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虐了我的白月光》羁旅人

57、归去

　　夭夭从玉清宫中出来时，穹顶般的天幕上已升起了皎皎的明月

　　她想起方才殿内的神明隔着鲛绡纱幔，她虽看不见他的样子，却在他的声音里听出了可怕的偏执，他一遍遍的问：“你是谁？”

　　夭夭只好仰起头，她说：“我是禾夭夭。”

　　她本也是禾夭夭，不是应潋，不是姜岁岁。

　　神明不经意间的威压让整个玉清宫都萧索的冷寒，夭夭同他对峙良久，出得宫门时，只觉得精疲力竭，回到昭阳宫的角舍，只想好好睡一觉。

　　她这一觉睡得有些久，第三日上方才慢悠悠的转醒。

　　乌檀木的雕花窗棂上泄进来明晃晃的日光，夭夭动了动身子，却惊觉四肢酸麻，燥热异常。她的胸腔内似乎有熊熊烈焰在烧，灼得她口干舌燥。

　　她慌忙下了床，在鎏金铜镜前解开前襟，赫然便见白皙如玉的胸口上浮现了一枚火红的图腾。

　　那枚图腾繁复而古怪，在一团烈烈的红光中宛如一条腾空的巨龙，其上缠绕着丝丝缕缕的黑雾。那些黑雾似乎在不断挣扎，终于砰的一声，挣脱出来，散开一团团的雾气。邪气的黑雾顺着夭夭的血脉游走，很快没入了她的体内，那枚烈焰般的图腾也渐渐黯淡下来，烙印在她的心口，倏忽不见了。

　　夭夭体内的灼热渐渐平息，她又一次感觉到了身体的充盈，她忽而想起了摩罗的话，他说她体内的封印开始脱落，他要她去昆仑秘境中找寻答案。

　　她的体内到底有何封印？明明身为鬼魅一族，神魂本就松散无形，是不可能被烙下封印的，难道她不是一只鬼魅？那她又是谁？昆仑秘境中又有什么东西同她息息相关？

　　无数的疑问在夭夭心中翻涌，让她微微蹙了蹙眉。

　　“你醒了？”隔扇门吱呀一声，半月推门而入，她圆圆的脸上含着笑，走过来将夭夭上下打量一番，见她身体无恙便松了口气，拉住她的手雀跃道：“夭夭，昆仑的冰雪融化了！一夜之间，冰雪消融，万物回春，连洗魂池中的玉墨莲都开了呢，走，我带你去瞧瞧。”

　　夭夭被半月拉至洗魂池时，远远就见碧玉雕砌的池水边围满了人，似乎所有神君以下的仙门子弟都聚了过来，一层又一层，一直蔓延到了长长的玉阶边缘。

　　她不由纳罕的问半月：“这洗魂池边因何聚了这样多的人？”

　　“因为玉墨莲开了。”半月一壁张望，一壁兴奋道：“听闻这洗魂池乃是历代神君殒身之处，诸多随身法器也随着神君们一并沉入了其中，玉墨莲每千年才出水一次，每次也只会有一株并蒂莲，每朵并蒂莲的花苞中都会托举出一件珍贵法器，花开之时，便是法器认主之时。”

　　夭夭了然，怪不得所有人都来了，原是冲着稀世法器而来。

　　这洗墨池深陷于峰谷之中，周遭用碧青的玉石砌就一级级玉阶，沿着池水，一直延伸到峰顶，夭夭同半月站在最后一级玉阶上，恰好可以看清整个碧波荡漾的洗墨池。

　　只她与半月方站定，忽觉身子一沉，便被重重撞了一下，跌下了玉阶。

　　身后流珠同几位内门弟子挤了过来，站在夭夭方才的位置上，几人说说笑笑，只轻蔑的瞧了一眼被撞下玉阶的两位小散仙

　　半月站稳脚跟，胆怯的理了理衣角，似乎怕多生事端，忙对着夭夭露出个淳朴的笑来：“无妨，咱们站在这里亦能瞧见玉墨莲。”

　　夭夭亦安抚的朝她笑了笑，没作声，两个来瞧热闹的散仙罢了，本也没想过会有幸得神君法器，自然不必挤进去凑热闹。

　　洗墨池的池水由碧青转为青蓝的时候，一株并蒂玉墨莲缓缓升出了水面，颤巍巍的花骨朵簌簌落下点点萤粉，让这沉寂的洗墨池一瞬间如梦似幻，

　　并蒂莲中的一只花骨朵率先开放，一瓣瓣粉莲层叠着铺开，吐出一只光芒难掩的金刚橛来。竟是一只金刚橛！周遭静默了一瞬后，纷纷发出了垂涎的惊叹声。

　　夭夭看见粉莲的花瓣层层飘落，那只金刚橛便在熠熠金光中升腾而起，最后停在了一位白衣青年头顶，盘旋铮鸣。

　　神器认主了，一时之间，周遭议论纷纷，羡慕又惊叹。

　　半月也露出了神往的模样，做梦一般，畅想道：“要是咱们也能得件神器多好，我想要能够生死人肉白骨的觅骨铃，夭夭，你想要什么？”

　　“我啊，”夭夭望着盘旋的金刚橛，眉眼弯起，轻轻笑起来，她这一笑，眼神里纯澈的微光映照得一张平庸的脸都熠熠生辉起来，她说：“我想要一柄剑。”

　　一柄可以与姚乔的沉妥剑相抗衡的本命剑。

　　夭夭说完，也不知是谁鄙夷的轻笑了声，周遭听到她二人言语的小侍们也纷纷嗤笑起来，她们笑这两位小散仙简直痴人说梦，愚昧到毫无半点自知之明，这样的神迹又怎会落在她们二人头上。

　　半月自知失言，忙悻悻的闭了嘴。

　　此时金刚橛已认主完毕，并蒂莲上的另一只花骨朵也有了盛开的迹象，周遭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可也是在这一瞬，忽而有一道澄净的灵力自玉清宫中迸出，直指将开的玉墨莲。

　　在场众人都感受到了神明的威压，忍不住想跪拜下去，可抬眼四顾，却并不见帝君的身影，方才那道灵力一闪而逝去，似乎只是众人的错觉。

　　大家纷纷舒了口气，洗魂池中的最后一朵并蒂莲终于颤巍巍绽开了，一瞬间，光华大盛，耀人眼目。

　　夭夭被华光晃的闭了闭眼，再睁开，便见那朵玉墨莲中托举出来的，竟是一柄通体莹润的神剑。

　　有内门弟子率先反应过来，不敢置信道：“惊.....惊鲵剑？！”

　　惊鲵剑，剑身如冰似玉，小巧而轻盈，如江海凝清光，却可削铁如泥，劈山断海，同帝君的昆吾剑、司战姚乔的沉妥剑，并称三大上古神剑。

　　万万年来，洗魂池中也未出过这样惊世的法器。

　　众人诧异到忘了言语，静静看着那柄惊鲵剑跃上了峰顶，在玉阶的边缘盘旋铮鸣。

　　有眼尖的仙君看见了剑光下的紫衣仙子，不由惊叹道：“流珠仙子！惊鲵剑竟选了朱雀一族的流珠仙子！”

　　流珠望着传说中的上古神剑，起初是有些惶恐的，默了片刻后才惊喜出声。果然，她们朱雀一族，向来得神明眷顾。她斜睨了一眼身侧的夭夭，心想，有了这柄惊鲵剑，她轻轻一挥剑气，便可以毫不费力的将这挑衅她的小散仙废去修为了。

　　只是她伸出手，方要去触碰惊鲵剑时，却见那柄神剑陡然调转了方向。

　　夭夭看着这一幕，本是有些可惜的，这样一柄上古神剑，竟要落入流珠手中，要知道，朱雀一族最是傲气蛮横，得了这神器，不知道要挑起多少事端。

　　她正感叹，却不妨那柄惊鲵剑盘旋着落在了她的头顶，一瞬间将她笼在了盛大的剑光中。

　　她身侧的流珠骤然变了脸色，伸手便要来抢夺，一壁怒道：“果真不知死活，竟敢抢夺我朱雀一族的神器。”

　　只是流珠的手还未碰到惊鲵剑，便被犹如实质的剑光扫下了玉阶，她跌在地上，惶然间呕出一口血来。

　　夭夭诧异的眨了眨眼，她试探着伸出手，上古惊鲵剑便急剧变小，乖顺的躺在了她的掌中。

　　这通体莹润又小巧的惊鲵剑，不知道为何，竟让她慕然间想起了在人间时，沈阙的那柄羊脂剑。

　　众人好半晌才从诧异中回过神来，纷纷惊呼：“认主了！惊鲵剑认主了！”

　　半月在这嘈杂的呼喊声中雀跃到磕巴，断续道：“剑、剑，夭夭你有剑了！你定、定是得到了神明的眷顾！”

　　神明的眷顾？夭夭在惊鲵剑莹润的光华中转头，去看东方的玉清宫，那个人啊，若是识得了她的真面目，怕是连她最后的一魂也要抽走了，怎么可能会眷顾她？

　　这场千年一遇的神器认主，便以这样惊人的方式收了尾，谁也没想到，玉墨莲竟托举出了如此惊人的稀世神器，更没料到，这上古神器会选择一位面貌粗鄙的小散仙。

　　夭夭得了惊鲵剑，欢喜的不得了，回到角舍后便一遍遍轻拭着玉光盈盈的小巧剑身，可不知为何，她心里的古怪越来越重，总觉这炳惊鲵像极了当初沈阙手中的羊脂玉剑。

　　温润莹莹的惊鲵剑映出了夭夭杏眼里盈盈的水波，她偏了偏小脑袋，忽而想起，自己除了凝光剑法，还从未修习过其他的剑诀。

　　这就有些麻烦了，须知这世间也只有余渊一人能够挥剑如凝光，昆仑大比，总不能要她使出帝君的剑诀吧？

　　小妖怪一时辗转反侧，天色将明时忽而想起来，坤元宫中设有藏书阁，阁中书籍包罗万象，说不定有可供修习的剑谱。只是，这藏书阁只供内门弟子翻阅，她这外门的小散仙，是无缘进入的。

　　夭夭叹了口气，万分不舍的拿出了一枚隐身符，那可是重明留给她的最后一张符纸了。

　　那张符纸在她的指尖燃烧起来，转瞬之间便将她隐去了身形。

　　东方隐隐泛起鱼肚白，夭夭进入藏书阁时，里面还是空无一人的寂寂，她沿着乌木书架挨着翻阅，在翻到第五排书架时，沉重的殿门缓缓洞开，传来踏踏的脚步声。

　　两位白衣仙君踏着晨光进了藏书阁，两人身上都袖着浩瀚的日月肩纹，当是位列二十八星宿神君之位，他们二人一壁翻阅典籍，一壁闲聊。

　　夭夭听见那位瘦高的神君率先开了口，低低道：“雾焱君，我今日有幸的很，竟远远瞧见了司战姚乔，果然仙姿玉色、不容亵渎。听闻司战如今修为大进，已是历代司战中的最强者了。”

　　夭夭闻言，落在书脊上的玉手一顿，自嘲得勾了勾唇角，怎么会修为不增呢，要知道，她们鬼魅一族的魂魄可是最修补元神了。想来姚乔这几百年有了她魂魄的滋养，必定风姿更胜从前了。

　　只是，她的东西，她总要拿回来的！

　　被唤作雾焱君的神君转头，微微颔首：“凌山君果真有幸，竟碰见了姚乔司战，若论起来，姚乔司战的姿容，也确实是如今仙界女君中最盛的了......”

　　他说着忽而顿了顿，露出个怅惘神色，幽幽补了句：“奇怪，为什么我总觉得见过另一个女子，娇俏明艳，美貌竟更胜姚乔司战，可我却如何也记不起她的身份名姓了，甚而连具体样貌也不记得了。”

　　“雾焱君你怕是错把梦境当真了吧。”瘦高的仙君低低笑了一声，摇头：“这世间怎会有比姚乔司战容貌更盛的仙子呢。”

　　雾焱亦笑，不着痕迹的转了话头：“听闻如今姚乔司战同帝君越发亲厚，每月初都会入玉清宫，在殿中待上良久方出，想来是要结为道侣了吧。”

　　“大抵是了，”凌山君点头：“帝君与姚乔司战，应是这世间最般配的所在了。”

　　夭夭听见这句感叹，抬手抚上了胸口，那里一丝波澜也无，多好，她的情丝断的彻底，再不会为那人耗费一丝一毫的情绪。

　　她满意的弯了弯眼睫，依旧是天真纯粹的模样，悄无声息上了二楼。

　　这藏书阁浩瀚如海，总共九层，每一层都珍藏了无数典籍

　　夭夭一层层找上去，竟没有寻到一本剑谱，她拖着疲乏的脚步迈上最后一层时，外面已是沉沉的暮色。

　　藏书阁的第九层只有寥寥几排书架，笼在夕阳暗沉的微光中，寂静又空阔，似乎很久没人上来了。

　　夭夭的指尖抚上第一本古籍的时候，她听见风吹帘动，转头间便看见了那抹修长挺拔的身影。

　　余渊帝君浸在夕阳浅金色的余晖中，流云织就的衣衫上碎光点点，他微微转过脸，长睫浓密，眼尾微扬，似乎在看夭夭又似乎没看到她。

　　三百年多年了，夭夭又一次看见了高高在上的神明，可如今她只觉得心里异常平静，她早忘了当年的优昙花树下，他惑人的浅笑，也早已模糊了人间的记忆，他于她，再没了热烈的色彩。

　　她悄悄往后退去，想要无声的离去。

　　可她刚动了动脚踝，便觉有股强大的引力吸着她，不自觉往余渊身边靠过去。

　　她停在他一步之外，看见了神明眼角那颗殷红如血的泪痣。

　　余渊帝君脸上依旧是淡漠的平静，似乎并未察觉到她的存在，他转身上了乌木台，夭夭便也被那股无形的力道拽了过去。

　　她看见他随手翻开了一本典籍，浅淡的目光落在书页上，许久没动。小妖怪便忍不住伸出手，在他面前前晃了晃。

　　余渊连眼睫都未颤一下，夭夭这才松了口气，还好，他似乎看不到她。

　　小妖怪蹲在帝君身侧，拖着脸颊沉思，正琢磨着如何走人，抬头却看见了书页上熠熠闪烁的字迹。

　　这似乎是帝君下凡时的生平录，夭夭一眼扫过去，只看到寥寥几行：“帝君下凡历轮回，生于帝王之家，名沈阙，得本命心剑惊鲵相随。”

　　原来不是夭夭的错觉，她如今手中的惊鲵剑本就是当初沈阙的羊脂玉剑，只是神器入了凡间，被压制住神力罢了。

　　可让夭夭心惊的是，惊鲵剑竟是余渊的本命心剑？如今外界皆知，帝君手中向来执的是昆吾剑，如何会是惊鲵剑？

　　夭夭疑惑的很，忍不住凑上前去想看个清楚，可她靠近他的一瞬间，不妨神明骤然转身，将她抵在了窗棂上。

　　她闻见了他身上既遥又淡的雪地寒梅香气，抬起眼，便撞见了那双幽深的眸子里。

　　方才还淡漠的神明像是一瞬间染了浓墨重彩的昳丽，漆黑的眸子里翻涌起来浓重的戾气，眼尾扬起，犹如泣血。

　　那一瞬，夭夭感觉他似乎要透过自己的魂魄，直直看见她的识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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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