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癫”男女》史官

8、分开

　　程莽对女儿的“暂住”是欢迎得不得了。
　　“早该了，早该了。你跟那个人混一起有什么好处。离开了好哦。”程莽跟一八卦老太太的口气一样。
　　程娇娇正拿勺子吃西瓜，听他这么说，抬头，正视：“我说什么离开了么？我只是在这儿暂住而已。”
　　“反正你们最后都会分开，还不如现在就分开的好。”程莽打着为女儿好的旗帜，充当着恶婆婆的角色。
　　程娇娇耸耸肩，她对两家人的这种言论已经习以为常，再不能在心底掀起半点波澜。低着头，继续看着粉嫩的瓜瓤，心里边凉滋滋的，觉得夏日里果然要清凉的东西才能让人食指大动，不然就食不下咽。
　　见女儿不搭理自己，程莽想要自说自话却又觉得顶无趣，因而恹恹的叹口气，抱着一个小西瓜，吭哧吭哧的啃起来。
　　程娇娇见状，伸手抽了一张纸巾递给他。程莽就呵呵的笑，十分开心。这一笑到让程娇娇轻叹一声。
　　程莽擦擦嘴巴，笑眯眯的说：“怎么，觉得你爸爸我为着这点小事就感动了，有点可怜？”
　　程娇娇扯扯嘴角，没有说话。
　　“你不记得你妈以前都说我铁石心肠了。”程莽摸摸自己软软的下巴，“这要不是有你们母女在，我就是一个十足的大坏蛋了，呵呵，确切的说，会是一个冷血的资本家。你看，你们让我至少还是个好人。这我要不是在你们面前感性点，外面还有谁会在意啊，你说，是不？”
　　程娇娇仍旧没搭理他，起身去冰箱再抱出一个西瓜，砰的一声，放程莽眼前。
　　“什么意思？”程莽因着那突然而至的声音身子一震。
　　“……多吃点，凉快。”程娇娇沉默一下才开口解释。
　　程莽一下子垂头丧气：“我说的话，你都没听。我怎么养出来这么一个孩子，造孽喔。”他顾影自怜。
　　程娇娇看着地板上他厚实的影子，把手里的西瓜抱紧了，然后默默的回了自己的房间。
　　程莽看着她的背影，眼睛眯起来，喃喃自语：“上回老婆说什么了，哎哟，人老了，记忆力不行罗。嗯，好像私家侦探，但愿他们有用。”然后一掌拍开面前的西瓜，乐滋滋的啃着，稍有西瓜汁液顺着嘴角流向他有赘肉层层把关的下巴。感觉到有点粘，程莽气冲冲的抽出一摞纸巾，挨地儿擦得很干净，接着就变得绅士了，有点儿一点儿的啃完，绝没再留下什么痕迹。西瓜吃多了，老婆会训人的。
　　程娇娇还是照样的上班去。朝九晚五，一分钟也没落下。
　　徐半夏待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心里慌得泛疼，于是把白天的日程排得满满的，劳累一天，疲惫极了，窝在床上就是一宿，绝不中途起夜，以免就那么的睡不着了，内心打着颤儿的疼痛。
　　如此过几天，徐半夏实在忍不住，巴巴的跑程娇娇工作的地儿候着。看见程娇娇中午出来吃饭，迎上去拉住她的胳膊：“娇娇，你先回去成不？其他事，我自己会处理好的。”
　　程娇娇看一眼旁边因为徐半夏可怜兮兮的样子而憋笑的同事，想一下，拉着徐半夏跟一家馆子里坐了，问服务员要了饭菜，这才在他额头轻轻划了一下：“别皱眉，老得太快。”
　　“别避而不谈。娇娇，那事我自己真会处理妥当，你别跟我置气好不好？你看我一个人在家，既没胃口又没力气，这体重簌簌的往下掉，你不心疼么？”徐半夏哭苦。
　　程娇娇微笑着捶了他一下：“也不害臊。”
　　“这追老婆自然要无所不用其极的，脸面算什么。”徐半夏大义凛然。然后周围的人视线齐刷刷的聚过来又收回去。
　　程娇娇听他这么慷慨激昂，忍不住用手指揉了揉眼睛。然而任凭徐半夏啪啦啪啦好话歹话一通儿说尽，她愣是就没吭气儿。到徐半夏词穷，她才旋开一瓶香草味营养快线递给他以补充水分。
　　“你到底回不回去？”徐半夏怒了。自己哪里低声下气求过人，这生平第一遭还被泼了冷水，叫人情何以堪。
　　“我们都要好好想想。你其实不用担心，我不会跑了的。而且一次把问题想透彻也没什么不好。我不想以后老吵架。”程娇娇语气甚是认真。
　　“回去想不也一样，谁把你脑袋拴着了不成，还要挑地儿。”徐半夏有点委屈。
　　程娇娇仔细的考虑了几秒，然后掰正徐半夏的脑袋：“我自个儿把自个儿限制了，所以跟你同一个家是想不了事情的。”
　　“那你平时还不是在工作！”徐半夏为程娇娇的敷衍，怒气满面。
　　“那些都不需要脑子。你知道我只是把他们打东西或者画画图，纯粹的技巧罢了。可是感情这回事，不是别人给了范本，自己就可以临摹的。所以，暂时分开一段时间还是好的。”说到这里，程娇娇停顿了一下才在接着说，“你也该静下心来想想，你到底对我是什么感情，不然，要是结婚了，你再说离婚，我不认为自己有自控力能忍得下身体的本能反应。”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的感情自己还能不清楚。你别找借口。”徐半夏认定了程娇娇是在逃避自己。
　　程娇娇盯着他，直到他浑身不自在，才眨眨眼：“你吃过饭就回去吧。我还要工作。你也别来找我了。等哪一天我想通了自己就会回来的。”
　　徐半夏不乐意：“等你想通是什么时候，白发苍苍？”
　　“如果你等得的话。”程娇娇没有驳斥。
　　“用一生来等你，过分不？”徐半夏压低了声音，没好气的问。
　　“假使值得，你便不会怨言。而且，我非你不可，你却并不是非我不行。”程娇娇没什么底气，只好就事论事，然而心中忽然叹了一口气。她也不知道这样放任到底好不好，但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无论如何是不可以反悔的。而且，反悔好像没有什么用处，她摸着耳垂想。
　　“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并且，一而再，再而三的出口？”徐半夏被程娇娇的想法噎着了，胸口里燃着一团火，可以跟外面的温度媲美。
　　“实话实说。倘若你不爱听，略过去吧。”程娇娇咬唇。
　　“是不爱听，非常非常的不爱听。这么些年我们在一起，你居然都不明白，我眼光真差。”徐半夏用鄙视的眼神看着她。
　　程娇娇手一颤，瞬间眼泪就满了眼眶，可是滴溜溜的打着转，就是没落下来。
　　徐半夏自己还在气头上，可是看着程娇娇的模样，不由自主就心软了，伸手摸摸她的鼻子：“我眼光也只有这么差了，好不起来了。”
　　程娇娇的鼻头开始抽动。
　　“呵，好吧，依你。不过，你要跟你爸妈住一起是你的事，我要你回来是我的事，我是不会就这么放弃的。”徐半夏无奈的稍微偏了偏立场。
　　程娇娇的眼泪落了下来。
　　“天哪，你还哭。呐，纸巾。”徐半夏伸手。
　　“不过落泪而已，哪里是哭了。”程娇娇头一回为这种事倔强。
　　“没哭，好吧，没哭。”徐半夏跟哄小孩似的。
　　程娇娇破涕为笑，擦干眼泪，跟徐半夏吃了饭，然后噔噔的上班去了，独留徐半夏一个人坐在位置上闭着眼发愁。自己真是太容易就被左右了，唉。
　　过一日，程娇娇上班去了。徐半夏去跟未来的老丈人拉拢关系。他开着跑车，哼着歌，一路上都只差一点就超速。
　　天空是明朗的，云朵开阖中露出蓝色的天穹来。法桐跟路边繁茂的划分地盘，偶尔枝叶相互牵绊。
　　徐半夏心里其实有些忐忑，想来他有大半年没去程家了，就是自个儿的家也有近三个月没回了，实在烦了他们的唠叨和动不动就劝程娇娇跟自己分开的信念。两个人在一起碍着他们哪儿了，真是的。他摇摇头，想把以往不顺心的记忆甩出去。可惜，成效不大。
　　徐半夏车开到程家门外就被拦住了。他喊了几声，程莽也出来了，可是不给开门。
　　“我们这里请不起你这尊大神，烦请去那个什么江微菁那里。”程莽皮笑肉不笑的说。他笑的时候，脸上的赘肉跟着一闪一闪的，十分有趣。可是徐半夏没心情观察这些，他被程莽的话吓住了。为什么会知道，娇娇是不会说的，为什么会知道？他揉着额头，痛苦万分。这下好了，自己的爸妈肯定也要掺和一脚，这不由情人间的小别扭变成家庭大战了么？而自己即将被两家人联手讨伐。于是他把踏出去的脚收了回来。
　　程莽看着，冷笑两声。他睥睨着徐半夏：“打哪儿来回哪儿去。这回就是娇娇回心转意要跟你回去，我也不会同意的。保不定哪一天你就传她一身病。我可不敢拿她的身体来打赌。”
　　徐半夏镇定自若：“说什么回心转意，娇娇的心一直就在我身上。过去，现在以及将来，她都认定我了。你那些个什么破观念还是收回去的好。还有，你啊，做了这么多年奸商，挑拨离间的功力怎么还是不够高干呢？”
　　“跟你玩小孩子过家家有必要费心思么？”程莽笑了。
　　“那你这么不屑，怎么没见着哪次成功了？这么小儿科的事啊，你怎么就一直一直败北呢？”徐半夏也跟着笑。
　　“小孩子家家，知道什么是败北么？况且，要不是娇娇坚持，你能有什么底气。一个混吃等死的大好青年啊。我老人家都脸红。”程莽也不生气。说到底，自己不过舍不得女儿伤心，否则，那个外人自然是该干嘛干嘛去。
　　“我再混吃等死，那也是大好青年，你再能干厉害，那也是迟暮老年，光凭这一点你就永远赢不过我。”徐半夏轻飘飘的抛出一句，不想再跟程莽对战，发动车子预备离开。可是后面的声音阻止了他。
　　“徐半夏。你给我下车。”
　　“妈。我有事，要上班去。”徐半夏睁着眼说瞎话。
　　“上班？请假。你那不是随便摸鱼的工作么？什么时候竟然必须得去了？”姜文丽下车揪着他的衣服不放。
　　“那我车停这里也不安全。”徐半夏嗫嗫。
　　“丢了，你才没那么花心。下来吧。我们有事跟你说。”姜文丽退开一步。
　　程莽下来开门。他这里只隔三天让人来彻底的打扫，并没有保姆驻家，因而大部分时候还是亲力亲为。
　　“老程，真是对不住。这家伙三天两头就出问题。”姜文丽笑着道歉。
　　“又不关你们的事儿，你道什么歉。他这么大了，早就是一个独立的人了。”程莽在姜文丽面前多少态度放软了一点，但是也只有一点。反正大家都熟悉了，根本用不着装模作样，当个伪君子。
　　“妈，我又怎么了，得您这么贬低？”徐半夏口气不冲，可是那吊儿郎当的声音实在不招人待见。
　　“你个人做了什么心理清楚。”姜文丽踮脚拧了他耳朵一下。徐半夏心里咯噔一声，坏了。
　　“妈，我们年轻人的事我们自己解决，你们一大把岁数了，来凑合什么？”徐半夏埋怨。
　　“嗨哟，我们要是不来凑合，你把娇娇欺负到什么地步？你们经常说你们小两口的事，我们不用管，可是哪有小两口跟你们一样相处方式的？错一次不知道汲取教训，还错第二次，你真是没救了，真是。”姜文丽说着说着又在徐半夏腰间使劲拧了一下，让他有苦难言。
　　“看你惯的。就这点出息。”徐常山责怪。
　　“又不是我一个人教出来的。你要后悔，当初把他送我肚子里干嘛？”姜文丽跟自家老头子拌嘴。
　　“得，都是我的错。我该挑挑拣拣，选一个好的送进去。”徐常山示弱，叹口气，觉得自己老婆还是一样的不可理喻。
　　“你是该挑挑，免得有我这么个儿子。”徐半夏板着脸，跟吃了爆竹似的。
　　“对，有你这么个儿子，简直是给祖上抹黑。”徐常山也没兴趣逗儿子开心。
　　徐半夏的脸立时黑了半拉子。
　　“你们两个吵什么吵，也不看看地儿。待哪儿都发疯。”姜文丽一人敲了一记。
　　倪思思这时还在上班没回来。程莽给他们端了水果出来，打开风扇，顿时狂风四掠。姜文丽把眼前的一绺头发拉开了，叹气：“老程，你怎么还不用空调，看这个风扇，多不方便。”
　　“倪思思喜欢，我也没办法。”程莽摊手，接着切了一个西瓜，端茶几上摆好。
　　“儿啊，你这回真闹大发了。怎么就给我们弄出一个孙子来了？那姑娘怎么样？改天带回来吧。不过你都跟娇娇在一起了还贴上来，人品可能不太行。”姜文丽摇头。
　　“你又怎么知道不是你儿子去勾引人家的？他不就是一天不沾花惹草都心里痒痒的德性么。”徐常山脸色仍然很难看。实在有愧于列祖列宗，养出这么一个败坏道德的儿子来。
　　“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你儿子真有那么不堪吗？”姜文丽推了他一下。
　　“有没有他自己心里明白。今儿个要不是要告诉他不要再祸害娇娇了，我怎么会来见他。”徐常山把脸别过去。
　　“你这个态度，怎么跟他谈话。你打算直接说崩了？”姜文丽觉得自家男人此刻还是有点情绪化，跟平常工作时的模样相去甚远。
　　“崩了也好，我直接跟娇娇说去。”徐常山做不来跟自己儿子面前还要装孙子。
　　“我说，老哥子，娇娇是什么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劝得了才怪。还不如跟你儿子打商量呢。”程莽拍拍徐常山的肩膀。
　　徐常山听得这话才按下躁动的心，闷头坐在一边吃着葡萄，不说话了。
　　“原来你们还是要拆散我和娇娇。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这样的老话。到你们这儿忘得一干二净了？跟贾母似的身份让你们很喜欢，很满足？”徐半夏扬唇讥讽的笑着。
　　“你呀。你跟娇娇哪里合适了。她应该有一个人好好疼着，而不是像你这样三天两头在外劈腿。你个人讲，你心里有好大一地儿放的是她？她可是满心满意的全是你喔。”姜文丽觉得程娇娇太吃亏。女孩子活该拿来疼的，怎么可以被这样对待呢。
　　“你们怎么就知道我心里没她了，怎么就知道她满心满意的都是我了？我们两个人的事，轮不到你们来操心。”徐半夏起身打算离开。
　　“以往，什么我们最后都还是妥协了。可是这一回，你弄大了人家的肚子，我们是再不能放任了。”姜文丽叹气，“那姑娘就算不好，你也把她娶回家吧。我可不想自己的亲孙子背个私生子的名号。”
　　“那个孩子不会出世的。你们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还不如去跑跑步，锻炼一下身子骨。娇娇是我的，其他人谁也不能抢走。所以，妈，爸，程叔，再见。”徐半夏憋着一口气离开。
　　几个花白头发的人在屋子里，面面相觑，最后皆长长的叹口气。
　　“老哥子，你这儿子，真是，没法说。”程莽苦笑。
　　“管不到他了，也不知道怎么就成了这样。”徐常山也是郁郁。
　　姜文丽看自己儿子说走就走，脸上虽然不悦，可是心里还是有点得意的。不给面子就走个人的路去，栽了跟头咱们再细说。

作者有话说

　　简笔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