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狂》齐*

23、二十三、真田广之

　　是的，今天是他的生日，我记了很久，事实上，每一年我都记着，因为，想要为他过一个生日。
　　听起来有些好笑，可这就是事实，我们从未在一起过过生日，无论是他的还是我的。
　　那时候，我的生日，是属于理美和孩子的；他的生日，属于他的女友和家人。
　　而现在，已经没有人给我过生日了。
　　他，也不需要我给他过生日。
　　他身上穿的那一整套，是我送给他的生日礼物。每年买一些，没想到就成了完整的一身，而且，搭配在一起很不错。
　　更没想到有机会让他穿上！
　　可居然，就成真了……
　　一转身，就对上了伊藤的眼。
　　不知何时，他也下了车，看我的眼神，复杂，疑虑。
　　我笑了，“我还不想回去，愿意跟我一起散散步吗？”
　　他沉默了一刻，点点头。
　　这个时间，公园里除了晨跑的人，就只有我和伊藤。
　　找了个樱花树密集的地方，坐了下来。
　　递烟给他，他没接，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有什么话想跟我说？”一支烟压上嘴角，点燃。
　　熟悉的烟味让我的神思渐渐清明。是的，从昨天晚上我们一起唱歌时开始，我就仿佛置身梦境，整个人都飘在天上。
　　伊藤没有立即答话，似在踌躇，将目光定焦在一片绯然的樱花上，看了许久，这才缓缓问道：“我想知道……什么叫‘只能相爱’？”
　　嘴上的烟啪地断了。
　　断裂的一半闪着幽暗的红芒，和着烟灰，穿过我的腿，横跌到地面。
　　伊藤显然被我吓了一跳，睁大着眼睛看过来。
　　“如果是在以前，我可能会杀了你……”吐出嘴里的半截烟头，我喃喃着。
　　“啊？！”
　　伊藤不明白。
　　呵呵……他当然不明白！
　　因为连我自己都不明白！
　　“难道我们只能相爱吗？”他当年对我反问出这句话时痛苦的神情，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可是我没办法抹去他脸上的痛苦，反而一步一步将他带入更痛苦的深渊，眼睁睁的地看着他挣扎看着他怨怼，却选择视而不见，那时候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不要放掉他，永远不！
　　我以为他不会跟任何人说心事，即使对我，他也极少明明白白说清楚，可是，他竟然愿意跟伊藤倾诉……
　　长长吸了一口气，我淡淡地问伊藤：“有没有遇过那种……很激烈的爱情？”
　　他瞪着我，没有说话。
　　其实，我也不需要他回答。
　　“没有遇过……也算一种幸运。”
　　“都是相爱，激烈不激烈有分别吗？”伊藤突然开口。
　　我呵呵笑起来，“分别很大。如果是温和的爱情，相爱的时候恬淡，即使将来分手也许尚有一份甜蜜在，可不一定会在人的生命里留下太深刻的烙印；如果是激烈的爱情，在相爱的最初就已经开始在彼此的生命里留下印痕，这种爱情的结果往往只有两种结局，要么分手后老死不相往来，要么在结束之前杀死对方！”我的眸色渐渐深邃。
　　伊藤悚然动容。
　　“怎么会……”
　　不可思议吗？可事实就是这样！
　　我以前绝不可能想到自己爱上一个人时会是这种反应，时时刻刻惦记，日日夜夜思念，想跟他守在一起，任何事都不再理会……是，这种日子我们也过过，在最初的一个月，那令人窒息般美妙的一个月。
　　可渐渐地，事情开始变化。
　　因为工作，我只能在英国和日本之间见缝插针似的来回往返。他开始有了自己的留学生活，有了新的朋友圈子。
　　而我们的第一次争吵，就是因为他的朋友。
　　只因在分别的时候，那人亲吻了他的脸颊。
　　这在欧美是很普通的日常礼仪，可在我眼里，却是赤裸裸的尖刀。
　　所以，我挥拳打断了那人的鼻子。
　　很可笑，我知道，可是，我无法制止这种可笑的发生。
　　“因为那样的爱会让人失去理智……想把他藏起来，隔绝一切，占为己有。”
　　但怎么可能？更何况，他还是个男人，是个强悍执拗独立的大男人！更是个天生就属于舞台属于大众的狂言师！
　　伊藤露出难以理解的神情，“这样的爱……也太自私了！”
　　一语中的！
　　我苦笑。难道我不知道么？可是那种揪心欲狂的嫉妒啊，像猫爪子在挠我的心，根本无暇他顾。
　　然后，就是无休无止的冷战，明明我们那么难得才能见上一面，见不到的时候相思成灾，见到了却漠然以对。
　　他是绝不肯先低头的，而我，最初的几次尚且故作大方，到后来，也渐渐耐性尽失。
　　“什么爱不自私？”我反问，“只是容忍度的差异而已。你能容忍，不代表你心里就舒服。”
　　伊藤一时语塞。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沉默了片刻，他问我，很认真的样子。
　　“什么打算？”我轻笑，眼神有些飘忽不定，“我还能有什么打算？”
　　“可是你们……”他半句话卡在喉咙里。
　　既没有老死不相往来也没有杀死彼此，是不是想这么说？
　　“知道我们最后一次争执是为什么吗？”
　　伊藤摇摇头。
　　“因为我在别人的床上。”
　　他瞪大了眼，难以置信。
　　“知道我最后一次见他是在什么地方吗？”
　　伊藤迟疑了一瞬，仍然摇摇头。
　　“救护车上。”我平静地陈述事实。
　　他悚然惊魂。
　　“你不会！”他下意识地吐出三个字。
　　我看了他许久，叹了口气，“英明，你真是个好人。”
　　可惜，我就是做了那样的事，不管起因如何，过程如何，那就是结果。
　　而他，既不会原谅我对他的背叛，也不会忘记我给他的伤害，所以，他才会走得如此决绝，回国，袭名，结婚，不留一点退路！
　　伊藤显得有些迷惘，看着我是无措的，又是不安的。
　　“可是……可是……你们明明都很在意对方……”
　　“那又如何？”我看着伊藤，突然觉得他非常单纯，“头脑发热的事对他而言，做一次已经嫌多，绝不可能还有第二次。”
　　是的，就算过了这么多年，回想起当初，我依然觉得不可思议！以我对他的了解，这种在他控制范围之外的事情，他一般只会断然地拒绝，可他竟然接纳了我……
　　但不管我们承认不承认，对于未来，没有人指望过什么，正如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没人说开始，分开的时候也没有人喊结束，可是，我们都心知肚明事情的结局。
　　他从未主动提过我的妻子孩子，我也不曾刻意问过他的女友，然而，我们都知道他们的存在，甚至，一刻未忘。
　　不过，知不知道又如何？我们最终的分离，跟他们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