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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句一朱从来没有做过跟美少那个年同居的梦。她的梦里面没什么惊天动地的，虽然很早很早以前梦到过格胥，那也是只有小女生纯真时代才会脸红心跳的事。基本上工作以来，每天沾枕就着，睡得半死。人家说黑甜梦乡，或许。
所以当她难得在清晨六点醒过来，跑到厨房喝水，瞪着一箱超贵牛奶要半天才想起来自己和美那个少年同居的现实。
看着华丽的牛奶箱包装，句一朱咕哝着加了句：注重营养有洁癖并且本性大爷的美那个少年。
一边喝水，一边遥想少年初到时，便要去本地大型超市采购，每人四个大袋子的扛回来，包括这几箱自己从来没奢望去购买的某金牌牛奶。句一朱撇撇嘴，谁知道是不是回收奶。反正奶味的确很纯很正就是。……刷卡不眨眼的不知民间疾苦的米虫美那个少年。
唉，可能，真的是老了吧，跟许多同学联络时，发觉大家都现实了。实打实的想着，赚钱，省钱，找个一辈子的伴似太奢侈，现实的忍受或者选择。回过头看到湛空这样的一代，又觉得原来从没拥有过的有那么多。真的是，又羡又恨呢。还有一点点不可苟同，一点点各自道路。这样的感觉。
冰雕美少其实压根不是冰雕那种沉闷类型的，表情丰富，只不过大多数时候是淡淡嘲讽和不屑。句一朱总觉得，冰雕美少这种丰富表情下面，是冰雕般的傲慢和强势。黑色近乎商务的手机，成天没个动静。后来她才发现，冰雕美少的手机是静音，他可以打扰别人的生活，但不允许别人打断他的。傲慢吧？
有一次下了班，句一朱历尽千难万苦地在超市里买了特价蔬菜，赶回家已经七点。湛空大爷似地在看电视，或者应该说电视只是惯例地开到资讯台，手里抱着本本地人文地理书翻着。她忙进忙出，不知道何时湛空接了电话，话音冷冷的问对方怎么知道他号码。她撇了下嘴，号码又不是金子，看宝贝的。再端菜出来时候湛空已经表情不快说到“你说的我都不感兴趣，因为是你说的”云云上了。句一朱挑了下眉，傲慢潇洒的美那个少年啊。
脑子里幻想是哪个年轻美眉打的，心中又有八卦的窃喜又有对湛空礼貌的绝望。突然想到格胥，那个有礼貌到对你说谢谢的平淡温和拒绝的人。
句一朱喝完水，想了一下，笑起来，把杯子放好，到卫生间洗漱了。窗户外面橘色的晨光已经打到建筑物的边棱。
晚上句一朱回家时，一片黑暗。
煮粥给自己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多煮了一些，虽然知道少年不会吃剩饭，不过，多做一点明早也可以给自己的早餐丰盛一点吧，不用匆匆买了豆浆和包子，折磨奔走的肠胃。
自从接到湛空的电话，她就短信给李项东，发送报告始终是失败。前几天打过去，从总是关机，变成了停机。关于李项东的所知很少，所以拼不出全图。
寄居在租屋里的少年这几天忙着跑风景点。
用少年的手提电脑上过网，其实是少年强硬要求她登陆邮箱以及做深刻的反省和忏悔。邮件和短信一样简洁，字都没多出半个。电脑里没有歌曲，没有电影，没有剧集……句一朱当时头就大起来，原来简洁明了这种人真的存在。我等真如草屑。
其实句一朱在邮箱里还看到了一封信，是校友录里加入新成员，系统请求批准。名字很简单，叫纷纭。
上班的地方也有很多小的忍耐和烦恼。这座城市虽然大，但是自己还是在渺小的存活。每天看别人脸色，计较支出，安定生活之余，有一点无力的茫然和恍惚。工作适应症，似乎还需要一点时候。
想着叫纷纭的女孩子已经到大都市去陪伴那里的格胥，句一朱垂眸笑起来，觉得自己的生活还有许多尚须奋斗。虽然自己并不是格胥那样热血而积极的人，但至少不应被朋友骂做太过随波逐流随遇而安才好罢。
虽然湛空是个挑剔的人，但毕竟是出身良好而带有骄傲的缘故，不习惯这种艰苦的生活。这么想着，句一朱伸了个拦腰，叹口气，又要换洗床单被罩清洁房屋和卫生间来讨他老人家欢心了。
不知道，李项东那难言的未知的痛苦，在她这高傲的亲戚眼中，是不是会不值一提。句一朱哈哈嘲笑起来。这小孩，早晚会吃到苦头的。
少年似乎对她的用心全无察觉，隔天回来时忙着无线上网搞什么，神情专注。半天了才翻出手机，按下通话键。
对方似乎在上班，很低声的问：“领导等下要训话，怎么现在打过来？”
湛空偏了下头，翻动网页滚轴的鼠标上的手顿了下，声音平淡：“你在哪上班，我去接你，晚上去外面吃。”
对方似乎愣了下，声音依旧低低的：“你哪里找的着啊，不是还是要回市区吃，去哪里吃，我自己去，在那里碰头吧。”
“玫瑰园。”少年看着网页上的名称，念道，“开罗路那家。你到时候打车过去吧。我订位子了。”
“好，拜。”手机挂断。
看着已经挂断通讯的提示，少年的眼中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那个朴素的，没有什么生活趣味的人，居然挂了自己的电话。少年躺倒在有些硌的床上，新洗烫过的被罩有着洗衣粉的淡淡味道。不太习惯的他打了个敏感的喷嚏。
这个地方大气污染严重而又不是因为汽车尾气，工矿业的发展带来的资源消耗造成城市绿化的后进。平民化的生活尘埃一样的随处可见。灯红酒绿其实哪里都有，只是这里平常的生活这么生活。一点鲜亮的气息也无。陈旧充满灰尘。
……或者，是因为自己和这个地方现在的触点，是这么个，平常的生活这么生活，一点鲜亮的气息也无，陈旧而充满灰尘，的人吧。奇怪的完全不同道路的，完全不用费心的人吧。
手提的屏保是图片播放，古老的砖石和檐角，被高像素的拍摄，在屏幕上一闪而逝。同样的还有风景区无处不在的茂密的渺小的人群。
少年在被子上累极而睡，长长眼睫覆盖住眼下淡色阴影。在蓝色格状被罩中一派祥和，而和租屋，又那么不搭。
句一朱有点心疼搭车的钱。
如果知道湛空还没有来，还不如坐公交车慢慢来，都来得及。
心中这么有一点怨恨。下午因为资料处理的问题被领导开会训话。晚下班半个小时，出了单位大门就心慌害怕，想象冰雕美少愤怒的表情就不寒而栗觉得自己气势输人，立马将功补过打了车狂奔来，教司机误以为要赶火车或飞机。因为没耐心走到路对面还多掏了出租车拐向这么一大弯的钱。肉痛。
早知道这家伙现在都还大摇大摆没有来……句一朱有点想把华丽而厚实的菜单抓破。在门口跟傻子一样怪异地等了二十分钟才确信他还没来，又不敢打电话去催，再进来玫瑰园时正是就餐高峰期，苦苦等了十五分钟才等到这么个靠近现场区的有点烟熏火燎的小桌子。
坐下就后悔，怕大爷状少年嫌弃这个风景不够优美的位置。
大厅有仿真喷泉，被高亮灯打着，楼上都缠着常青植物，仿中东的雕花。白色镂空的桌布缀着仿珍珠的细碎边。高脚银瓶放着调料。餐位间隔很开，金灿灿银亮亮挑起的吊灯高高悬在旋了三层楼的天花板上。只有这个背光的简陋的旮旯挨着窗户一排的尽头，旁边就是酒水处和操作间，窗户外面可以看到泊车的服务生和流光异彩奔来奔去的高级轿车以及静默的高大出挑的橘色路灯一座座蜿蜒崎岖。
现在……句一朱眼神更加怨恨的抬起，现在是他迟到半个小时以上，是他没理。这么想着，点了两个菜：“先上这个，米饭一块上，要快，嗯，其他的等下再点。给我来个你们这的玫瑰汤。”
不管了，肚子饿的人最大。这么安慰自己道。
感觉到桌子前面的压力时，句一朱已经吃的六七分饱了。
当感觉到旁边桌的几个叽叽喳喳贯彻始终的低语声音似乎不见了的时候，句一朱才后知后觉的抬起头，并且没有顾上擦擦油乎乎的嘴巴。
就这么呆愣着，看到高大漂亮艳惊四座的少年用冰冷的眼神以每秒十二帧的速度高清晰扫描自己的爪子和脸……句一朱立马识相地收起刚才吃羊腿吃得太得意忘形的双手，脸上堆起笑，小心翼翼地问：“……你来啦？”
湛空不客气地拉开椅子斜坐下，不吝惜给隔壁桌自己俊俏的侧脸，眼眸微眯，唇角上挑：“看样子，这家店的确不错。”不凉不淡的来了句。
“呵呵，我等到七点半……实在太饿了。”最后几个字的含糊后句一朱赶紧招来服务生，要来菜单，热切地问他，“你想吃什么？……这顿我请哈。……”背着廉价包用廉价钱包并且钱包里的钱连廉价包和廉价钱包都不大买的起的人内心瑟缩了下，不断回想自己到底有没有带卡出来。终于想到早上放进去的时候笑容才那么自信了点。
湛空表情有些不大高兴，随便翻了下菜单，点了当初查到的推介的那几道五星级菜。眼眸未顾上抬：“不会打我手机么？你真是十九世纪人？今天使用现代化通讯工具接电话的真是你么？”
句一朱掩饰性的喝了口汤：“……你手机总静音，怕你听不到。”咳了下。嘿嘿傻笑。
湛空冷笑一声，睇到她：“我会联系到的人的手机来电，都不是静音。只不过下午睡一觉，就只有这些残羹冷炙。”
句一朱立马心虚气短，接不上话。
“我明天要坐车去见导师，直接回学校。本来打扰你这几天，算答谢的，这一顿吃成这样。”
小孩脸上写的不开心。让句一朱诚惶诚恐。忐忑地问：“……那个，你要去见的，是大学的导师么？”
“想考的研究所的。”
“嗯……是我错了，我自以为是，晚两天去不可以么？让我忏悔下顺带弥补下……”句一朱畏惧地看向冰雕美少。双手握紧。表情恳那个切。
湛空凉凉地抬下眼：“反正都是只能窝在你那个租屋里，没意思。还不如早回学校。”
“哦……”句一朱没趣地笑起来。菜一一上上来，自己却好像吃得差不多了，又终于找了话题问，“要考北城G大的研究所么？”
湛空吃起来，淡淡道：“第城的Q研究所。”
句一朱一笑，自己怎么没有想到呢，北部省第城的Q大可比本省的经济学专业好多了。这么想着，又专心致志吃起新上上来的烤羊肉。
在这个简陋的背光的旮旯里，少年浑身依旧淡漠的气息，似乎和吃这种新疆口味的饭店不搭呢。句一朱因为脑中这样的想法而止不住轻轻笑了下。自己虽然是“两个手机的富婆”……，但是没有摄像头，厚脸皮问湛空要来了他的手机。
直觉上，湛空不是那种喜欢和别人分享的人。他的生活一定很私人化，包括他的东西。不过自己既然是大姐，关键是在少年眼中从来也没啥形象和尊严，就没什么好畏惧的，她摆弄手机光滑的钢琴烤漆，偷偷按到最浅显易懂的照相快捷键。故作寻常地微微移动身子，高像素的屏幕在灯光下还是摄像取景清晰，心中肤浅地赞叹着。
湛空在垂头吃着菜，没有多少投入的表情。
句一朱鬼笑了下，摆正姿势，专心看着屏幕上的冰雕美少。“湛空！”她轻轻喊道。
湛空抬了下头，啪的一声。手机后的旧式朴素女性笑起来。很鬼魅的样子。不顾湛空有点狼狈和恼羞成怒的表情，摆弄了新式手机老半天，笨拙地输入了“秀色可餐”的文件名。
湛空一把夺过去，已经是恢复到主菜单的界面。
句一朱觉得休息了一下，又有了战斗的地方，向鲜美鸡肉进攻，很财大气粗地说：“好歹也看在你麻烦我这么多天的份上，就算删也要等到你走出我家门之后哈。”
一晚都气色不好的冰雕美少脸色更臭了些。难得有点愤恨的样子。
小鬼。句一朱难得这么嚣张地在心底这么得意地想着。
自始至终，句一朱都没有问关于李项东的事。
顶着大暑天跑到省局等待头上的头上的领导大人空余三秒给自己签字的句一朱看到明亮大理石地面反射的，落地窗外省大楼因为会当凌绝顶而一览众山小的北部绵延的山脉。过了山便是更繁华兴盛的第城。第城的北边，那时每一年坐长途火车去求学的，是高中部人所共知的优秀而温和的少年呢。那时毕业班级旅行的地方，在这绵延的山脉的南部。那么多的阶梯，令她少小年纪忍耐不住。摔得膝盖流血结疤。
查看照顾良好的楼道拐角的绿色植物的纹路，句一朱想，李项东的心里，或者也有这样的一个人吧。呵，她笑，不过肯定要比格胥高明得多吧。
光鲜的楼道，想事情的时候句一朱才不会觉得那么局促。初出社会的新鲜人，再怎么掩饰，脸上写的东西都那么不值钱那么格格不入。把自己扔在招待室一个小时的行政秘书先是在大办公室交代资料，后在茶水间一面查看工人运上来的水，一面补妆。最后跑到楼梯尽头然后终于不知所踪。没有再来赶自己。万幸吧？
想到领导要求的硬性任务和办公室大姐成功而巧妙的推脱，方雀屏中选的句一朱有点头皮发麻，发了狠劲，在楼梯拐角做贼心虚地堵头上的头上的领导大人豪华办公室会晤结束。
把手心的汗在手背上交互着擦了擦，句一朱听到从豪华办公室传来的开门声和客套对话。她温顺的站在墙角，看到主人样子的中年男人送两个西装革履的人到电梯口，似乎张望着找秘书安排事情，视线转过安全出口这一边，不等对方表达出惊讶和问询，句一朱轻吸了口气，抬步上了这距离的几级楼梯，面容含笑点头，喊了声：“穆局长，您好……”
对方客气的点了下头。
或者对方看到这副装扮和这谦卑的表情语气，就一眼断定是来自哪里，为何而来吧，句一朱含笑拿出文件夹，小心翼翼说明来意，纠缠着恳求着，直到最后被对方无奈让进办公室时，心中这么想着。
疲惫回家，看到大爷状无忧无虑尚难愉悦的湛空大人时，心中真觉得和所有年轻得未知生存艰难或者不用知晓生存艰难的人，以及已混出模样如鱼得水的人，都真的真的，有代沟呢。这么自嘲着咧嘴笑起来，安分地熬稀饭，炒菜，清洁房屋。倒掉垃圾。
虽然以前和李项东合住时她也分担家务，但句一朱还是感觉得出来，李项东也是需要适应才可以这样渺小生活的人吧。
所以不知道，独自跑到那么远地方的她，能不能安好生活。安之若素。
湛空后来接了个电话，句一朱听到他喊对方二哥。
因为要上班，没有送他。下班回来看到铺好的床铺，心里松了口气。照顾人的生活终于结束了。真是累啊，这么伸了个懒腰，放下包和钥匙。浑身酸痛。
不管李项东困扰的是什么事情，都希望她能够完满的解决好。……想到下个月恐怕要换个地方住，毕竟二人间的一个人来承担，压力有点大，句一朱的头又疼起来。
把不常用的手机又扔进柜子，合上衣柜的时候心里盘算着快养不起自己了，什么时候把手机停了吧，反正已经过了年纪，对发短信不再偏好，何况当初那些损友，也都罕有兴致。
夏季漫长的暑气似乎在太阳落尽的夜晚也没有成功消退。每天都浸泡在杂事里，整理厨房，客厅，卧室，洗漱。时间泰半这样过去。洗床单被罩累极的句一朱穿着保守样式的无袖睡裙头一挨枕，就沉沉睡着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