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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二十七、月影倾情 ...

  •   面前的少女,虽是一身粗布衣裳,头上只用素绫子扎了双髻,却是肤若霜雪凝脂,光滑细嫩。紧抓着他衣袖的手也是纤葱白玉,软若无骨。再看那张巴掌大的小脸,杏眼桃腮,柳眉修得极是秀丽整齐,唇纹里尚留着未擦尽的胭脂,鲜艳欲滴。凑近浅嗅,颈间发鬓更仿似烂漫春花,幽香溢溢,
      这哪里是煮水挑柴的粗使丫头,分明就是深阁里的闺秀小姐!
      赵祆晨打量着她这一身不伦不类的行头,无力苦笑。
      少女又一次搂上他的腰,脸埋在他胸前嘤嘤哭泣,“你当初随着羌罗使节离开,一走就是一年,连声招呼也不打。如今回来了,却又是一声不吭地躲着。要不是小碧同王府的丫鬟熟识交好,无意间听说有个人像你,我都不知道原来你已经回来了。你究竟想我如何?我就那么招人怨?你不是说过喜欢我,怎么还千方百计躲着我?”一声声全是控诉。
      男女授受不亲,赵祆晨当下是哄也哄不得,跑也跑不得,两手做投降状,半举过头,一时间当真手足无措。
      少女又哭道:“我知你有意避嫌,毕竟我身负婚约,不日便要嫁作他妇,心思本不该再许给别人。可是朋友总还做得,你做什么要对我这样狠心?”少女举拳捶他,抽咽两声,继续,“你知道这一年来我日担心,夜担心,就怕你同艳绝哥哥一般,到了羌罗人手里便是有去无回……如今见你平安无事,我……我……”
      赵祆晨无奈,手脚不能乱动,嘴上却也耐心安抚,“你知道,我不好,全是我的错。千不该,万不该,我那时不该对你情不自禁……你怨我没错,千刀万剐也嫌轻饶了我。只是你心里不该再挂着我,戏子无情,如我这般没心没肺的男人,记在心上也只是徒招厌恶而已,何必同自己难为过不去?
      “如果我没记错,再过两日就是你的大喜日子。你未婚夫君仪表堂堂,才华横溢,在朝中也颇得一方势力,难得的是同你又是青梅竹马,彼此知根知底的。最重要的事,据说他自小对你便格外上心思,从不见他惹过桃花是非。这样的好姻缘,旁人哪里去找,你该高高兴兴的,比谁都幸福,何必自寻烦恼呢?”
      少女抬起脸来,气怨道:“他对我上心思,是因为我爹!这婚事也是他们独断独横的,根本没征得我同意!”
      赵祆晨翻白眼,“我的小姐,你见哪家闺秀自个挑夫婿来着?还不都是父母长辈独断独横,有多少是掀了盖头才知夫君是麻子脸□□嘴,有些甚至是洞完房才恍然发现丈夫一身癞疮长短腿……”
      “你说什么呐?”少女脸上一片臊红。
      “你知足吧,跟他们比,你未婚夫简直是神仙了。况且遍寻兰城,也找不出几个堪比你未婚夫的人才了。这样的好枝你不屑一顾,怎么偏就相中我一个雕不得的朽木?别是傻了吧你?”曲起手指,轻敲少女的脑袋。
      少女黯然,垂下眼又是泫然欲泣,“可是我就是喜欢你。”
      作孽啊!
      赵祆晨长长叹息一声,终是轻轻将她揽进怀里。
      吸了吸鼻子,抹去脸上的泪痕,少女微微退开眷恋的怀抱,扬起脸来看他,“不管我喜欢谁,挣扎也是无谓。女人就是这样,天生注定要履着别人给挑好的路走。我不与自己为难,今日来,其实只是想在嫁人之前再看看你。你放心,我会尽量让自己嫁得心甘情愿,会努力让自己获得幸福。”神情既是绝望,也是坚强。
      想不到她会变得这么快,赵祆晨先是一愣,而后释然而笑,“这不就好了,有的时候,听天由命也不一定就是不幸。相信我,你会幸福,一定!”他每一个字都说得万般肯定,仿佛他一看到了她的未来一般。
      少女听了心却阵阵酸楚,抑制不住又是泪如雨下,泣不成声只是哽咽着望着他点头。
      少女依依不舍地离去,临走前问他会不会来参加她两日后的婚礼。
      他却只是不置可否地笑。
      既然决心要断,又何苦继续纠缠?
      他不会去,却也不忍心当面回绝,惹她泪意再起。

      亲自将人从后门送走,赵祆晨复又折回后院的静湖旁。
      本应空无一人的湖畔此时立着个绫罗宫裳的纤俏身影,他见了却并无意外之色。悄然在她身后站定,平抿的唇线不自觉地弯起。
      “你来了。”
      他的声音本就清朗悦耳,此时又刻意放得低柔,虽只是三个字,却叫人听来说不出的舒适。
      “想什么呢?”
      那女子并未回头,他却知她是在笑,并且依是那副轻傲讥诮的神情。这丫头的倔性子,不是那么轻易改得的。
      “我在想,你究竟‘情不自禁’了她什么?”她慢慢道,仿佛自言自语。
      赵祆晨微怔,虽然老早就发现她躲在一旁偷听,却没料到她会有兴致关心他这个。
      以袖掩口,他笑得花枝乱颤,原就藏不住的撩人媚气更是媚得嚣张。纤长匀称的手指抚上身前的肩头,他语音低柔轻软,略带些娇气,“讨厌,你怎么问人家这么隐私的问题?”长而浓密的睫毛扬了扬,眼花微飘,神态是故作的娇羞状,“就是问,也不该这样直白嘛!叫人多不好意思!”说着,抚在肩头上的手轻搡了下。
      背影终于忍不住抖了抖,掸掉肩膀上的爪子,顺便扫净一身鸡皮疙瘩,就差要爬在湖边狂呕不止。
      转过身,叶翾止赫然一副忍无可忍的表情,“赵祆晨,我麻烦你能不能有哪一次我同你说话,你反映正常一点?”
      “能。”赵祆晨诚恳地点头,随即嬉皮笑脸地一咧嘴,“下回。”
      叶翾止翻白眼。
      突然,叶翾止又挨近他,“那女的就是你心心念念的情人?”她还真是难得八卦。
      赵祆晨皱了皱眉,“胡扯什么?她大后天就要嫁人了。”
      “嫁人又不耽误偷情。况且这不还没嫁呢么!”叶翾止哂哂,“我看她言谈举止率真可爱,容貌也娇丽可人,对你又上心思,也难怪你转生再世也对她恋恋不忘。更难得的是你俩眉眼间还真有几分夫妻相……不过,这会儿前世的你还未出生……难不成你喜欢成熟韵味的女人?”
      赵祆晨叹气,“她是赵信廷的独生女儿。”
      “呦,来头还不……”“小”字卡在嗓子里,叶翾止愣愣地瞪着赵祆晨颜色不大好看的脸,“你,你说她是……”下一秒,只见一袭正装的少女,一手指着别人的鼻子,十分没形象地爆笑,“赵祆晨,你行啊!恋母情结……哈哈……行,真行!”
      兰城左丞相赵信廷之女赵凝嫣,亦是司乐署雨遥笙的未婚妻子,更是赵祆晨的前世——雨汛的生母。
      “你怎么敢动自己老子女人的脑筋?”还叫自己前世的娘倾心于自己?他就不怕一个弄不好,雨汛没机会出生?叶翾止笑得肚子疼。
      赵祆晨撇撇嘴,讷讷道:“我也不是故意的啊!我小的时候总是同我娘互相抱着亲亲的啊,习惯了嘛!那个时候我住在羌罗使节的行馆,有一天我外公到行馆办事,还带了她来玩。谁之道她四处乱逛,就逛到我住的小院里来。我见了,一个激动,就亲了她的脸一下。就是国外打招呼的那种吻……好在当时四下无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
      可谁知道,这一吻之下,他娘就认定了他,成日里溜去行馆看他。也好在外公就这一个女儿,自小宠得不像话。从没见她像别的大家闺秀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平日里也是到处跑的。也没人留意他俩的“奸情”。不过说实话,除了那一个问候的吻,他也再没敢怎么招她了。
      叶翾止夸张地张大嘴,“天呀,都亲了?这关系真不是一般了。既然这样,大后天的婚礼你说什么都得去了。”
      赵祆晨大惊失色,“那哪能去!我爹不是傻子,我娘却单纯,若真露了端倪,往后还有我了嘛!”
      “不行。今天这事我没撞见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你同……”叶翾止窃笑,“‘令堂’的特殊关系,当然不能放过这绝好的机会。”
      “你要我办事?什么事?”心里升起很不好的预感。
      “我也不知道这方法行不行,但值得试试看。”叶翾止凑近他,低声道:“雨遥笙婚礼,你说太子会不会到?”
      “那是一定……”赵祆晨顿时了悟,急道:“不行,不行,我又不是……”
      “要知道,让你没法出生并不那么困难!”叶翾止咬牙切齿地威胁。“况且你擅自将我‘先知’的能力透漏给别人知道,我还没同你算帐呢!赵祆晨,这是你欠我的!”
      于是,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着想,赵祆晨光荣地“屈”了。

      她终是没在王府住下,人言可畏,她虽也不甚在乎,但她现下毕竟是雷珩的干女儿,老将军的脸面却是不得不顾的。
      只是她还顺道拐走了王府里新来的那个比月亮还好看的乐师,从此再听不到动人的笛声,干再轻的活也觉得比平日累得慌。这叫王府里的下人,无论男女对这将来的女主人都颇有埋怨。
      这也让叶翾止再一次感叹——赵祆晨果然是魅力无边,男女通吃啊!
      她离开,云折行也没拦。反正拐她来也只为让她见赵祆晨,如今目的达到了,她不留下来反而好。毕竟他也不愿得罪兰城第一武将。
      而雪寒勋却不觉乐观,要见赵祆晨也不急在这一时。况且赵祆晨自己有腿有脚,如果想见,自然就去见了,任谁也挡不住。
      他这样急于把叶翾止丢给赵祆晨,究竟是要撇清什么,还是故意要远离什么?总不会是突然心肠好起来,连这种儿女闲事都要管。
      虽然现在尚看不出云是否动了真情,但他与柳辰风是孪生兄弟却是不争的事实。
      他也不是不赞成他动情,对人类来说,一生能真正动一次情是好事。但就如他所说,如果这一段情你注定守不住,又何苦跟自己过不去?她既然终究要走,还是早早抽身才是上策。但愿云的聪明睿智在“情”字上,依然管用。

      且不论雪寒勋心中的隐忧,莫伦真假,人前这对未婚夫妻的样子仍是要维持的。而且还要一丝破绽也无,不能叫人拿了把柄去。
      司乐署与相府的联姻是大事,这不仅仅意味着一对新人从此共结连理,甘苦同渡,它的重要意义在于,左丞相终于公开倾向了太子一边。
      婚礼当日,朝中文武来得颇齐全,且不论是否真站在太子一边,总之右丞相张楚来了,锦啸王到了,雷将军携子前来,叶翾止自然也跟着,就连太子爷也早早进了礼堂,在上首稳坐。大人物几乎齐聚,底下小兵小卒也不好摆谱。
      只是二皇子却久久不见人影。众人心里明镜,想是二皇子不回来了。本来臣子婚礼,皇子未见一定要到,只是近两日,二皇子一改往日韬光养晦的作风,突然锋芒大显。朝纲之上他每每与太子意见相悖,左右看来都像是故意为之,然而二皇子为人向来正直,所言又句句在理,叫人看不出个端倪。
      而近日太子宠臣婚礼,他却迟迟不肯露面,众人心里便多少有个谱了。想这两日绝非无心针对,而是终于不再按兵不动,要夺权了。早传皇上有意改立二皇子为太子,只是一直找不到名目,拿太子的罪过。如今看来并非空穴来风,否则就是要夺,也不该争得这样明目张胆,有恃无恐。
      一边是势力如日中天的太子,一边是深得皇上宠爱的二皇子,此时大约已经有人开始思量着要站在哪一方才妥当了。
      “人都叫那两方揽去了,你不急?”等新娘的功夫,叶翾止站在云折行的椅子后,小声在他耳边嘀咕。
      云折行不紧不慢地喝着茶,“聪明人自会选择最利己的归属,至于那些愚人,我要来何用?”
      喝,好狂妄!
      “所谓当局者迷,难道赵丞相也是愚人?”
      “女儿中意人家,他有什么办法?”顿了顿,他又道:“至少他这么以为。”
      “那不也还是糊涂,自己女儿真心喜欢谁都不知道!”叶翾止咕哝。
      说道赵丞相的女儿,云折行想到,“这两日你和赵祆晨在谋计什么?我去将军府找你,丫鬟却转你的话说‘天皇老子也不见’?!”
      叶翾止媚然一笑,扶在他肩头腻声道:“怎么了?吃醋了?”
      云折行瞥她一眼,随即摇头道:“你这样不端庄,怕是没等红杏出墙,旁人就迫不及待要给我乱扣帽子了。”一脸的哀怨,却很任命。
      叶翾止“噗嗤”笑出来,“谁叫你当初把我送去哪不好,偏送进青楼。这人学好难,学坏可快着呢!悔不当初吧?”说着又有意无意地朝他耳孔里呵气。
      “看你二人感情这样好,真是羡煞旁人啊!”
      正兴起同云折行笑闹,忽然插进一个声音来,而且那声音的主人恰又不甚得她的意。叶翾止一脸悻悻,草草福了一礼,“翾止见过太子殿下。”那颗叫她吃尽苦头的毒药的仇,她可还记着呢!
      云折行也站起来给太子见礼,柳华彦伸手按住他肩膀,“折行身体不好,就坐着吧。”
      虚伪!
      叶翾止暗地里撇嘴。面上却还本分,一声不响地立在云折行身后。
      柳华彦在旁边的座位坐下,又道:“我说怎么不见折行同诸位大臣聊天,独个坐在角落里,原来是有美人相伴。怎么样,下一个成婚的,就是你们了吧?”
      云折行只是礼貌而疏淡地笑,“不急,还要看皇上的旨意。”
      “怎么能不急呢?”柳华彦轻拍了下桌子,“父皇那好说,赶明儿我去同父皇说了,叫他下道旨意,这婚事不就成了嘛!”
      太子爷在那慷慨激昂大包大揽,叶翾止却在一旁冷笑——敢情皇上的意思,你也左右得了的?可是了,我若是真嫁了云折行,你的危机也相当于少了一个,怨不得这么上心。
      云折行倒是不动声色,仿佛没留意太子话里的不妥,只一径地客套。
      正当不胜其烦之时,大门传来喜庆翻天的锣鼓唢呐的乐声,叶翾止立时兴奋起来——
      新娘子接回来了!
      而由她策划的一场好戏,也即将开锣。

      新娘面罩红巾,直觉身姿绰约,却看不见容貌为何。而新郎则真真是倜傥风流,玉树临风。雨遥笙本就长得很好,如今更是发自心底笑得幸福洋溢,就连叶翾止也要感叹,果然人逢喜事就是不一样。
      大礼行过,新人送入洞房,而前来观礼的宾客则纷纷入座开席。
      因是司乐大人的喜筵上,乐舞助兴自是必不可少的,一时间轻歌曼舞,美姬如云,幻惑人眼。
      老将军雷珩一早便同别桌的老酒友拼酒去了,干女儿理所当然就丢给了“未婚夫”照料。这婚宴之上除去雨家亲眷、舞女歌姬,只有她一人是女子。好在云折行不饮酒,所以除了偶尔与人交谈两句,倒并不如忙着交盏碰杯的那群人忙碌。两人安安静静并排坐着,几乎要被酒宴的嚣闹而淹没,然而不想却仍招来了某人的关照。
      酒过三巡,柳华彦大约是太高兴了,所以多喝了几杯,如今已是满脸醺然,脚步虚浮。只见他拎着酒杯晃晃悠悠挤进两人中间,“咦?这么高兴的日子,怎么不喝酒啊?不喝嗝……多扫兴!”
      云折行向旁边串了张椅子让太子坐下,好休养地笑道:“殿下忘了,臣不能饮酒。”
      “啊——对,你自小有心疾,饮不得酒。”说完,他又转向另一边,“那你这未婚妻子没有病,总可以喝吧!折行本是我兄弟,日后你嫁入云家,就是弟妹了。来来来,陪大哥喝一杯!”说着便去揽叶翾止的肩膀,作势要灌她酒。
      叶翾止刚要伸手挡,云折行已先一步按住柳华彦,蹙眉道:“殿下见谅,翾止不懂饮酒。”
      柳华彦眉毛一挑,“本太子赐酒,你们一个不能喝,一个又不会喝。怎么着,还把……不把我这个太子放在眼里了?”
      “臣不敢。”
      “那不就行了。翾止你别忘了,之前你在司乐署还是多亏了本太子的提拔,要不你能有今天?说什么你也得喝了这一杯!”柳华彦又要举起酒杯,却发现手臂动不了,挣了挣,依旧纹丝未动。他纳闷低头,发觉云折行仍按着自己的小臂没松手。
      叶翾止眼见云折行是动了武,兰城满朝皆知锦啸王是文将,不谙武功,今日若为这一杯酒露底着实划不来。她也想不通云折行何以这般反常的冲动,却深深明白此时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虽不情愿,叶翾止却仍伸出了手,“好吧,我……”
      云折行敛眉,眼底却难得见了的怒气,冷冷打断她道:“翾止确实不懂饮酒,若太子殿下执意而为,臣替她喝了这杯便是。”说完,夺过柳华彦手中的酒杯,一仰头,酒尽杯空。
      “你……”叶翾只见他一杯酒下肚,脸不红反白,不由担心起来,“你没事吧?”
      云折行面无表情,“区区一杯酒而已,无妨。”太子是要试探他俩情真与否,这杯酒,终归都要他喝的。
      叶翾止凝着他默了默,转而对太子笑晏晏道:“翾止是不懂得饮酒,可翾止今日却备了份特殊的大礼。”
      “哦?”柳华彦又拿了个新杯子喝酒,边喝边不以为意地道:“这新婚贺礼当给新人才是,你同我说得着什么?”
      “也不一定哦!这礼,是备给今天的好日子的,见者有份!”叶翾止神秘一笑,随即起身向着中间表演歌舞的台子而去。
      柳华彦晃晃酒杯,歪歪斜斜地挂在云折行肩上,“是要献舞吗?这礼物可真不小啊!雨遥笙好大的面子,竟然连锦啸王的未婚妻都巴巴地抛投露面来献舞,有意思,真有意思……”
      柳华彦一径地讽刺,云折行却始终淡定自若。
      那丫头的精滑他是知道的,会不顾身份在这种场合跳舞那才奇怪,只怕又要耍个什么阴谋鬼计了。
      云折行唇角略扬,就等着好戏开场了。

      突然,乐声停了,原本无心赏乐只顾饮酒,灌新郎的众人皆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诧异的目光一并投向舞台中央那个亭亭玉立,娇小纤丽的身影上。
      只见那女子一袭湖水蓝的衫裙,位远貌不分明,一双明眸却宛若水洗的星芒,格外粲丽清亮。而后便听一把清甜细软的嗓音道:“今日雨大人大喜,小女子无以为礼,特请挚友代我献奏一曲,以表恭贺之意。”
      说完,但见她纤臂一扬,众人目光随之望去。
      婚宴设在傍晚,如今已是月华初上,虽然阔院之中灯火如昼,但楼宇屋顶之上却仍是昏暗不明。
      随着叶翾止的指引,便只见阔院右侧小楼的屋瓦上立着个昏幻朦胧的影子。
      夜色为衬,满月为景,那人便站在楼上月下,一阵风吹过,拂起月白衣袂,飘然若仙。
      那人并未开口说一句话,只在众目睽睽之下,泰然盘膝而坐,手边一把瑶琴横于膝上。
      明明众人与他距离甚远,却似乎看得见他停在琴弦上十指一根根纤修白净,仿佛精雕细琢的上乘美玉。再透过迷蒙月色看他精致无疵的五官,模糊中透着不容错辨的清媚,似真亦幻。
      恍然憬悟,方知何谓倾国倾城。
      轻弦缓拨,一连串简单流畅的律调泉水一般,倾涌而出。
      但见他红唇轻启,清朗柔亮的嗓音缓声唱道:
      迎著风向前行我们已经一起走到这里
      偶而想起过去点点滴滴如春风化做雨润湿眼底
      憎相会爱别离人生怎可能尽如人意
      缘字终难猜透才进心里却已然离去
      没有谁能忘记这真挚情谊 你会祝福我我也会祝福你
      且把泪水轻轻拭去期待再相遇
      就算相见无期在某个夜里你会想起我我也会想起你
      默契永存你我心底情缘系千里
      且行且珍借

      没有谁能忘记这真挚情谊 你会祝福我我也会祝福你
      且把泪水轻轻拭去期待再相遇
      就算相见无期在某个夜里你会想起我我也会想起你
      默契永存你我心底情缘系千里
      窗外景物飞逝
      机缘轻触匆匆来匆匆去
      且行且珍惜
      且行且珍惜
      ……
      (张信哲《且行且珍惜》)
      从没听过的曲调,简单却动听。
      最重要的是,那歌声好像暗夜里的鬼,直缠进人的心底,将人稳稳牢牢地绕住。
      众人听得如痴如醉,叶翾止却很想抄起桌上的盘子,把房上的人砸下来——
      这什么时候了,竟然给她唱流行歌曲?!

      他的声音明明并不响,却传遍了府中每一个角落。
      新房里,新娘蒙着盖头坐在床上。
      一颗水珠,猝然坠下,落在紧绞在一起的十指之上。
      嫣红的唇只喃喃无声地念着——
      “且行且珍惜,且行且珍惜,且行……且珍惜……”

      柳华彦的酒好像醒了,却又似乎醉得更糊涂。
      只因他两眼痴怔迷茫,凝望着那月色的身影,口中只有两个字——
      “艳绝……”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二十七、月影倾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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