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狂》齐*

37、三十七、芳贺一马（上）

　　这次回日本是因为碰巧跟国内的公司有个合作项目，预计会待上一个月左右。这恐怕是我出国后回来停留时间最长的一次。
　　刚到两天，才安顿好，还没来得及去乡下看望父母，就被同事拉去酒吧放松放松。
　　没想到会遇上熟人，我原来的朋友同学几乎都在老家，当然我知道伊藤现在在东京，可也不知道会这么巧。
　　他跟多年前的乡下小子比起来，的确不可同日而语了，气质越来越出众，难得的是还保留着那份朴实本真。
　　本来是很惊喜的重逢，可我没料到，他身边的……竟然会是那两个人！
　　我是个非常幸运的人，三十几年下来一直过得从心所欲，自我而潇洒，这么说是好听的，说难听的，就是自私又随性，我自己高兴了就好，其他人，不关我的事。但我也不会刻意去破坏什么或者伤害别人，我还没无耻到失去自尊心。
　　那件事，是我人生的意外。
　　在英国的日子，我几乎天天都泡在酒吧里，那儿人人都认识我也知道我。他们明白我不会对任何人认真，所要的不过就是一夜情的新鲜感，即使是初见面的人，我也毫不讳言，与其被冠上“骗子”的标签，不如直截了当做个无心人。
　　那天晚上，也如平常，走进常去的那家酒吧，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人。
　　外国人或许不认识他，可对一个土生土长的日本年轻人来说，说不认识这位家喻户晓的明星，似乎太过矫情了。
　　真田广之，没错，就是他。
　　我如发现新大陆一般，整个晚上都饶有兴趣地盯着他。
　　对于这位大明星，虽然谈不上崇拜，可还挺喜欢的，尤其是从一个男人的角度去欣赏：年幼的时候惹人怜爱，年轻的时候纯真血性，青年时期则充满了个性魅力。
　　但真正让我感兴趣的是，他究竟了不了解这是间什么酒吧？
　　一整个晚上，他只做了两件事：喝酒，吹萨克斯。
　　反复不停。
　　很明显，他心情非常不好。
　　男人心情不好，无非就是两件事：事业或感情。
　　我知道他的事业如日中天，婚姻据说也很是幸福，那么……就是婚姻之外的感情咯……
　　明星的婚外情，是多不新鲜的事啊，但，对象如果是男人……呵呵……
　　其实，这都不关我的事，我所关心的是有没有机会跟这位对我有很大吸引力的人共度一晚。
　　不过，他的萨克斯吹得很动人，感情丰沛，满满的惆怅和无奈。
　　这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但随即一想，也是，他必定要比一般人感情更丰富才有可能成为胜人一筹的好演员。
　　没人上前跟他搭腔，因为他周身散发的气息就只意味着三个字：别惹我！
　　不过，这种逼人的气势随着他的清醒程度的逐渐降低也渐趋弱化。
　　我不失时机地靠近他，“真田先生，你不能再喝了。”
　　他却连余光都没朝我扫过来一丝一缕，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但又好像听进了我的话，没有再碰一下酒杯。他步履阑珊地走到吧台边，付了钱，然后踉踉跄跄地走出了酒吧。
　　我没有为他的忽视而动气，反而觉得这个人很有意思。
　　明明是来借酒消愁的，却还知道收住酒劲，情绪依然非常糟糕，却也不胡乱找乐子，自控力如此之强的男人已经不多见了，更何况他还是个男明星。
　　而且，酒醉的他非但魅力不减，反而比正儿八经时更多了几分性感与颓废，即使浓眉紧锁，即使神情木然，即使郁色难收。
　　不知不觉，就后脚跟了出去。
　　他摇摇晃晃在前面走，我就这么看着跟着探究着，仿佛做一个课题。
　　“不要跟着我！”他突然一个转身，冲我喝道。明明已经醉得快控制不住身体，可他的眼神却并不混浊，反而透着犀利，气势亦相当惊人。
　　“我没有恶意。”我也站定，冲他从容地笑笑，“只是想提醒真田先生，这里的夜晚也不是必然安全的。”
　　谁知他竟也笑了，朝我走了几步，突然一拳头伸到我面前，“你要试试吗？”
　　我感觉一道劲风迎面而来，只一瞬，便已消失。
　　轻呼出一口气，我摇摇头，“看来是我多管闲事了。”微微颔首，“那么，请走好。”
　　可他居然不走了，朝墙上一靠，下一刻，一支烟已经咬上嘴角。犀利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个性鲜明的不羁。
　　“你干什么的？”
　　我听出来了，呵呵，看样子他的戒心已经是职业性的了。
　　“你放心，我只是个留学生。”我掏出我的证件给他看。
　　烟雾缭绕中，他只是安静地观察着我。
　　看样子我不老老实实告诉他一切，是没那么容易过关的……真是个较真的人！
　　好吧，我无所谓。
　　果然，听完我的叙述，他的脸色已然缓和了许多。
　　“我对你的隐私没兴趣，我只是对你有兴趣而已。”也许我还有机会……不妨做最后的努力。
　　“你很坦白……不过，抱歉。”他毫不犹豫一口拒绝。
　　还是不行啊……
　　我摊摊手，“那真是太遗憾了……像你这么出色的人可不是天天能遇上的。”
　　“出色？我？”他的语气里不难听出自嘲来。
　　真难想象这话是从他这样的大明星口中说出来的……看来他受的打击着实不小呀！
　　“真田先生，对待有些事，其实不必太认真。”我说得不算清楚，可我知道他听得明白。
　　他呵呵笑起来，“我也希望……可惜，天生就不是那样的人……”笑声渐止的时候，他的眼神开始有浮云飘散，嘴上似在喃喃自语，“也许，我的认真……本身就是一种束缚……”
　　是指对感情吗？好像在哪儿听到过类似的说法……
　　可惜，我对认真的感受力太糟了，因为从小到大我根本就从未对任何人任何事认真过，所以，我始终体会不到那类人的心情。不过，至少我知道，认真，很累。
　　他靠墙的身体突然滑了下去。
　　“你怎么了？”我直觉地去扶他。
　　“……手脚不听使唤了……”他甩甩头，喃喃道，眼神慢慢开始混浊。
　　看样子是酒的后劲上来了……这下就算他不愿意也没办法了，我还没无良到丢下一个无法动弹的人任他自生自灭。
　　“你家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结果，他刚报出一个地址，人就已经昏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