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长夜不能寐》南寻无鹿

2、第一章 七日罗城（2）

　　两年前。
　　繁华的罗城街道上，朴实的百姓们为一年一祭的彩灯节增添着生机乐趣。踩高跷，杂耍，喷火，耍猴的，各种民间把戏应有尽有。
　　而热闹的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有一个穿着明黄色罗裙的小个子姑娘在追着一名着青灰色衣衫的男子，穿梭在人潮中。
　　“你能不能别跟着我了。”
　　快走中的唐璟言转过身来，与在他身后一路小跑着的黎念一撞了个满怀。
　　“你喝酒没给钱，不能逃单！”
　　黎念一小手一摊，对着他眨眨眼。
　　唐璟言不耐烦地从腰带里取出三两碎银放在她手上，转身便走。
　　黎念一看着碎银眼前一亮，出手还真是阔绰。
　　“诶诶诶，我还有话没说完。”
　　黎念一追了上去，唐璟言停住脚步。这次黎念一的鼻子直直地撞在了他的后背。她捂着鼻子，疼得低下了头。
　　唐璟言别扭地叹了口气，“没事儿吧。”
　　黎念一气呼呼地放下手，鼻血流了下来，“疼死了！”
　　唐璟言一见鼻血都流出来了，拉过她坐在街边商铺的台阶上。从自己怀里掏出手帕递给了她。
　　“不用，我有。”黎念一拿出自己的手帕，上面绣着一只黄色的鸟儿。她把手帕卷成一个圆柱体，塞进了流血的鼻子。
　　唐璟言皱眉看着黎念一的行为，默默地把自己的手帕放回了原处。眼神往下，黎念一腰带上的蝴蝶结系得歪歪扭扭的，衣服的颜色是称得她这张鹅蛋般的小脸还算好看的，只是松松垮垮地看起来有些不拘小节。
　　“看你的样子，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大小姐吧。你平日里都没有丫鬟给你穿衣吗？”
　　黎念一不在意地回答着，“我不喜欢别人伺候我，衣服都是我自己穿的。怎么了，穿的不好吗？我今天可是只用一柱香的时间就系好了腰带呢。”
　　唐璟言皱着眉头，系腰带需要一柱香的时间，还系得如此难看……
　　“说吧，打算怎么补偿我？”黎念一整理好鼻子，歪头看向他。
　　唐璟言疑惑。
　　“你把我都弄流血了，你难道想‘畏罪潜逃’？”
　　唐璟言眉头更紧了。这哪是一个姑娘家说出来的话。
　　“咳咳……你说吧，你想怎么样？”
　　“请我喝酒。”
　　唐璟言扭过头。
　　“我要喝全罗城最贵的白纱酿。”
　　出言不逊，又爱酗酒，这姑娘，不像大家闺秀，更像一个被地痞流氓带大的孩子。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说。”黎念一眨巴着眼笑着。
　　“你认识我？”
　　这次换作黎念一皱起眉头了，她思考了很久，仿佛这个问题超出了她大脑思考的范围。
　　“既然不认识我，那你为何一路跟着我。”
　　“因为你好看啊。”
　　唐璟言被这几个字堵得无言。
　　“我在轩逸门的城墙上看日落的时候，你进入了城门，我便在茫茫人海中一眼瞧见了你。我心想，这是哪家的公子呀这么帅气。于是我就跑下城墙一路跟着你进了悦来客栈。你要了一壶女儿红，但你居然吃酒不给酒钱！所以我要找你要钱还给客栈老板。不能因为你长的好看就欠别人酒钱！”
　　唐璟言低头笑了笑，他走的时候小二和老板都在忙碌，于是把钱放在了桌上。敢情他是被一个爱“行侠仗义”的姑娘误会了。
　　“那既然酒钱你也要到手了，为何还要跟着我。”
　　黎念一又陷入了思考。
　　唐璟言追问，“你就不怕我是坏人吗？”
　　“坏人？”黎念一不假思索地说，“有长得这么好看的坏人吗？”
　　唐璟言笑了出来。黎念一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看着眼前这个痴迷于自己样貌，捂着流血的鼻子还与他这般玩笑的单纯的女子，有了些别样的看法。她不同于渝州城里那些大家闺秀，迷恋他却也只敢在骊亲王府门口远远望几眼，表达爱慕之心时也只是写书信赠予他。连全城第一富有的郭府家的大小姐与他相好的时对他也只是相敬如宾，都没有像她这般大胆自由。
　　但那个时候唐璟言并不知道，黎念一已经看上他了，算是一见钟情。

　　两人又回到了悦来客栈。黎念一似乎是这里的常客，小二领着他们去了二楼露台上最好的位子。临近街道，但因风向朝南，并不吵闹。同时与大堂来往的宾客们隔开。是个畅快饮酒的好地方。而唐璟言刚刚来客栈的时候想要这个位子硬是花钱也没有坐到。
　　“小二，两壶白纱酿……”
　　黎念一熟门熟路地点着这家客栈里的好酒好菜，倒是让唐璟言心生几分兴趣。
　　“你看着我干嘛，怎么，被我的美貌迷得离不开眼了？”
　　“乳臭未干的丫头。我可没有恋童癖。”
　　“谁乳臭未干呀。我今年十六了，阿娘说我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
　　“哦，那是哪家公子上辈子触犯了天神，这辈子受到惩罚会娶到你这样的粗鲁女子呀。”
　　“你……嘴巴居然这么恶毒，敢情这张好看的脸也只是一张皮囊而已。”黎念一嘟哝着，因生气鼓起的腮帮子让唐璟言忍俊不禁。
　　“你叫什么名字？”
　　黎念一转了转圆溜溜的大眼珠子，“小一。”
　　“小一？”
　　“名字不过是一个称呼而已。你呢，你叫什么？”
　　“唐山。”
　　“唐山？这名字怎么听起来这么像一个地名呀。像什么青山，云山？”
　　“这个名字是我在东城西巷的算命先生那儿求来的，这世上除了他，只有你知道这个名字。”
　　黎念一低头含笑，“名字不都是父母取的吗，你的父母呢。”
　　唐璟言沉默了。
　　黎念一想了想，“那……我以后就叫你唐山了。唐山……唐山……”

　　酒过三巡后，两人聊的不亦乐乎。借着酒劲，黎念一开始靠近唐璟言，手搭在唐璟言的肩上，像两兄弟般开始划拳喝酒。
　　“我跟你说，这全罗城，就没有一个人敢和我小一拼酒的。我小一的海量，在悦来客栈可是出了名的。”
　　唐璟言扶着黎念一歪来歪去的身体，生怕她一头磕在了桌角。
　　“行行行，你酒量最好。你身体立直了，别摔了。”
　　“唐山！”黎念一突然叫出他的名字，“你敢不敢和我拼酒。”
　　“我唐山乃七尺男儿，怎会和你一个小女子拼酒。赢了你也不会风光体面。”
　　黎念一仿佛被人点中了要害，立马站了起来。
　　“我小一喝酒从没输过任何人！哪怕是酒仙下凡我也不怕他！”激动中，脚下一踉跄，不小心踩空了台阶，身后便是因常年没有整修有些破损的木头围栏。唐璟言看见围栏上腐朽的裂痕，眼疾手快地拉过她，转了一圈，用自己的后背压在了裂痕上，腰间划破了一个口子。
　　黎念一倒在唐璟言的怀里。眩晕中，她抬头看着他。逆着月光的唐璟言，五官在月光的描绘下十分立体，飘散在耳边的碎发犹如冬日披风上的绒毛，微风轻轻，让她有些着迷。
　　就在此时，天空突然绽放了烟花。黎念一喜出望外地看着烟花，不禁言出，“好美啊。”
　　唐璟言在那一刻有些失神，他们不过结识几个时辰，便是感觉自己陷入了她的一颦一笑中。他见过的美女不算少，蜀中的，江南的，西域的，他都一一见过。但是偏偏在黎念一这儿，他留下了不解。
　　“唐山，走，我带你去看全罗城最好看的烟花。”
　　她主动拉着他的手，跑了起来。
　　唐璟言看着她小跑的背影，飘散在空中的长发和右手上传来的温度，露出了笑意。
　　他想，这可能是那壶白纱酿在作祟。

　　“唐山，你看，那束烟花像不像一朵黄色的木槿花？”
　　城墙上，黎念一和唐璟言并肩看着不远处的烟花。
　　“黄色？这烟花分明是绿色的，你哪儿看出黄色了？”
　　正好这时天空又绽放了一束金黄色的烟花。
　　“你看你看！这不就是黄色的吗？”
　　唐璟言不言而笑，“有机会的话我带你去看我们渝州城新元节的烟花，那叫一个壮观。”
　　“渝州城，你来自渝州城呀。我就说，看你的打扮和言行举止都不像我们罗城的男子。原来你来自上城的人。跟我说说这渝州城最好喝的酒是什么呀？”
　　“那自然是城东东巷的酒肆卖的秋露白。”
　　“秋露白，这名字好听。”
　　“不仅好听，我敢说它的口感比你们这边的白纱酿好上一百倍。入口柔润，回味甘甜。哪怕是你这等小女子闻上一闻，也能醉个三宿。”
　　“有这么夸张？那敢情好，有机会的话，我去渝州城找你拼酒。”
　　“诶，拼酒就算了。我从不与女子比试酒量。不过请你喝酒的话，倒是不成问题。”
　　“嘁，我怕是你比不过我。伤了你堂堂七尺男儿的面子！”
　　唐璟言笑了笑。两人赏着烟花，谈笑风生，乐此不疲。

　　彩灯节举办了七天七夜，黎念一和唐璟言便在一起游山玩水了七天七夜。
　　每天早晨唐璟言便会被黎念一的夺命敲门声弄醒，从温暖的被窝中拖出来，陪着她四处游玩。
　　“唐山，你看这条河，是我们罗城的护城河，走，我带你去坐游船。”
　　“唐山，这个五彩糖人是罗城最有名的市井小吃，刘爷爷祖上三代相传，罗城里每一个小孩都是吃他的糖人长大的。所以我们每天都像泡在了糖罐子里，活得开心自在。”
　　“唐山，陪我去云山山顶看日落吧……”
　　“唐山，除了白纱酿，罗城排行第二的酒便是这芙蓉醉，你要不要试试看？”
　　“唐山，唐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