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狂》齐*

41、四十一、伊藤英明

　　他连说谎都说得那么证据确凿！
　　可是，我不信！比起耳朵听到的，我更相信我自己的眼睛，我自己的感觉。
　　他如果要我相信他说的那些鬼话，就该表现得更无情些！而不是明着不理真田前辈暗着却根本放心不下……
　　如果真够冷血，就不该把酒醉的他服侍得如此妥帖，看到那本记录过去的相册，就不该露出如此温柔的表情，更不该将它重新放回原处，如果真要他死心，直接拿走不是更好？
　　不管发生过什么，他们都不曾真心埋怨过对方，有的，只是对自己的苛责，对对方的歉疚……表现不一，却殊途同归。
　　他说他一早决定了人生路，离开真田前辈是必然，可为了这个必然，他却付出了如此惨痛的代价！不是真正痛到，又怎么会是那样的结果？！
　　我现在才确确实实体会到芳贺话里的意思，他说他没那么重要，原来如此！
　　那件事，是个爆发点，是个借口，可以让他狠下心来离开他根本不想离开的人，而真田前辈，也因为自责，无法再强求他留在自己身边……却不是让他们斩断情丝的犀利一刀！
　　他们之间的感情，早已深入骨髓，根本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斩断！
　　这六年里，即使他们不曾真正见面，却始终关注着对方的一言一行，彼此发生了什么事，他们更是如数家珍……他们的人不能在一起，却不包括彼此的心。
　　听了我忍不住吼出来的话后，万斋先生始终沉默着，仿佛默认了，又仿佛不置可否，让人捉摸不透。
　　“我不知道你在执拗什么……为什么就不能重新跟真田前辈在一起呢？明明就已经不介意以前发生的事了，不是吗？”这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因为世俗道德的约束吗？如果他们真的介意，当初也不会开始。
　　“如果我说……我介意呢？”他终于再次开口。
　　“什么？”我以为我听错了。
　　“我说我介意。”他看着我，幽暗着眼神，“你应该庆幸，那天夜里我手边没有刀。”
　　我吃惊地望着他，“你不会！”
　　他仿佛被我逗乐了，呵呵笑起来。
　　“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在感情上，我和他一样，都是激烈而偏执的人，只不过他一直表现得外露，而我始终压抑着本性……如果他只是看见我跟其他人稍稍亲密就心如刀割，那我看到那样的场面……你说我该有什么感觉？”
　　他又把我弄糊涂了，他不是说没什么需要原谅的吗？这会儿为什么又说介意呢？
　　“我一个人站在黑暗里，静静地看着他们，看了整整两个小时……知道我有多少次机会可以一冲动就做出什么事吗？那会是什么结果……你想像得出来吗？”
　　我一口口水艰难滑下喉咙。
　　“可是……那些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所以就彻底过去吧……”他喃喃似自语。
　　我呆了半晌，还是不甚明了他话里的意思，但有一点我听明白了，就是他依然决定跟真田前辈……从此陌路。
　　“不再爱他，你做得到吗？”我问得有些艰难。
　　“我做不到。”他答得干脆至极。
　　“那为什么要做这种决定？！”我的声音不知不觉又高了，“明明就忘不掉！明明就还喜欢！那就去喜欢啊！为什么要搞成现在这样？！他不开心，你不快乐，难道这就是最好的选择？！”
　　我真的不懂！
　　许久，他都沉默着，可是看着我的眼却没有避而不谈的意思，只是里面的东西越来越多，越来越复杂，也越来越悲伤。
　　“这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好难受……我转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就不能告诉我原因吗？”
　　他摇摇头，“不是不能告诉你，而是说不清楚。也许只有你自己遇见过感受过，才能有所理解……”
　　我不语。我并不是不想遇见，只是……没有机会。
　　夜色渐浓，今天没有月亮，天空显得格外深沉。
　　“英，知道我心里的爱情是什么样的吗？”
　　“我不知道……是什么样的？”
　　他说得很慢，很动情，也很坚定，“如果我爱上一个人，就算他是小偷、强盗、杀人犯，甚至有一天可能会亲手杀死我……我也会爱他至死。”
　　我悚然惊魂。
　　“你是说，你们的感情可能会害死你？！”我仿佛突然开了窍。
　　他伸手拍拍我的肩，唇角似有若无地勾了勾，眼里是能滴出水来的盈然。
　　“你想太多了，那只是一个比方。我想说的是，在感情上，我的的确确是个偏执地无可救药的人，所以，不要再试图改变我的决定。”
　　是这样吗？或者，只是这样吗？为什么我听完他这番话心惊肉跳的感觉反而越来越强烈了呢？强烈到我竟然不敢继续问下去。
　　“我很抱歉，英。”
　　“啊？”我一时不知所措。
　　“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却要你跟着担心。”
　　心中突然一痛。
　　“也不是全无干系，我们不是朋友吗？更何况……一马他……”
　　我在说什么？！为什么要提芳贺啊？！
　　他一怔，似乎这才意识到我说的是谁，神情立刻显出异样。
　　“对不起，万斋先生，我不该提他。”亡羊补牢来得及么？
　　他轻轻摇了摇头，“他是你朋友？”
　　“是朋友，也是远亲。”我小心翼翼着，可还是不知道实话实说妥不妥。
　　“绕了半个地球，居然还是认识的人……世界真是太小了。”他喃喃着。
　　我完全不敢搭话。
　　他终于没再继续提芳贺，而将话题转向了真田前辈。
　　“英，不要告诉他我今晚见过他。”
　　我只好点头答应。
　　“今天我们之间的谈话仅限于彼此。”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