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狂》齐*

22、二十二、野村万斋

　　这一觉睡得很沉，连梦都没有。
　　自然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是在一个人的臂弯中，脸倏地烧起来。
　　“早。”他的笑容很可恶。
　　“早。”我不着痕迹地坐正，脸朝向窗外。
　　天刚蒙蒙亮。
　　很显然已经到了东京，是我熟悉的景致，只是，这条路却不是通向我要去的地方。
　　不过，我还没来得及抗议，他已经抢先一步开了口。
　　“先去我家。你不会想让别人看到你这个样子吧？”
　　他不提，我几乎忘记了自己的一身狼狈。
　　“我可以……”“回家”两个字在出口前被我硬生生咽回肚子里。
　　看着他了然的眼，我暗自叹息，他必定已经替我想得很清楚了，才做出了最合适的行程安排。
　　驾驶座上的伊藤一声未吭，仿佛全神贯注在开车。可他偶然瞟到后视镜上的目光，却泄露了一切。
　　那目光，带着几许复杂。
　　我不禁苦笑。
　　“英，辛苦了。”
　　他摇摇头，却没有说话，神情微微有些不自然。
　　真田的家，我从未去过，可是，一进门那种熟识的感觉却也不假：典型的英伦风格，明亮，典雅，自然，注重细节。
　　他带我进了卧室，自己打开橱柜拎了一大袋子的东西递到我手上。
　　“这个一会儿穿。”顿了顿，他又嘱咐道，“小心伤口不要沾水。”
　　“我知道。”
　　门关上了，我翻出袋子里的东西，看清了之后，有一瞬的愕然。
　　从头到脚，由内至外，完完全全整整齐齐一套崭新的衣物。
　　是专门给我买的。
　　我和他虽然身高相仿，可他的身形远比我壮硕宽厚。
　　他是早算到我有这么狼狈的一天么？不禁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继而却又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来，淡淡的，但很真实。
　　甩甩头，不想再想，我走进浴室。
　　清洗过后，精神果然好了很多。额头的伤口接近发际，幸好不大，并不明显，而且已经结痂，不需要再包扎，想来也不会影响接下去的电影拍摄。
　　走到外面，一眼望去，两个男人正在餐厅进进出出忙碌着。
　　“好了吗？过来吃早餐。”真田朝我招呼着，一双明亮湿润的眼直勾勾地打量着我。
　　是英式早餐，鸡蛋、香肠、咸肉、蘑菇，主食是吐司和可颂。
　　“时间太紧，只好将就吃一些了。”他倒了一杯牛奶给我。
　　我有些失笑。他是在跟我炫耀他的家事能力又增强了吗？这么短的时间，去了超市，起了油锅，如此丰盛的结果……想让我说什么呢？
　　“谢谢。”
　　他弯了弯嘴角，眼睛水亮水亮的。
　　伊藤在我对面坐下来，眼睛盯着我身上的衣服，绝无意外地疑惑着。
　　我故作不见，因为，我也不知道答案。
　　“一会儿我自己打车去能乐堂。”我一边吃东西一边跟他们说。
　　他们该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开始又得没日没夜地在摄影棚开工了。拍摄时间比预期拉长了，已经跟我的新狂言上演时间重叠，可也没办法，两头必须兼顾。
　　“不行！”
　　两个人齐刷刷急切切的否定，让我怔了怔。
　　真田看了看伊藤，又看了看我，“这事别争了，我们送你去。”
　　两张没商量的脸摆在眼前，我只好沉默。
　　该走了，我刚要换鞋，真田却将一双崭新的皮鞋送到我脚边。
　　棕色的皮鞋。
　　再看我身上的：浅棕色条纹T恤、棕色皮外套、棕黑白条纹围巾……
　　我再次默然。
　　他究竟在想什么？！他不可能预测到我会出现在这里，因为在今天之前我从没想过要来他家，今天只是个意外，以后我再不会踏进这里！
　　“不赶时间？还不加快速度！”他并不看我，率先走出了门。
　　算了，先解决紧急的事情。
　　一上车，我就开始打电话，召集人开会，确定一天的行程。口气不自觉地严厉着，神情也是肃然的，有人说过我这个样子很可怕，不过，这会儿我顾不得吓到谁。
　　“再见。”车一停，我就跳了下去，头也不回地朝台阶疾走。
　　“武司……”就在我快进门的时候，一个声音从背后响起。
　　很轻，可我听见了。
　　本能地回首，略带疑惑地看向汽车，只见真田正打开车门走下车。
　　他冲我笑着，带着一丝近乎羞涩的腼腆，可眼神清亮，仿佛有泉水洗涤过。
　　“生日快乐。”
　　我的生日……
　　似乎有什么东西哽住了喉咙，想说什么，可说不出来。
　　胸口就像有道口子裂开来，火辣辣的疼。
　　可又像开出了一朵明丽的花，鲜嫩动人，令人不自觉地驻足凝眸。
　　“谢谢。”终于一口气吐了出来，却压不住心底的悸动。
　　“进去吧。”他依然笑如朗月。
　　我点点头，艰难地转过身。
　　他总是这样，完全不给人适应的机会，就拼命释放着他的体贴温柔，就算不沉溺，也无法不感动。
　　真田广之，你究竟想我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