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庭月》凡岁

22、第 22 章

　　翌日一早，素郁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她本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地听见敲门声还以为是在做梦。直到她彻底醒来，才想起昨晚傅和哉说过的话。

　　今天她要去一一拜会望月阁的亲族们。

　　素郁慌慌张张地翻身下床，随便穿了一身藕色衣裳便去开门。来的人是负责照顾素郁起居的婢女，据说是管事的特意从外头请过来的。

　　“夫人，今日早餐为蛋羹和粥，点心为萝卜丝酥和一杯豆浆，一会奴婢会为夫人送来。还请夫人尽快洗漱装扮。”说到这儿，婢女还上下打量了素郁一番，“夫人既已为人妇，再穿这身藕粉色似乎不太合适了。晚些时候奴婢让人将适合夫人的衣裳拿过来，夫人只需穿上便可。”

　　说罢，那名婢女将装着温水的脸盆和牙粉放下，随即转身离去。

　　这姑娘自称为素郁的婢女，名叫小玉，态度却显得颇有些嚣张傲慢，半点没有下人该有的模样。

　　素郁刚醒，人还有些没缓过神。她简单洗漱后，就见傅和哉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虽然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但素郁能感觉到他心情应该有些不大好。他见素郁身边放着脸盆和牙粉，也只是瞥了眼，一句评价都没有。

　　“方才来了个叫小玉姑娘，说是我的婢女。”素郁说道。

　　“嗯。”傅和哉表现得并不意外，“她应该是宗家放在你身边的眼线。”

　　“眼线？”素郁一头雾水，“我……我有什么秘密么？还需要眼线监视我？”

　　她寻思着自己除了懂点医术，对国家大事也不了解啊，至于安插什么眼线在她这里么？

　　“监视你吃了什么用了什么说了什么，和我的关系是好是坏。然后宗家的人就可以拿这些事情大做文章。”傅和哉平静地回答道。

　　“……”

　　素郁从前在朝廷当医官时也遭遇过类似的事。就因为她是姑娘家，便有看不惯的人时常拿一些小事找她的茬。可她没想到即便不是在朝廷，一个大家族之间也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那我还能相信她么？我便什么事也不能让小玉去做了？”素郁眉头微蹙，一时间连迈出房门的力气都没了。

　　话说到这儿，小玉带着早餐和一套绛紫色的衣裳回来了。

　　她见素郁和傅和哉站在一起，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慌，但很快垂下眉眼，假装镇静和淡然，“阁主，夫人，早餐给两位备齐了。还请夫人用过早餐后换上这身衣裳再去拜见亲族。”

　　小玉放下东西便走了。她好像并不喜欢在素郁身边哪怕多待一会。

　　素郁将那套衣裳拿起来看了眼，才发现整套衣裳的裁剪老气陈旧，一点也不好看。

　　“让我穿这身是为了羞辱我？”素郁问。

　　傅和哉睨了那套衣裳一眼，沉默了会，说道：“那倒未必，可能真觉得适合你。”

　　望月阁的夫人自是要得体的，已为人妇的人是不能穿些小姑娘爱穿的颜色。像是藕粉鹅黄，穿在身上像未出阁的小丫头片子，怎么能体现出身为夫人的端庄稳重。

　　哪怕素郁并不喜欢，也只能依照小玉的意思脱下自己原本的衣裳，换上她准备的那套衣裙。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铜镜里的自己穿着绛紫色的衣裳，看着像是老了至少十岁。

　　素郁跟着傅和哉来到门外，小玉正等在外面，见两人出来，小玉看向傅和哉，说道：“宗家那头……”

　　“由我带夫人去。”

　　“好。”

　　傅和哉自顾自往前走，也没说等等素郁，小玉则跟在最后面。

　　素郁提着裙边小跑着想要跟上，没想到却被小玉提醒了，“夫人，在人前不得跑动，只能快步行走。而且需得跟在阁主身后三步的位置，不能与阁主齐头并进。”

　　“啊？”素郁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在朝廷时都不曾被这般告诫过，怎么当了望月阁夫人，连和男人并排走路都不行了？岂有此理！

　　素郁下意识地抬头去看傅和哉，傅和哉对小玉的话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议。素郁这下明白了，这个估计又是望月阁的家规。

　　算了。

　　她想。

　　不能齐头并进就不能齐头并进，也没让她少块肉什么的，忍就忍了吧。

　　这么想着，素郁放慢了速度，由小跑改为快走，而且也和傅和哉保持着三步左右的距离。

　　要去拜会亲族，需要乘马车出行，如果靠走，恐怕三天三夜都结束不了拜会。

　　“夫人，一会要去拜会的第一位亲族是傅家的二当家，也是阁主的堂兄。”坐上马车后，由小玉为素郁说明道。

　　整个望月阁，素郁除了认识傅和哉还有之前在选妻大会上露过脸的人外，再不认识一个人。

　　她想，既然傅和哉的堂兄是二当家，那应该也时常参与望月阁的事务，可她在望月阁似乎不曾见过这么一号人。

　　下了马车，门口已经候着好些人。为首的就是傅和哉的堂兄及他的妻子。

　　素郁观察了一下，发现这位堂兄和傅和哉生得还确有些相似之处，而他的夫人一看便是知书达礼温柔贤淑的大家闺秀。

　　见了两人，堂兄和他夫人谦逊地微微欠身。素郁原本还担心自己是再娶之妻，那些见过傅和哉前夫人的人对她会有偏见。

　　还好，这位堂兄给她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正如诸位昨日喜宴上所见，我与夫人刚刚成亲，今日带着她前来亲自拜会。”

　　这是傅和哉说的话。他在面对堂兄和堂嫂时说话的口吻要比平时更温和和客气一些。

　　素郁学着他欠身，同时按小玉教她的话术说道：“妾身初为人妇，还望堂兄与嫂嫂多加包涵。”

　　这些话于素郁而言多少有些难以启齿。她在朝廷时言谈举止与其他男医官无异，也没人因为她是姑娘就要求她自称“小女”之类的，“我”来“我”去没有半点问题。

　　堂兄自然看出了素郁的不自然，还帮她圆场道：“弟媳是去过朝廷见过世面的，望月阁能有这样的女中英杰与有荣焉。”

　　素郁还在纠结该怎么回话，傅和哉已经先一步说道：“我们接下来还要去拜会其他亲族，今日便先告辞。”

　　堂兄自然知道傅和哉只是来拜会的，所以没有多留他。

　　素郁算了算时间，从他们下马车到现在还没过一盏茶的功夫。她不禁在想，这种流于形式的拜会真的有必要么。

　　起初素郁还能有精力保持微笑，到后面见的人太多，不停的上下马车点头哈腰，她已经有些疲乏了，唯有强打精神与亲族拜会。

　　小玉趁没人注意的时候将素郁叫到一旁，叮嘱道：“夫人眼下已然是强颜欢笑，还请保持好得体的笑容，不要让亲族们觉得本家的媳妇皮笑肉不笑。”

　　素郁本就累极了，她也不想皮笑容不笑的，可这件事不管换谁来都会如此。

　　她张嘴想要驳斥小玉几句，谁知却被小玉反将一军，“夫人也不愿表现得比前夫人差吧。”

　　这下素郁真就没辙了。

　　果然还是女人更了解女人，小玉又岂会不知道素郁肯定会暗暗与前夫人作比较。

　　虽然望月阁的人都尽量避免在素郁面前提到前夫人，但小玉并不在意。她的职责之一便是监督素郁做好阁主夫人应该做的事，既然如此，只要能达成目的，提一提前夫人用以激励素郁应该也在舒清的允许范围内。

　　当然，这是小玉所想。

　　她到底年轻，虽然出身不算高贵，好歹从小也算衣食无忧，她自认为自己有这份权力去管教素郁。

　　前夫人就像素郁心中的一根肉刺。它就在那儿，不碰便不疼，一碰就疼得叫人“嘶嘶”直叫唤。

　　坏情绪上来了，素郁也有些绷不住，语气不悦地问傅和哉道：“阁主，还有几个人要见？眼看天都要黑了。”

　　“还剩最后一个了。”

　　傅和哉不知道素郁怎么了，方才还好好的，还能挤得出一抹笑容，现在突然却发起脾气来。

　　“这些人不能分两天见么？必须要一天见完？”素郁又问。

　　“不能。留到明天再见，会让人觉得我们傲慢无礼。”傅和哉姑且还算冷静。

　　素郁侧过头看了小玉一眼，见她心平气和似的，心里就更加不痛快了。她加快脚步，故意将小玉甩在身后，小玉不甘示弱，又很快将两人之间的距离追了回来。

　　最后一位要见的人是望月阁旁系的亲族，说白了就是傅和哉的一个远亲。平日里交集甚少，除了逢年过节也几乎不来往。

　　傅和哉跟素郁到对方家里时已经是黄昏时分，只见那位远亲姗姗来迟，还带着一脸睡眼惺忪，好像午觉刚睡醒似的。

　　那人见了素郁，也不像其他亲族一样礼貌问候，而是斜着眼看她，好像很不待见她一般。

　　“和哉，当初你说不会再娶我还以为你有多专一呢，没想到才过了几年你就又再娶了。不过我能理解，男人么，总是喜新厌旧的。”那人完全不顾及素郁在场，在那里说着冒犯之辞。

　　素郁心里不舒服也不好发作，只觉得这个人往后一定要少来往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