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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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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离开登歌家没多久,望月阁的人竟赶来与傅和哉汇合。
原来从军营出发没多久,傅和哉便去信望月阁,让他们安排人马过来接应自己。奈何中间因为大雨耽误了几日,望月阁的人到了约定碰面的地方却没见到傅和哉。
经过两日的等候,这才终于等来了傅和哉,外加一个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素郁。
望月阁的人面面相觑,心想这不是曾经的阁主夫人候选人么?怎么明明被淘汰了,如今却同阁主待在一块儿,该不会……
谁都知道翁姑娘虽赢了选妻大会,但并没有被傅和哉娶进门,大家都猜测是因为傅和哉始终忘不了亡妻的缘故。
然而眼下他却同素郁一起,神色看起来也颇为淡定,这很难不叫人多想。
素郁察觉到了众人看着自己别有深意的眼神,只觉得心中有苦难言。
“明日我要去富州一趟,温姑娘就交由你们送回百花谷。切记……护得温姑娘周全。”说罢,他便自顾自的朝前走远了。
素郁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他是打算将自己甩给望月阁的其他人。
怎么着?她是脚程太慢了么?是成了傅和哉的负担么?这一路他们送了伍将军和登歌回家,怎么到了她这儿傅和哉就不乐意继续相送了?
傅和哉自是不会同素郁解释的。素郁追上去,想质问他些什么,想了想,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纵使心中有所不满,素郁也只能默默忍耐。毕竟他也不是将自己弃之不顾,好歹还有望月阁的人将她护送回家。
被差使来送素郁的是望月阁一个年轻的弟子。据说因为刚入阁不到半年,才被使唤来干“苦力”。
大抵还是年纪轻,这名弟子一路上同素郁说了不少有关傅和哉的奇闻异事。
“我听闻当初为了娶前夫人,阁主在前阁主和前阁主夫人房门口跪了一天一夜,结果淋雨都淋出风寒来了。最后前阁主迫不得已答应了他,但却要求他承诺不与前夫人生下后代。”
“为什么不能生下后代?”素郁问。
“哎呀,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因为看不起前夫人的身世吧。”
素郁要比这名弟子略微年长一点,自然感觉理由还有其他。可惜傅和哉从不在他人面前提起前夫人,所以她也无法一探究竟。
“阁主一直不肯再娶,真的是因为对前夫人难以忘却么?”素郁又问。
“这……这就不知道了。”年轻弟子挠了挠后脑勺,回答道,“不过听闻阁中资历较长的宗室都在催阁主尽快诞下后代,他似乎被催得烦了,所以才半推半就答应了选妻。可……不是到最后也没有再娶么,所以许是对前夫人还有很深的感情吧……”
傅和哉离去之后,素郁也不怎么说话了。她全程都在生着闷气,琢磨着等她回到百花谷定要写信给登歌同她抱怨傅和哉。
气着气着,她与年轻弟子便来到了百花谷。
姑母一听说素郁回来了,连忙赶来见她。姑母的眼神里尽是心疼与担忧,轻轻捏着素郁的手臂问:“怎么样啊?在军营里有没有受伤?好像瘦了一些……”
“我没受伤,什么问题都没有。”
话音一落,素郁不由地想起那两名死去的军医,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悲凉。那两名军医的家人便是再也见不到自己的亲人了。
“下次你再偷跑出去,干脆别回来了,你姑父都要急死了,又没办法知道你的情况,头发都愁白了。”
经历了这次的事,素郁也的确比之前懂事了些。往后分别还是要郑重,毕竟再见并非理所当然之事。
“是是是,我不会再乱跑了。”素郁说道。
望月阁的年轻弟子没有过多停留,既然已经将素郁送到目的地,他便也可以返回望月阁交差。
姑母见素郁是被望月阁的人送回家的,又怎么会放过盘问的机会?不等素郁换好衣裳,人已经追上去刨根问底了。
“素郁,怎么不见望月阁的阁主来?你们不是一道儿回来的么?”姑母边问边露出难以抑制的浅笑。
“他不愿同我一起,就打发了他们阁中的一个小男孩送我。”
“呀,阁主许是有什么要事要处理呢,他定是忙得很。”
素郁不曾想姑母没有责备傅和哉的不体贴,竟然还帮他找借口,心里头顿时有些不舒服。
“阁主是嫌我麻烦,不愿多走几步路相送,这你还不明白么?”
“你这丫头,就因为你总这么咄咄逼人,想会被别人嫌弃,再不改改,这辈子都没人要了。”
“我走了一路太累了,想歇会,您就出去待着吧,让我一个人静静。”说着,便把姑母拱了出去。
素郁心烦意乱。
如若只是个陌生人,她大可不必如此放在心上,就如待那个贾公子一样,骂他一番便能解气。可现在她却无法平静,始终回想着傅和哉让年轻弟子送她回来时漫不经心的模样。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她对傅和哉太过在意。
为何会这么在意?素郁已经不愿去多想。她知道无论自己想再多,傅和哉定不会像她一样去想自己。
又何须给自己徒增烦恼?难道生活里的烦心事还不够多?有这个力气还不如不去干点别的。
素郁回到百花谷的头几天还能逍遥自在。她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还写了封信给登歌抱怨了傅和哉一通。
但过了几日,姑母便又开始催促起来。
“素郁,你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好好考虑成婚的事儿了。别说姑母唠叨你,之前媒人同你介绍的那几个你个个都看不上,可人家回头就找了十五六的姑娘成亲了。成家不是玩儿,你别总想着什么都是好的,总要有能力去包容别人的缺点。”
“不是不能包容缺点,可有些人那是缺点么?心术不正,贼眉鼠眼,一看不像好人。”
“别这么说人家,也许人家看你也不像好人呢?你想想你过去的那些经历,我一同媒人提起,他们都连连咋舌呢!”
“我的什么经历?我去朝廷任医官是什么丢脸的事儿么?女子就不能去朝廷做医官了么?”
“姑母了解你,知道你定是自律自爱的,可别人不这么认为呀。现在这世道,虽说民风比从前开放了,可好人家还是看重姑娘的身世清白。”
“我身世不够清白么?”素郁本想冷静地反驳姑母的言辞,然而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我又何曾害过别人半分?可爹娘也觉得我是负担,把我扔在百花谷不闻不问。现在就连姑母你也……”
她自尊自爱,就算同润安在一起的时候也不曾与他有任何逾越礼法的行为。在朝廷担任女医官的两年里她尽心尽力,也被周围其他医官认可,她自认为自己已经足够优秀,怎么到了姑母嘴里,她竟成了个身世不清白且遭人嫌弃的老姑娘?
后半句的话是气话,却也是她埋藏在心底十几年想说却不敢说出来的话。
父母离开百花谷后,除了过年平时并不常回来。因着与她相处的时间不长,对她也显得客气。
素郁记得自己只有四五岁时,有一次追着准备离开的父母身后,哭着求他们把自己带走。可父亲只是安慰她道:“留在百花谷不好么?这里一年四季花团锦簇,姑母姑父待你也很好,不是么?跟着爹娘四处漂泊,是要过苦日子的。”
再之后,姑父给素郁请了先生教她认字,也渐渐认识了很多玩伴,爹娘的面容于她而言终于不再那么深刻。
姑母瞪着眼睛望着素郁,她自是觉得惊愕的。她以为自己与丈夫多年来陪伴着素郁成长,早已能够取代生身父母在她心中的地位,可眼下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素郁有些后悔自己太过冲动了。她见姑母眼圈泛红,知道自己伤了她的心,但说出去的话覆水难收,她再想辩解也只是徒劳。
“素郁,你没有兄弟姐妹,等姑母老了,你还能依靠谁?一个人活在人世间于年轻人来说并没有太多难处,可等你老了,步履蹒跚之时,又有谁能搀你一把?你想过么?”
姑母的这句话要比之前那些荒诞之言更触动素郁。
这些问题她何尝不曾想过?之所以答应去相亲,不也因为顾虑到老去之时的种种不便?
“我不知道,但我不能和不靠谱的男人成亲。倘若他不靠谱,纵使老了,他也护不得我周全。”
姑母叹了口气后便离开了。
素郁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只觉得心情越来越沉重。原以为车马劳顿过后这一夜会睡得很香,结果却是连连做梦。
有时梦见小时候的情景,有时梦见在朝廷急急忙忙送药的情景。总之虽不算噩梦,但梦里总归是累的。
醒来时很彷徨。
素郁翻了个身,甚至希望天还未亮,这般她便能再在床上多躺一会。
再见到姑母她该说些什么是好?是该道歉么?可她又没有做错任何事……
正这么想着,却听见姑母欣喜若狂地朝她的寝房小跑而来,边跑还边欢呼道:“素郁,快醒醒,看看谁来信了?我就说么,怎么会无缘无故派人送你回来了?快起了,别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