转圜余地了。
　　严绪死死咬住舌尖，剧痛的感觉促使他找回理智。

　　“我死了之后，周国怎么样了？”尽管跟那对父子有着彻骨的仇恨，他始终还是放不下一些东西。
　　严绪：“越王登基，把周国治理的很好，很得百姓爱戴。”
　　越王是当时周国皇帝的三弟，也是宋遇名义上的三叔，在自己的封地里做的很好，百姓对他的评价是手腕强势而又心慈仁厚，颇有帝王风范。
　　而周国的皇帝相比起来逊色良多，登基多年，国家一直走在下坡路上，民间怨声载道，面对燕照的虎视眈眈更是毫无招架之力，惹出许多纷争来。
　　不过：“你们后来没有攻打周国么？”
　　“没有。”严绪静静的任由询问，眼下是长期休息不好的乌青，出言温柔，“燕照当时连年干旱，大小战役损耗过多，国库紧张，况且越王登基后主动派人前来和谈，没有开战的必要。”

　　制止战争，百姓安居，父兄平安，这是当年宋遇的全部期待，尽管他很清楚这些的保全与否其实跟他关系不大，两国若要起龃龉，断不会因为他一个小小角色而罢战息兵，他还是尽心尽力行使着自己的使命，从未想过逃离。
　　直到林义告诉他，父兄死亡，战争将起，燃在心头的最后一点生命之火彻底熄灭。
　　如今从傅与年口中听到这些，他是真心开心，隔着1500年，也为当时的周国庆幸。

　　严绪明显感受到眼前之人的放松，心情很是复杂。
　　他当然希望宋遇开心一些，可提起燕照和周国，就难以避免扯到当年他在自己身边的三年，那是他最不愿意提起的日子，对宋遇而言，更是没有半点值得回忆的。
　　每想起一次，就越发清晰的知道自己永远没有靠近他的机会了。
　　被那样对待，被他害的到现在都害怕黑夜，凭什么原谅他？

　　严绪深深吸了口气，等待最后的宣判。
　　这时，宋遇又说话了。
　　“谢谢你告诉这些，我想……”他稍稍停顿，语气复于平淡，“如果你愿意，以后我们可以做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