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攻作茧自缚》麻辣鱼鳞

2、002

　　宋遇简直想仰天长笑。
　　该称赞他念一丝旧情吗？

　　原地伫立片刻后，缓缓转身，动作僵硬如他每日用来练武的木桩。
　　“多谢。”
　　再没回应。
　　浅浅的藕色近乎白，在浓重的几乎铺天盖地的黑色中渐渐远去。
　　迟缓、犹疑，又很坚定。
　　到底没回头。

　　翌日，雨后的天空呈半透明，温润明亮的让人止不住的喜悦。
　　独自来到景和宫的傅与年不禁微愣，一地的树叶花瓣，全然没有平日的整洁，跟宋遇一贯的习惯很不相符。
　　迈步进殿，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身白衣的宋遇，端坐在椅子上，静默的瞧着他，似在打量，又像只是纯粹的发呆。
　　这人，又在摆脸色给谁看？
　　这么想着，语气就不好：“你请本太子来，来了又不起身迎接。”

　　宋遇微微仰头。
　　他委实瘦了点，这样一个简单牵扯脖颈的动作，把锁骨都暴露了出来，根根分明凸起的厉害，活像从来吃不饱。
　　眸子是深邃的黑，嵌在弧形的眼眶里，一动不动的锁住来人。
　　他在看傅与年，认真的看。

　　在后宫三年，跟傅与年相对的次数不少，但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白的盯着他。
　　傅与年有种奇怪的感觉，又说不上来，便也不动，双手背后，任由宋遇瞧。
　　他堂堂太子，还能怕了不成？

　　这样专注的凝视维持了很短的时间，宋遇收回视线，朝傅与年露出一个笑：“太子殿下，最近几日过的可好？”
　　不对劲，十分的不对劲。
　　由于身份特殊，宋遇从来不会这么笑着说话，日常难得笑，也是敷衍的勉强的。
　　而今天的笑和语气，竟然夹着嘲讽。
　　这样的语气表情竟然出现在宋遇身上？
　　他不是一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对着他只会微笑，连个“不”字都不会说的吗？
　　傅与年蹙眉：“很好。”

　　“我猜也是。”宋遇没再用“罪臣”二字，“您看今天天气这么好，太子殿下心情又这么好，我给殿下送个礼物吧？”
　　目睹傅与年不耐的眼神，他笑的更加开心：“想想，我来这三年，还是第一次跟您这样说话。”
　　傅与年：“谁给你的胆子？”
　　嚯，怒了：“以前我怕您，现在不怕了，自然什么胆子都有。”
　　这话听起来十分古怪，傅与年眉头皱的快成变成立体的川字，冷冷的俯视着宋遇，未置一词，等着宋遇得寸进尺。

　　“您过来一点。”宋遇忽然扯开话题，没头没脑的，伸手摸了摸心口位置，眉头用力拢起又飞快展开，“我有话想跟您说。”
　　傅与年冷哼上前，冷不丁被猛的揪住衣领，他震惊的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唇上传来的软糯感夺去了神智和说话的能力。
　　宋遇竟然主动亲他。

　　很激烈的亲吻，宋遇不断顶开他的牙齿，卷过他的舌头，又咬又吮的，不加收敛的力道撞的傅与年头晕。
　　他眯着眼看不清眼前人，只冷笑一声，这人又在搞什么把戏。
　　下一秒，他尝到一丝带着腥气的铁锈味，紧跟着，什么东西喷涌而出。
　　那么浓重的味道，好似要将人淹没。

　　宋遇此时松开他，按着心口位置，不顾嘴角不断溢出的血珠，朝着他笑：“傅与年，如你所愿了。”
　　这下傅与年是真觉得不妙了，宋遇面色太差，趋近惨白。
　　入宫以来他的身体向来不太好，但现在的白，透着凄厉的青白，灰败的令人心惊。
　　傅与年再也顾不上架子，冲过去质问：“你干……”

　　但他只来得及扶住直直从椅子上跌落的宋遇身体。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当年为你所救。”
　　嘴角溢出液体，分明是新鲜的红艳的，却一步步带走人的生命，刺的傅与年双眼剧痛：“宋遇！你这是什么意思？”
　　血越来越猛越来越多，滴在雪白如丧服的袍子衣襟上，绽开一朵朵鲜红的花。

　　“要是能杀了你，该多好？”
　　视力渐渐模糊，宋遇竭力睁大眼睛，想要从傅与年脸上找到一丝开心。
　　这么久，他想杀了他，都因为两人的立场身份不能下手，如今他自戕身亡，这位尊贵的太子殿下不该哈哈大笑吗？
　　可是，傅与年怎么没笑呢？他好像还抱着自己，一直在喊自己的名字，还问他为什么？
　　奇怪的很。

　　这有什么好问？
　　他是周国的皇子，在父兄被杀之后，在他要娶妻生子之后，他搬进仇人宫里日夜相对，他成什么了？
　　但傅与年向来说一不二，他没有违抗的资本。
　　所以他宁肯去死。
　　死去万事皆空，一切就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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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的阳光格外清新迷人，给阳台铺上金光闪闪的地毯。
　　两名年纪不一的男子沐浴着薄纱般的阳光，对桌而坐，边说话边享用早点。

　　“最近感觉如何？”
　　宋遇坐在餐桌后有一口没一口的给自己喂豆浆，双眼始终没离开手机屏幕：“好多了。”
　　“能自由控制了？”
　　“差不多吧。”察觉语气稍显敷衍，又补充说，“再适应一段时间就好。”

　　见宋遇不认真吃饭，男子终于忍不住发飙，一抬手，筷子轻点宋遇脑袋：“吃饭看手机，上厕所玩手机，睡觉看手机，有完没完了？”
　　男子名叫宋达，是当年燕照国的御厨，也是带宋遇来到这里的人，和宋遇父子相称，“你也适应的太快了。”

　　宋遇嘿嘿一笑，专心吃饭。
　　一千五百年前，他是一国最尊贵的皇子，享有至高的荣华，见识过的奇珍异宝不计其数，自认已经没有什么能撼动他，直到两年多前被中年男子“做法”带到一千五百年后的世界。
　　五花八门的交通工具、眼花缭乱的电器用品、不计其数的各式商品……
　　他俨然是个贫瘠到极点的土包子，刚从某犄角旮旯里出来就被五颜六色到炫目的花花世界迷住了眼，开始时吃穿住行没有一样跟得上，闹过不少笑话。
　　从无所适从到游刃有余，足足花了一年多，并且还在学习中。

　　宋遇最喜欢一种名叫“手机”的东西，巴掌大的屏幕海纳百川，只有他想不到，没有这玩意上找不到的，丰富多彩的生活，每个人都是鲜活的。
　　宋遇几乎立刻迷恋上了这种神奇的小玩意儿。
　　倒是很能入乡随俗。

　　但这一切，包括宋达带他一道穿越时空而来这件事统统打包，也不如另外一件事带给他的震撼来的强烈。
　　同乘电梯的甲额头上闪着打火机，下一刻电梯门开，宋遇清晰瞥见甲以诡异速度变出一根烟的同时拨动打火机；
　　匆匆忙忙跑过绿灯最后五秒的乙顶着额头明媚的太阳拐过小小的弯，在宋遇惊愕的注视下牵起一个女孩的手，加入旁边买奶茶的长龙队伍；
　　按住某男子暴揍的男人额头上前一分钟绿云闪烁，差点绿瞎宋遇的双眼。
　　……
　　不一而足的种种稀奇百怪的东西在不同的人额头若隐若现，不那么完整，还需要配合观察和猜测。

　　见过许多人，花了许多时间，宋遇迟钝的意识到——
　　他，似乎能看到旁人脑袋中的一部分念头。

　　已经记不清意识到这项异能在自己内心掀起的惊涛骇浪，初来乍到，和古时截然不同的社会和生活方式本就让人心力交瘁，一切都是崭新而陌生的，这个猝不及防多出的“功能”简直莫名其妙和累赘到极致。
　　每次出门，陌生人丰富多彩又残缺不全的念头像凭空冒出的大扑棱蛾子，疯狂扑扇着双翅膀，劈天盖脸的将他围堵的密不透风。
　　好的坏的，善意的恶意的，丑陋的美丽的，淫|邪的纯情的……
　　异能如三太子的三头六臂，死活缠住他不撒手。
　　只消一眼，就能看遍人生百味。

　　可他只想好好过自己日子，半点不想窥探别人的想法，而且是缺斤短两的想法。
　　最混乱的那段时间，宋遇时常觉得自己是个不学无术却又喜欢装神弄鬼的算命先生，每次出门被眼花缭乱念头层层包围的痛苦实在令人抓狂，恨不得戳瞎双眼。

　　浑浑噩噩过了几个月，某天宋遇忽然想，只是异能，远比不上千百年前的质子生活那么绝望，他为什么不抗争？
　　既然摆脱不掉，就控制它。
　　起先完全不得其法，宋遇咬着牙硬抗，艰难的坚持着。

　　到如今两年时间，成果显著，只要不特意盯着旁人额头瞧，已经极少会察觉到想法和念头——伴随他真正融入新生活的步伐。
　　他终于过上了全新的日子。
　　一切都很好。

　　宋遇甩着车钥匙步出楼道，伸长胳膊，脸朝天深呼吸。
　　他真的真的好喜欢这个世界这个地方，没有皇权，没有政治斗争，没有随时可能降临的折辱和旁人鄙夷不解的打量。
　　没有傅与年。
　　他是自由的宋遇，可以翱翔于世间。
　　这些，是他在一千五百年无数次祈求过的。

　　上车、拧钥匙，电动车在他的操纵下稳稳趟离车位，朝着小区两条马路之隔的某地溜去。
　　宋达穿越之时带的黄金，只勉强维持适应新生活期间花销。
　　但他们来到这的时候竟然自带身份，仿佛这个世界原本就生活着这样一对父子，办起事来也是事半功倍。
　　任御厨多年的宋达做起老本行，刚开业就轰动了，一座难求。
　　而宋遇当年所学琴棋书画在当今年代难有真正用武之地，便在周奇的调侃下开了间事务所。

　　周奇，宋遇某天深夜无意中从小混混手里救下的男子，人如其名，时常做些奇怪的事，比如提议宋遇开这个事务所，中二又跳脱，但热心、聪明，帮了宋遇很多，是宋遇父子二人适应新生活的最大功臣。
　　此刻功臣正在事务所门前跳脚：“快点开门，我等你好久了。”
　　这会儿天色尚早，而看他面色涨红，惊的宋遇扔下电动车踉跄着冲过去：“出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