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圈》王实

23、4、交流太明乱象

　　“我来求你帮忙。”齐恒对左岸说，“听说你在搞太明商场的事情，求求你不要搞了。”

　　他向左岸说明了他目前的处境——董老汉分管广告部，要求他搞一个亿的广告，刘先安的1000万在他今年广告份额中的重要性等等。他向左岸说明：刘先安的1000万，是他第一年开局的关键，是他职场生死存亡的关键，是他必须亲自出马牢牢搞定的大单。

　　“这个忙我不能帮，”听完朋友的诉说，左岸说出了自己的看法：“这不是一般的事情，它牵设我做人的准则。你知道，刘先安很可能是个骗子。”

　　“这回你可能看错了，”齐恒说。照样是中午，照样坐在茶客云集的锦江河畔那个不知名的茶园里，“刘先安他买太明商场，不会是假的，他经商多年，应该有这个实力。”

　　左岸静静地听着，眼光越过他望着对岸整齐的垂柳，以及垂柳下树荫里三五成群喝茶搓麻的人群。河面在温暖的阳光下泛着白光，不时有小船划过，小船上的人们一概兴高采烈。他们已经有一阵没有在一起喝茶了，就像这个城市里的大多数现代人那样，各自忙得团团转，却耽误了最重要的风景。

　　“我俩都了解刘先安。”左岸说：“他自称爱国爱港商人是假冒的。三年前我报道他时他是成汉电子进出口公司的总经理，后离开公司。我调查过，他现仍是成汉市常住户口居民，所持的身份证是成汉市公安局1986年颁发的，从来没有在任何公安机关申请过境外居住手续。因此，刘先安不可能是什么港商，外商的身份完全是假冒的。”

　　“就算他不是港商，那也不能证明他是个骗子呀？”齐恒反问道：“你不是也帮过他吗？不要忘了，你当时就是为了他才被发配到广告部、才最终出走的。”

　　左岸的脸有些变色了。“不错，我是帮过他大忙。不过此一时彼一时也。我现在越调查，越觉得他可疑。”

　　“可疑在哪儿？”

　　“刘先安政治头衔和名誉，大部分是用巨款买的。他通过捐款几十万元给一个检察官基金会组织，被委任为高级检察官基金会理事。他又捐了几十万元给光彩事业，被封为市工商联理事。他还向有关方面赠送价值200万港币的先安明珠，向灾区捐款20多万元，在山区建了一座希望小学，取得了爱国港商、民族企业家、慈善家的名义。最后，他还在1991年1月当上了市政协委员。你说他神不神？”

　　“商人捐款买头衔很正常，你不可能据此就断定他是骗子。你不是也跟我说过，他的能力特别强吗？”

　　“不错。他的能力是特别强，对企业运作也特别精通，可他要是用这种能力骗起人来，那就更不得了！”左岸沉了一下，为了说服朋友，他又抛出了更猛的细节来：“你知不知道，他那个侄子朱兴——是不是他的侄子，我就搞不清了——就是新近倒闭的月明百货的操盘手？”

　　“月明倒闭了？我不知道。”这一下，齐恒吃惊不小，脸色刷地一下变得惨白惨白：“怎么回事？”

　　“也不能说已经倒闭了，现在只是贴出告示说暂停营业。”左岸说，“不久前，成汉金湖商业城刘总经理投诉到我们报社，说他意外地发现，现在正在负责太明商场招租的朱兴，竟是新近导致月明百货倒闭的负责人朱兴。朱兴现在在太明控股公司担任总经理，原来在月明百货公司任法人代表兼总经理。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他用的名字叫李方天，在资县搞海狸鼠。他用过几个名字，反正他是一年一换名字，是个职业大骗子。刚刚倒闭的月明百货，当时也是以惊人低价出租、一次性收取8年租金，与当今太明商场的骗术特别像。如今，太明商场又没能如期开业，所以我断定，月明的今天就是太明的明天。”

　　“可我就不明白了，他那么能骗，怎么还能逍遥法外呢？”

　　“有人呗！刘先安给公安、给法院、给检查院捐的那么多款，可一点都没打水漂，全都捞回来了。据我所知，月明百货倒闭，商户投诉那么凶，到现在还没立案呢！”

　　“我有公安朋友，托他对月明太明背景做过调查，他说没问题。”齐恒说。

　　左岸有几分不屑地撇撇嘴：“你那个朋友，要不，他就是不知情；要不，他就是在骗你。”左岸语气很肯定：“你知道不知道，刘先安的公司，日前向市警察基金会捐了100万？”

　　齐恒更是吃了一惊，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这不就得了。”左岸摊开了双手，用胜利者的口吻，不容置疑地说：“我也有情报，我不但知道刘先安的太明商场项目肯定是个骗局。我还能推算出来，在这个项目上，刘先安能赚多少钱。”

　　“多少？”齐恒问。

　　左岸把日前吴见龙对他算过的账对着齐恒又算了一遍：“控股太明商场，刘先安花了不到2000万，收将近200个商铺的9年资金，收了将近两个亿。十倍的回报。”

　　“真是一笔大买卖！”齐恒感慨道。

　　“是啊，”说到这里，左岸有些激动了起来：“况且，你知道，装修根本花不了几个钱。为了抢工程，对有信誉的大客户，很多施工队都愿意垫款装修。像刘先安这种貌似有港资背景的国际大公司，信誉看上去不成问题。所以他们只要花很少的钱就能把项目启动了。然后他们再花一点钱对商场进行整体包装和宣传，这样他的总支出是很少的。可他们向租户收的装修费、进场费、宣传费、广告费，那可是足足的，恨不得一下子把几年的都收了，是不是？”

　　“是，是这样的，这太惊人了！”齐恒感叹道。

　　“是啊，相比起来，他给你1000万广告费，还是分期付，这对对他们来讲，还不是九牛一毛吗？”

　　“是的。”

　　“再加上他给这个那个部门捐款捐物买头衔，撑死算个1000万。赚了两个亿，花出2000万，这对他不是小意思吗？”

　　“天那，真是不算不明白，一算吓一跳！”齐恒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然而他转念一想，又有了新的疑问：“不对头，你的所有算法，都是建筑在他跑路的基点上，建筑在他就是个奸商、大诈骗犯的基点上。可如果不是这样，可如果他正正经经做生意呢，如果他正正经经真的做了十年呢？”

　　“你太天真了！狼总是要吃肉的。月明百货他已经做了！月明的今天就是太明的明天！”

　　“照你说，他们在月明百货已经得手了，上亿资金已经到手了，骗局也已经完成了，他们收手了。在太明，他们也得手了，该拿着钱跑路了。可现在他们干吗还要在这里折腾呢？”

　　“不错，我也为这事百思不解。刚开始我想，是不是我的推理错了，是不是我把他们想得太坏了，他们是不是根本不像我想的那样是奸商，是骗局，是在给一大群中小商贩设套？我想啊想，结合我对刘先安的了解，有一天我终于想通了他的动机。”

　　“什么？”

　　“你要承认，刘先安不是一般的骗子，他有长远的眼光，有很大的野心。你要是他，处在他现在的地位，你会怎么办？”

　　“怎么办？”

　　“就是像意大利的有些有眼光的黑手党那样，他想要把他的产业全部法化。他现在还不能走，也不想走，他要做一件大事，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什么事？”

　　“他要用他骗来的所有钱——也就是月明骗来的钱，海狸鼠骗来的钱，制衣厂骗来的钱——一古脑投到房地产中，买下这个商城和其它一些物业。这样，他就把诈骗的钱一倒手，变成了实实在在的房产，赃款洗白了，合法化了。”

　　“高，高，实在是高。”齐恒倒吸了一口冷气，在左岸的启发下，展开了想象：“用现在他们手里攥着的几个亿，不久就能净赚十个亿，二十个亿，也许更多。真是空手套白狼呀！”

　　“更高的还在后头。”左岸说，因为得到朋友的认同，两眼放出光来：“他还可以把他买来的商场到银行进行抵押，抵压出更多的贷款，这样他的现金流就更不成问题了。如果不出事，他就开他的商城；如果出了事，他套现巨款立马跑路。无论如何他都没损失。到时候你看着，承担巨大风险的，是那些租了商铺的中小商户们，还有国有银行。”

　　“不过这些都是你凭空想出来的，没有什么事实依据，没有任何证据做支持，不是吗？”齐恒用有着几分希冀的神情望着对面的朋友，小心地说。

　　“恰恰相反，从目前我们全部门的调查来讲，一切都在印证我的推断。”左岸用肯定的语气打碎了朋友的希冀。

　　“也许，他不会有事，”齐恒说，怀着热切的希望，看着朋友：“他的计划很完美，他完全可以把自己洗白。”说完，他的眼里又放出那种急切的、希冀的光芒来，用大大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左岸，仿佛他的回答将要决定他的命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