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5、第 15 章 ...
-
十五
睡了一觉起来,登歌的酒醒得差不多,对昨夜发生的事似乎也记得不太清楚。
素郁没有告诉她半夜三更爬到窗沿唱歌的人是谁,只是但愿她往后不要再醉成这样,否则对旁人来说会是一场折磨。
三人在客栈吃了早饭,随后伍将军也来了。
为了答谢素郁他们一路将自己送回家,伍将军决定陪着他们走到城外。
登歌见了伍将军,悄然地躲到了素郁背后,像是为了故意避开他。这个动作太过明显,以至于在场的人皆注意到了。
气氛顿时变得尴尬,素郁只得随便说些什么用以缓解眼前的窘态,“先前给伍将军开的方子可别忘了遵医嘱服用,否则容易落下病根。”
“自然。说到这儿,还得多谢温姑娘在军营时的照顾。”
“哪里的话,都是登歌在照料伍将军的伤口,我不过开了几个方子罢了。”
素郁本是客气之言,蓦地觉得自己好像不应该提起登歌,若是被伍将军的夫人知道了会不会多想?
果不其然,素郁话音一落,伍将军便也不说话了。
傅和哉颇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思在里头,明明可以出声替素郁解围,他却假装没看见。
沉默了一会,四人眨眼便来到了城门口。素郁本想着就此同伍将军话别,赶紧结束这令人窒息的同行,谁知登歌突然开口,话又是朝着伍将军去的。
“我能问你几个问题么。”她用生硬的口吻说道。
“登歌……”
素郁以为登歌心有怨怼,担心她口无遮拦,登歌却朝她摇了摇头,“我只是想问问伍将军关于他和他夫人的事。”
“好。”伍将军终究还是答应了。
“那借一步说话吧,咱们去城墙那头。”
伍将军点点头,算是同意了她的请求。
待两人走远了,素郁自言自语般地说道:“完了,他们不会吵起来吧。”
傅和哉抱着双臂,冷眼旁观道:“伍将军不过当她是个小女孩,不会同她争吵的。”
登歌和伍将军面对面站在城墙下,登歌始终低着头,好半晌才开口。
“昨日去了伍将军的家里,令堂却对伍将军的夫人绝口不提,所以我以为……你没有成亲。”
登歌似是在为误会做出解释。
“我母亲不认可木芬,可木芬于我而言是很重要的人……”
“重要……有多重要?她救过你的命么?”
“她不只救过我的命,她还差点为了我丢了自己的性命。”接着,伍将军便同登歌讲述起曾经那段他对任何人都不曾提起过的回忆。
好几年前,伍将军为了刺探敌军的情报,将自己伪装成敌国百姓潜入敌营之中。彼时伍将军的夫人木芬还只是一名被发配充军的军妓,但因为脸上有块难看的胎记,敌军将士们都视她为怪物。
无法为士兵提供“服务”,木芬便被安排去做些杂事。虽然需得起早贪黑,但也总比被那些莽夫玷污了的好。
一次任务中,伍将军的身份险些暴露。情急之下,他躲进了木芬所住的军帐里。
木芬见了他却没有将他出卖,反而为了保护他对其他士兵撒了谎,声称自己与他有私情。而军营之中可以有军妓,却不得有任何人与士兵有私情。
木芬被从军帐中带走,按照军规,她是活不到第二天的早晨的。
伍将军借此摆脱了嫌疑,念在初犯的份上也免受任何处分。然而他没办法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木芬被带走,要让他为了保全自己去牺牲别人,他做不到。
是夜,伍将军想办法将木芬从军营里带了出来。
两人在荒芜的沙漠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很久。纵使头顶被灼热的太阳晒着,他们却不敢放慢脚步,生怕会因为走慢了几步就被追兵追上。
好在他们运气不错,毫发无损地离开了荒漠。
伍将军将木芬带回了自己家里,他面对着自己的母亲和叔父们,半点踌躇都没有,郑重宣布他将娶木芬为妻。
家里的长辈们不同意,伍将军便在外面置办了宅院,与木芬一起在那处不大的宅院里生活。
“这便是我和木芬相识相知的经过。”
待伍将军说完,登歌久久没有吭声。
生死与共,这种情义是极其难拥有的。如若有谁为了救她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顾,那她定然也会同伍将军做出一样的选择。
她输了,输得彻彻底底。甚至连与木芬相提并论的资格都没有。
登歌缓缓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了。她是个很好的女人。”
“你也会……遇见珍惜你的男人。”
“算了,我反倒觉得这些都不重要了。”登歌笑了笑,转身往素郁和傅和哉的方向走去。
原来释然是在刹那之间。
登歌本以为自己会花很长时间才能放下伍将军,可听完他的讲述后,忽然就觉得自己过去的那些执着不过是一场空想罢了。
既然是空想,一切围绕其周围的种种感情难道不是一场白日梦?而她又何须为了这么一场白日梦念念不忘。
她生在将门,虽是女子,可从小耳濡目染地皆是英雄豪杰,所以从不觉得女子就应该活在男人的庇护之下。
喜爱别人是人的天性,并非懦弱的表现。既然是人,便有七情六欲,登歌想通了,她喜欢过伍将军不是什么可耻的事。也许结局并非如她预期一般,可经历了这场无疾而终的情感,她也比过去成长了。
素郁见登歌脚步轻快地回到自己身边,觉得她与伍将军应是聊得不错,于是露出欣慰地笑容,“下一站送你回家么?”
“行啊。”登歌用豪爽的声音回道,“从这儿出发,我骑马至多半日就到了,你坐马车就得慢点。不过你可以同我共骑,我是不介意,就是不知道阁主介不介意。”
登歌很喜欢称呼傅和哉“阁主”,在素郁看来颇有些讽刺的意思。
曾经她与登歌皆是傅和哉续弦妻的候选人,如今谁又需要再去看他的脸色?不得不说,这便叫造化弄人。
在军营里时也有人问起傅和哉是如何认识这两位姑娘的,他也语焉不详,似是不愿多说。
路上枯燥无聊,素郁便和登歌闲聊起来,“登歌,等你回了家准备做些什么呢?”
“先去看看我大姐,然后……再跟着我几位堂哥去战场。”登歌把话说得尤为笃定。
“你真的很喜欢在沙场上的感觉。”
“保家卫国,当仁不让。”
傅和哉一路寡言少语,但很难说他没有在听素郁和登歌的谈天。
素郁记起在望月阁时觉得他高不可攀,可如今走在一起,忽地觉得他似乎也没有那般高大。
他的那份高傲,或许也只会对着前夫人以外的人吧。
中间突遇一场大雨,电闪雷鸣,山中的道路也被冲毁,三人不得不找了间客栈歇脚。
素郁被淋成落汤鸡,鞋袜也都湿了。担心着凉,她与登歌轮流去洗了个热水澡。
只是到底是在外头,不必在家方便,素郁只是随意冲洗了一下便急匆匆的抱着衣服出来了。
她闷着脑袋往前跑,没留神差点撞上了站在门口的谁。待素郁抬起头,才发现这个像个门神似的一动不动守在澡房外的人竟然就是傅和哉。
“阁……傅公子,你在这儿做什么?”素郁不明所以,心想他不会是打算偷看自己洗澡吧?
谁知傅和哉只是冷冷地斜了她一眼,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登歌走来,见素郁呆呆地站着,忙去问她怎么了。素郁将傅和哉站在澡房外的事告诉了她,她却显得并不吃惊。
“方才有人鬼鬼祟祟地在这边晃悠,阁主许是担心你吃亏才过来的吧。”
“……照你这么说,他是为了保护我?”
“嗯。”登歌挑了挑眉,脸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怪异表情。
“……不能吧。”素郁半信半疑,“他有那么好?”
“总归也不算坏吧。”
两人夜里挤在一张床上睡,傅和哉的客房在隔壁,同素郁和登歌离得不远。
一夜风雨过后,天终于放晴了,三人重新踏上回家之路。
鉴于山路不好走,一行人不得不从另一边绕行。待抵达登歌家门口时,已经是小半个月之后了。
素郁时常听登歌提起自家的大姐,这趟终于见到了。登歌的大姐长相就非常温婉,半点没有登歌给人的那种压迫感。
“辛苦二位送小妹回来,若二位不嫌弃,不如在府上休息几日再走?”登歌的大姐招呼道。
“不必,家中还有事务需要处理,需得抓紧时间赶路。”傅和哉直接回绝了登歌大姐的提议。
素郁看了登歌一眼,又看了傅和哉一眼。她倒不介意同登歌多待几天,但这次在军营里待了好几个月,一路上又没有休息好,确也不愿再继续游荡。
犹豫来犹豫去,素郁还是决定先回百花谷,于是说道:“我便不打扰你了,待我回到家再同你写信。”
“好,你可得记得,到时候别忘了。”
“会的。”
仅仅在登歌家里喝了点茶,吃了顿便饭,素郁就跟着傅和哉继续赶路了。
披星戴月,仅剩两人的旅程如同天空中璀璨的银河,朝着远方逐渐漫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