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流［吸血鬼］》万山一

7、第七道流

　　失血让阮流感到浑身没有一点儿力气，她呼吸绵软，坚持了没一会儿，晕过去了。
　　阿牙凑到她脸上闻了闻味道，然后脸贴着她胸口泛了困。

　　大概是在梦中，阮流感觉自己是双脚离地飘在空中的，她身体轻盈，像是意念可以控制飞行的方向。然后她飞到了自己在人类世界的家的窗外，那是21楼。

　　低头，还能清楚地看见脚下车与人的流动。

　　阮流看见房间里有她的书桌，上面还有两支笔。桌上的东西被翻得很乱，像是有人去过了。

　　两年前，阮流的精神出了问题。她那时候还可以说话，没有变成哑巴。

　　那些时间，她总感觉自己喘不上气。不管是坐着、躺着，还是走路，她都感到自己胸口像是压了一块看不见的巨大石头。
　　那感觉非常非常难受，然后她开始失眠。

　　睡不着的夜里，她翻来覆去想白天发生的事。想到和朋友四五个一起出去逛街，她低头系了下鞋带，等再抬头时，大家已经走远了，没有人等她，身边空无一人。

　　她像是透明的，或者永远不透明。因为他们总在背后议论她，他们觉得她听不到，也可能是故意让她听得到。

　　想到走在路边，一辆电动车贴着她的身边飞速擦过，车主特意放慢速度，回头骂她一句：“不长眼睛的傻□□，迟早撞飞你。”

　　她想起和妈妈提议想去医院，测试自己是不是有抑郁症的倾向。妈妈回答：“好端端的，什么抑郁症？没病找病？我抑郁了还差不多。”
　　她说：“如果测出就是抑郁，那怎么办？”
　　妈妈在外面大声回：“你省省吧，全部人都抑郁，你也抑郁不了。”
　　……

　　阮流又想起自己不太能喝酒，就连甜甜的鸡尾酒她都会喝醉，于是有一天下班，她去超市买了两瓶鸡尾酒，回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开始喝。

　　一小瓶喝完，她脸已经涨红，她感觉胳膊和手脚都又胀又麻，像是被什么东西束缚住行动艰难，然后又享受着这种被束缚的快乐。

　　真好啊，阮流想。如果人不会思考就好了，那样是不是就会没有很多烦恼？烦恼，烦恼最麻烦了。它让人感到痛苦，讲不出来，说不出口，无影无形，只有自己知道。

　　接着，久违了的能让人忘记烦恼的困意袭来，它包裹阮流，第一次，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全。那一天，阮流睡了梦寐已久的，最舒服的一觉。

　　不可避免，阮流上瘾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甜甜的鸡尾酒也没了能让自己安然入睡的神奇魔法。
　　她开始喝越来越多的酒。这导致，她最终犯了急性肠胃炎。
　　发烧，呕吐，腹泻，什么东西在她的肚子里疯狂地绞，把肠子和胃打结，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阮流爬着给自己找了药，还是烧了几天。她躺在自己卧室的床上，有一个意识告诉她，再过100年，200年，甚至更久，也不会有人发现她。意识还说，她住的大楼会倒塌，她的身体最终会被土盖在黑暗潮湿的地下。

　　然后阮流发现自己不能说话了，也许是连续的高烧引起的，也许是什么别的。

　　到这里，似乎才引起了妈妈的注意。

　　妈妈带她去看医生，医生说，她的声带永久性损伤，再也说不了话了。

　　妈妈似乎总是很忙，她快要五十岁了。总是见不到人影。

　　厨房里乱糟糟的，冷藏柜里的食物总带着发霉的味道。生活中的每个时刻都像是狼藉一片、硝烟弥漫的战场。阮流是这样认为的，它无休无止。
　　果然，新的同事开始因为她不会说话，是个哑巴，长得丑，笨等等，开始了新一波的嘲笑。

　　阮流的问题更严重了。压在胸口的石头似乎会分裂，它的另一个分身变成了一道总悬挂在眼前的黑影。

　　除非她闭上眼睛，否则不管阮流朝哪里看，那讨厌的黑影都会存在。

　　从抗拒，到习惯，阮流记不得自己用了多长时间，好像习惯之后，她感到的痛苦便减轻了许多。她尝试让自己安静下来，专注某一件事情，于是她下床，坐在椅子上，从柜子的缝隙里找到了一个破旧的日记本。

　　她盯着那悬挂在眼前的讨厌黑影，想象自己是一个画家，她开始在纸上画出黑影的模样。

　　她想起小学的一堂美术课，老师给他们讲画家梵高。老师说指着《星空》说：“你们看，这是梵高眼里的世界。”

　　阮流在纸上画出了一团又一团的黑影，早就不那么讨厌它了。阮流想，如果它和自己一样，有生命，有意识，能感知，那它是什么样子的？

　　于是，她给它打上一个红色的小领结；她给它带一顶白色长猫耳朵的小帽子；她给它一双眼睛，一张嘴巴；她让它不要像自己一样犯肠胃炎需要爬着找药，不要遇到撞上来就破口大骂的骑电动车的人，也希望它不要像自己一样不会说话。
　　于是，黑影说话了，它戴着猫耳朵小帽子，打着小领结，黑洞洞的嘴巴张开，叫阮流：“姐姐。”

　　阮流笑起来。她抬头，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黑影。一点也不讨厌，可爱死了。
　　后来，小黑影会给阮流讲故事了。它时而穿优雅的燕尾服，像个绅士一样。时而把自己打扮得像花仙子，花环翅膀，和它的黑一点也不搭。

　　阮流问：“为什么你的翅膀是蝴蝶形状的？”
　　小黑影傲娇道：“没有为什么，蝴蝶女王奖励给我的。”

　　小黑影和她一起上班。人们说阮流越来越疯了，经常一个人自言自语，一个人笑，一个人偶尔手舞足蹈。这时候小黑影叉着腰：“才不理讨厌鬼。我们俩是好朋友，最好最好的好朋友。”
　　……

　　回过神来，阮流依然在空中看着自己的房间。她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好像是阿牙。
　　“阮流姐姐，醒醒，我好像可以飞了！”

　　阮流这才如梦初醒一般意识到：奶奶已经去世好久了。

　　被超市老板辞退的那一天，她也根本没有等到开往芜安镇，回奶奶家的巴士车，而是在瓢盆的大雨里一路跑回了家。

---

作者有话要说：　　p.s.
生病了一定一定要去看医生；
未成年人禁止饮酒，阮流姐姐成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