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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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开始热起来的时候，李项东似乎又开朗起来，永远是那个身量高挑举止洒脱有那么点不在意的性子。她的东西都打包得差不多，开始吆五喝六聚餐分别，李项东人缘好一点，认识的人稍多。
句一朱的工作还没有步上正轨，比较轻松点，乐得窝在沙发里看新闻三十分。有时候李项东打击她：“没事多出去溜达溜达，不要在家里发霉变质，我不在了，可没人把你往医院抬。”
一个抱枕飞出去。恁是李项东也不得不哀叹一声：民妇彪悍。遂摇尾乞怜。
其实她们一起住这么久，并没有深谈什么东西。或者两个人都乐得这么个轻松欢愉的气氛。
句一朱隐约感觉到什么，自己也就是笑笑就过去了。她相信李项东能处理好事情。不管是什么。
夏末的时候李项东就要走了，她们看到商场里有降价的打折广告，揣着钱袋子就奔战斗现场。
“句子，你口袋里有多少？”瘦高个在公交车上用胳膊顶她。
“最后这半年奖学金还扣了散伙饭，杀牛宰羊可动产五六百，家底一千。”句一朱皱皱鼻子，问她，“要出远门的行者，你还有多少可供调度？”
“我？”瘦高个甩甩头发，很不屑的，“大部分都投给华尔街、唐宁街、烈士西街，现在只有你的那么多糊口啦～”语气还是那么和她身高相匹配的潇洒。
她们都爱烈士西街的煎饺红薯丸红豆汤诸此等等。
相视一笑，手拉手逛街去。句一朱偷眼看看瘦高个的帅气女，笑着自己微微摇头：真是个可爱的女孩子，她看看头顶上蓝蓝天，希望李项东这次走，她们还有机会见面。
她看着商场隆重的靴子店面在灯光掩映下如此闪耀如同刑具，一栏栏化妆品专柜如此晶莹诡异，还是觉得，不是真的对别人的故事好奇，而是，仅仅是，期望知道什么时候伸出自己的手比较合适。
市面上流行小淑女装扮，把两人都折磨坏。分明娇羞小女人状的古怪衣裳，看到即觉可怕，每进店面专门瞅犄角旮旯不打人眼瞩目的地方搜寻另类低调款，好不容易找到了又要哀叹上面总觉得多了一位数字的价码。
“阿东，我越来越觉得，价钱到了一定程度，就只是数字排列而已了。”句一朱手指摆弄着一架子衣服钩子，低声开口。
李项东低头嘿嘿笑：“人家又不是提供给咱们这号银行卡一堆只是借记卡、密码一堆就没余款的家伙们的。别高抬自己了啊。”
句一朱摇头轻叹：“为了那两件用来轮换的高级工作服，我都快分期贷款了。”
“穿成那样挺傻了巴机的咧。”李项东回想着在租屋里句一朱那身行头，不自觉大笑起来。
“拜托，没有你那个身高体重，不对，是体轻，穿啥都是现眼嘛！”句一朱皱眉哀叹。
“BABY，”李项东肉麻地俯身用胳膊勾住她脖子，笑，“没啦，人家句子最可爱了～”
句一朱伏地做呕吐状。
“对了，”李项东仰天温柔地回忆着，“还没跟你说呢，刚想起来，过年时候不是见我们家宝贝蛋湛空了么，他那时候还提到你了，说，”她眨眨眼，“‘你们屋那个女的阴阳怪气的。’嗯，他原话是这么说的。”
“拜托，”句一朱不禁皱眉，心中暗骂那小孩没教养，什么叫“阴阳怪气”？，自己又往另一家专卖店开去，“你家兄弟这么结论有必要这么激动的转达么？我情愿你压根不提这回事。”
李项东呵呵笑，追过去，双手插在口袋里怡然自得：“哪里，我家弟弟身段很高的，以你的姿色他能在事后想起你，提起你，已经亘古烁今相当难得了哎。”
“是么？……”句一朱决心不在这个完全不正常家庭教养出来的人面前讨论这种对自己完全没有地位和成就感可言的问题，眼神偏到店面里挂着的一件白衬衣，“你看那件好不好？”
李项东仰头看了看，又扭回头看她，“好看是不错啦，不过，我还是觉得你会把妩媚风的衣服穿的像校服……”
别无分店的句一朱牌大白眼扫来，高个子的美女摇头望天，觉得如果不是亲见，恐怕没有人会相信句子会做出这种动作吧？
温和沉默外表贤淑的保守旧式女性？她咧嘴禁不住笑起来。不知道事后还能被记得的此位保守女性在家中高傲小表弟脑中，是哪几个字的评价。
“几号走？”句一朱在同洗衣盆奋战，抽空扭回头问窝在沙发里貌似大爷的某位高个女性。
“……七号的火车，我有学姐在那里接我，先……在她那安顿下来，然后见工，看看能不能提前上岗，具体的工作还得等那个头儿到时候安排——他当时告诉我原来那个职位的女的八月份要到大城市进修去的——还不知道啊，BABY～”高个子女性炫耀似地双脚交叠在沙发扶手上，修长双腿惹人羡恨。
句一朱一面洗衣服一面咬牙道：“将来有钱了，衣服穿完就扔，打赏小的们……恨死油滴了。”
高个子美女哈哈笑：“拜托，也就是你，牛仔裤上总会弄到油滴，你知不知道我家黄金小表弟最讨厌衣服裤子不干净的人了？”美女翻过一页杂志，和上面浓妆艳抹的美女相比也不失色的明亮眼眸半眯着，似乎在回想，“——‘就算是在家里也不应该穿的这么随便吧。’——他闯进年仅十五岁我的闺房时，看到穿背心短裤的我滚在床上看小说，这么义正言辞批评我的。恶劣吧？”
句一朱笑笑：“你总是提这个小表弟，听来真是在哪里都是演男主角的那种光鲜人士哩。”揉了几下衣服，在小塑胶板凳上挺了挺僵直的腰，回头轻笑：“不过，穿背心短裤就会批评么？你家还真保守呢。”
美女又翻了页杂志，撇嘴：“不是因为背心短裤本身，而是那身衣服穿了一个礼拜没有洗——美女，你都上班的人了，要不要学学化妆技术，我看得头疼，你消化了讲解给我这个要奔赴岗位的人听吧……”
句一朱无奈摇头：“明明是又懒又奸的人么，男主角身边的女配角都是这个德行啊……”没有理她。
“就算穿刚洗过熨过的衣服也会被批评品味低下的拜托！”美女挣扎着辩解道。
“谁让你买周一的火车票，我走不开，不能送你。”句一朱压根没有理睬对方的辩驳，换了话题开口。美女看到的只有旧式保守贤淑女性奋战在洗衣盆前的后背。
“啊——哈，”美女继续同时尚杂志奋战，语气平淡，“谁让只能买到那天的票呢……”
“呵。”句一朱冷笑着把揉过的衣服放在旁边的空盆里。
美女很洋派地耸了下肩：“好吧，是因为不敢跟你说分手。怕自己控制不住仪态全失丢死人。”
“切。”句一朱把腾好的盆端起来，目不斜视地走向卫生间。
“我这个高大威猛的同居密友走了，你可要照顾好自己哦～”瘫软在沙发上的某美女懒洋洋伸出手臂冲她的背影挥挥手，继续看杂志上花花绿绿的图片。
“你的意思是，她怕被家里人逮住，所以……私——自——先溜到自己找的工作那里去了？”句一朱觉得手有点滑，换了下手，把右手在围裙上擦了擦。
“……到了你？”电话里的声音没头没尾，句一朱本想让对方重复一遍，可是想到连孔武有力高大威猛如李项东之流每次接到此人电话都毕恭毕敬谨小慎微，顿时不敢冒失，屏气凝神继续听下去。
“所以你得等我过去。”
“啊？？”句一朱有点摸不着头脑，声音大了点，几乎都可以觉察到电话那头不悦的皱眉……心平气和、夹着尾巴做人……她低头心中默念着，非常温和地，尝试着问，“我想问一下，为什么就‘所以’了？”
“我刚才说的你根本没有在听么？”那边的声音年轻却冰冷……
句一朱心虚地咳了下：“我听了，你说，李项东找的工作家里根本不满意，家里不想让她到那么远的地方赚那几个钱，所以，她自己偷偷联系了单位，枉顾你就要亲自来见她的旨意，自己偷偷买了车票，溜了。”漏听了什么？
“受我二姨的要求，所以我要来见她。”对方纠正道。
“嗯？”然后？句一朱有点无力。
“你漏说了一点，我说过你要好好看着她，等我过去。”
“嗯……”句一朱抿抿嘴，“湛空，你什么时候告诉过我这个了？”
电话那头静了下，对方仿佛吸了口气才平静开口：“请你检查下你的手机，还有你的邮件。再跟我说你不知道这句话。”
句一朱不识时务地低低笑了下，深恐被对方发现，很温和地说：“我上班了，……所以平常带小灵通多一点，没查看手机，扔在柜子里了……上网……我们这上网不太方便，我不大用邮箱……所以……”
“十九世纪人？”对方轻哼。
“那个，你怎么知道我手机和邮箱地址的？”句一朱弱弱的追问。
“我明天的票。火车站见。”
看着挂断的电话，句一朱呼了一声，谢谢这位大爷现在待的度假地方距离此地只有四个小时车程，否则自己还得打车去飞机场接他老人家。耗费钱财。
该取点钱伺候这位大爷的饮食了，句一朱怨恨地拍了下额头，自己当初为什么不把李项东那张火车票夺过来撕碎呢。
礼拜六，好日子。
句一朱皱了皱眉，不用上班意味着就没有借口可以不用来火车站接大爷。
十二点过五分，火车晚点十五分钟。那位皮相很好的大爷一定窝一肚子火了。
手机，小灵通，她又检查了一下装备，确认自己不会因为忘带联络工具而被分尸。盯着因为正午阳光直射而显得昏暗不明的屏幕，没有未接来电。万幸。
“WE WILL WE WILL ROCK YOU～”又是声音又是振动，来电显示赫然是冰雕美少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句一朱打了个寒战，颤抖着按了通话键。
“为了省一块钱站台票，所以在站台没看到你？”
句一朱回复有点迟缓：“……忘了……买了……”
对方静了下，道：“在出站口等我吧，请站得显眼点，我不大记得你长什么样了。”
句一朱挑下眉：“牛仔裤白短袖，蓝色伞，手里俩手机。”
对方嗯了一声，挂线。
句一朱瞪了下手机，没礼貌。昨天自己怀着愧疚心情看到被扔在柜子里的手机上三条未看短信，打开时不过写着……“你好好看着李，等我过来。湛”才知道这是湛空的手机号。当时心中愧疚感立马消退完毕。这家伙真不知道尊老爱幼，不知道李项东家里的人是怎么忍受这个小孩的。
叹了一声，迅速向出站口移动，自己的小命要紧，不用去管别家的家教问题。
问题是，就算他来了又能有什么用？正主早已经转移到山高皇帝远的地方逍遥快活，而自己却要在这里装笑脸面对正主家中第一把交椅。
牛仔裤白短袖，狼狈地夹着蓝色大遮阳伞的保守女性挑了下眉，看到出站口检票人员各归各位，很多乘客已经大包小包地出来。
人群中跳出一张脸——的确是跳——出来，很惹眼的……漂亮……句一朱心不甘情不愿地从词汇库里挑出这个女性怨恨的词。
初成年的身材高挑，深色牛仔裤，蓝色衫，压低的帽檐，金色热烈的出站口阳光跳跃在帽檐上，只看清形状漂亮的鼻子和……句一朱畏惧地颤了下，紧绷的薄唇。
曾几何时不是还流行男性性感的厚嘴唇呢？世道啊……这么不怕死地想着，句一朱挤出无害笑容，迎上前去。
很狗腿地摆摆手招呼着，句一朱微笑：“湛空。”
冰雕美少直直走过来，手里拉着个便携箱。帽檐下视线扫过面前朴素无趣穿着的人，开口：“两个手机的富婆？”
拿着两个手机的句一朱笑容僵硬，知道恶劣品性绝对不知悔改。又不敢明目张胆翻白眼或怒目而视，咬了下唇，有点点怨恨的：“吃早饭了么？想吃什么？”
冰雕美少出乎意料的垂眸笑起来，虽然是淡淡嘲讽打趣的，但不可否认——真是漂亮：“富婆请么？”
句一朱心中默念收回刚才那句赞美话，打开遮阳伞，走到正午阳光下：“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的大姐请，放心宰吧，带手机了。”
湛空挑眉。
“可以召唤狐朋狗友来接济，不会被扣下来洗碗的～”句一朱回头，奉送甜蜜笑容。
湛空哼笑一声：“大姐——”看到对方抬视的目光，若无其事地问，“想吃炒菜，有馆子推荐么？”
蓝色遮阳伞下的面容看不清楚，声音倒似曾有印象，清凉温吞，平淡不奇，好在总是温和的：“好啊，我也好久没机会去吃那里的东北大拉皮了。”牛仔裤抢先一步，在路边招呼一辆停着的出租车过来。
拉上车门，夏利车胶质味道扑面而来，开了冷气也叫人难受。句一朱晕车，靠着车窗忍耐着。
“能吃辣么？”她问。如果美人脸上长满痘子，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围殴。她自己这么无聊地想着。
“还可以。”冰雕美少谦虚了下，转移话题，“李项东说了她要去了住哪么？”
“她一个学姐那里。”
湛空冷笑了下：“这下她惨了。”没让句一朱来得及问为什么，表情胜似闲庭信步，“你现在还住在那么？”
“她交到这个月的，到下个月再换地方吧，合租的人不大好找。”句一朱想起这个头痛的问题，不过回来搬到科技开发区那个地方也可以，就是人比较少不大安全，而且离市区也有点远了。
“工作签了几年啊？”湛空问。
“实习期半年过了再说吧。”句一朱分神看了看窗外，车流滚滚，突然觉得李项东现在自己一个人在陌生城市，是不是连偶尔这样因为别人到访而开自己洋荤的借口都没有。而现在她的小表弟追过来，她可能早已经想到了，还那么固执地偷偷跑远，并不像她潇洒自在的作风。又有什么原因，让她一个人离家背井那么远呢。
司机把车停下，她这么愣神的功夫，冰雕美少付了车费。换来句一朱没忍耐下的一个白眼。
“怎么样，我以前吃过这几样，感觉都很不错啊。”句一朱在美食面前一向双手缴械。这么有点得意洋洋地问面容堪称漂亮的开学升入大四的学生。
湛空微微点了下头：“还可以。”
虽然对这个答案不大满意，不过句一朱没有再追究，想了想，问他：“你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和邮箱的？”
“过年时我帮李项东给她的手机在电脑上传东西。那个可以看到电话簿的。”湛空不以为意地回答，“她上面也登记过你的邮箱。”
“啊，”句一朱无奈摇头，“她还是个电脑白痴啊。”
湛空冷笑了下：“她和你接触比较多，现在又是非常时期，家里当然要知道怎么才能联系上你。那时就怕她发神经，果然发了。”
句一朱听出来些苗头，又觉得毕竟是李项东的私事，不大方便多问。也就没再说话，想了想又觉得不对，“那你都知道她走了，干吗还要过来一趟呢？”
一看到冰雕美少脸上咧出来的笑，句一朱就知道不对劲，果然湛空笑了笑：“一举多得啊。一来确定她没玩金蝉脱壳，真的走了。二来听说这有个新开发的风景区，三来我可以去看个导师，四来，既然逃跑的人已经交了房租，没道理我不省下这一份。呵呵。”扬起无赖般无害的笑容，可比句一朱的正宗多了。瞄到隔壁有桌年轻女学生拿手机偷拍，立马偏回头来，害对方只拍到背影，偷偷对她竖起胜利手指。或者就是因为捉弄成功以及耍赖得逞，冰雕美少才肯对别人笑的这么明亮活泼。
…………
句一朱吸气呼气，沉淀半天才做出大姐样：“李项东真是个祸害。”
湛空扬唇一笑：“你放心，虽然我跟到这里就不管她了，不过追过去的二表哥会替你讨回公道的。”
句一朱看着他笑容，很想……很想……扑上去做猛兽状撕下来。
气焰嚣张，句一朱心中暗点头：是这四个字，如假包换。别无分店。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