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果与蛀牙》一个点两个点三个点

1、1.室友与冤家

　　“所以，我的室友为什么是你？！”
　　青梧中学新生报到第一天，男生宿舍区一重高亢的男高音和声便吸引了该校监学大人那灵敏如兔子般的耳朵。
　　监学大人微调了下自己步伐的幅度和方向，冲着那声源地大步流星地去。
　　耳边飞过一两句，“这床我要了，不服咱俩打一架。”
　　“你这人真欠收拾，床我不要，就冲你这句话，我今天非得教训你不可！”
　　然后便是叮咚哐当的打斗声，监学将脚下速度调到室内最快模式，几乎瞬移到事发门口，猛地一下，门板无情砸过来，风掀起监学新移植的刘海。
　　还好新植的头发质量不错，监学学着人类受到惊吓后的惯常反应，心有余悸地拍拍自己的心口，通过红外线扫描，确认打斗者已远离门口，方才打开了门。
　　然后俩孩子一个抱摔，双双跌倒在他脚边，监学用复眼冷冷看着，心有余悸地拍了拍心口。
　　幸好学校宿舍全都改成了防摔地面，在人摔倒时会变为海绵质感，完全不用担心学生家长因学生在校受伤而投诉。
　　当然他们自己打架受的伤，就不能碰瓷学校了。
　　监学用复眼分析了俩孩子的伤势报告，传送给校医室让他们分析伤情准备药物，并保存伤情实况。
　　做完这些，监学才弯腰问着还在死死掐着彼此不放的俩孩子：“所以，你俩为啥要打架啊？”

　　路如舟使巧劲儿掀翻了压制在自己身上的徐逸帆，一骨碌起身，拍拍裤子上不存在的灰，向人工智能监学微微颔首，“我俩有点私人矛盾，麻烦老师您先出去一下。”
　　“同学之间应该互助友爱。”监学一本正经地说，“都下手轻一点儿啊。”
　　然后人工智能退了一步，把门再次关上。
　　地上的徐逸帆挣扎着起身，却被路如舟一脚踢了大腿根，还未完全反应过来，拳头便照着他小腹去了。
　　“我操，你有完没完！”徐逸帆疼得龇牙咧嘴，一掌怼住路如舟向下倾的肩膀，可劲儿地把他从自己身上撕开。
　　“你认输，就有完了。”路如舟一个趔趄，跌坐在地，面上仍没有半点表情变化地说道，“本来就是你挑事儿要打的。”
　　“我挑......明明是你好吧？！”徐逸帆再起不能，只得躺在海绵质感的地面上无能狂怒。
　　隔音并不好的门板，传来外边监学冷静客观的声音：“准确来说，是徐同学你挑起的打斗。因为路同学说，‘不服我俩打一架’，这句话没有任何挑衅的意思，用的是可以商量的语气。但徐同学并没有和路同学商量，即没有回答是服气还是不服气，就直接嚷了一声，和路同学打了起来。”
　　有理有据，思路清晰，令门里的俩年轻人一时无语。
　　“不愧是斗指东南的最高科技之一。”徐逸帆懒得起，干脆用胳膊枕了头，望着天花板，说，“可用于教学辅助的人工智能。”
　　“老师，他嘲讽您。”路如舟对门外说。
　　“已检测到徐同学此话所有的抑扬顿挫，可初步判定，徐同学应该是在夸奖我。”监学依旧冷静，“我去校医室给你们拿药，这会儿就请先休战，好吗？”
　　二人安静了一会儿，异口同声地说：“麻烦老师了。”
　　而后各自别开脸，不理会对方。
　　门外的监学又道：“对了，路同学，请你帮我向你两位父亲问好，有空我会上门拜访。”

　　“难怪老师偏心你哦，我早该想到。”徐逸帆捂着肚子揉着腿根，慢慢地坐起来，一张俊脸嘴歪了三分，好在其余四官还算端正，看得出还是个人。
　　“人工智能不会偏心，哪怕他通过了图灵测试。”路如舟倚着床铺的木梯，脑后的小辫儿散发于肩，他慢条斯理地按着自己酸痛的肩膀，刚刚那几下也挨得不轻，“现在这床归我了。”
　　“归你归你，小爷没打算要。”徐逸帆摆摆手，一脸大度。
　　“那咱还得划个线，免得以后又打起来。”路如舟不看他，低头找着自己的发圈。
　　“又不是我想跟你打！”徐逸帆冷哼，瞥见他目光四下搜寻着什么，一扬手，将黑色的细发圈晃晃，“找这个？”
　　路如舟往他手上瞧，定了定目光，说：“不要了，现在就划线吧。”
　　“路如舟，你要一直这德行，咱直接换宿舍得了！”徐逸帆可算歇好了，单手撑地站起来，“我现在就去找监学老师！”
　　“校规宿舍篇第十九条，新生开学一个月内不得以任何理由更换宿舍，床位紧张，还请谅解。”路如舟毫无感情地背诵完校规的条款，“你以为我不想换啊！”
　　“靠，这什么玩意儿？”徐逸帆被条款砸得头晕，“我可以投诉校长吗？”
　　“可以啊，青梧中学退学通知书，请收好。”路如舟不徐不疾，转脸去开行李箱，抱出一大堆云一般的绒被，“你快收拾你东西，收拾好了，赶紧划线。”
　　徐逸帆“啧”了一下，“你要闭上嘴，我也许会帮你抱被子。”
　　“不需要。”路如舟一抬胳膊，将绒被扔上了与头顶齐高的床铺，而后继续低头弯腰，从行李箱里陆陆续续掏出其他生活用品。
　　“你只带了床被子啊？”徐逸帆不动，倒原地打量起来回忙活的路如舟。
　　“一半盖，一半垫，怎么了？”路如舟反问。
　　“没怎么，就是很省事儿。”徐逸帆由衷道，“我也想这么干来着，但源爸不让。”
　　“别套近乎啊，搬源叔叔出来也没用，我们该划线的还是得划线。”路如舟说。
　　“我不是很理解你的脑回路。”徐逸帆捏紧了拳头。
　　“我也不是很理解你。”路如舟冷冷地回。

　　不是冤家不聚头，哪怕这话都是上个世纪的古老传说了，到本世纪依旧实用着。
　　徐逸帆现在就想冲到那分宿舍的扭蛋机前，疯狂摇晃那只笨拙的大企鹅，可惜企鹅没脖子（你礼貌吗？），否则他得直接上手掐脖子，问苍天问企鹅为啥要给他乱分宿舍！
　　但这会儿企鹅前方排了老长的队，徐逸帆抱着收拾掉的垃圾往楼下走，还能远远瞧见企鹅前边密密麻麻都是人。
　　不过企鹅没脖子，真是一件令人忧伤的事情。
　　路如舟收拾好东西，就直接上床入眠了，哪怕现在艳阳高照。
　　徐逸帆鄙视这种不健康的生活作息，但人家根本不会听他的一片善意。
　　唉，苍了个天，一个月后他就打报告给班主任或者监学，申请更换宿舍。
　　走读是不可能走读的，毕竟好容易上一次高中，不体会一次住宿生活，人生算不得圆满。
　　现在时间还早，徐逸帆想着扔掉垃圾过后，在学校四处逛逛，找找篮球场啊图书馆啊什么的。
　　虽说企鹅很是坑爹地给他乱分室友，但报名的手续一个扭蛋就给他走完了，他拧开扭蛋看时，里面就有钥匙、校园一卡通以及一本电子版校园守则。
　　守则是枚有挂绳的小玻璃片，识别到指纹可以投影到空中，根据使用者的意念翻阅；除了当一本毫无感情的电子守则，玻璃片还是学生在校学习生活相互联系的重要工具，使用者可以根据喜好挂脖子或者手上，丢了可再补办，但据说很麻烦。
　　这些贯穿校园日常的东西，都是出自目前世界规模最大的科技公司，斗指东南的手笔。
　　而路如舟的父亲之一，就是斗指东南现任COO（首席运营官），有段时间参与过公司人工智能的线下测试，监学老师还不是监学老师的时候，曾经在路如舟家住过一段时间，通过测试后才正式转入青梧中学当教职人员。
　　所以之前，徐逸帆有见过这位监学老师。
　　虽说他万分不待见路如舟，但奈何自家源爸渠爸和路如舟的两个爸爸是多年老友，隔三岔五这帮子老父亲们就要在一块聚一聚。
　　每每这种聚会时刻，他俩在父亲们面前表现得人畜无害，彬彬有礼，一到四下没人时就与对方死命掐架。
　　奈何二人掐架水平半斤八两，迟迟没能顺利掐死对方。
　　直到现在，因果报应来了。
　　徐逸帆捂脸，为自己无辜被命运捉弄。
　　至于他为什么和路如舟死活过不去？你瞅瞅路如舟那面瘫装逼脸，像跟他过得去的样子吗？
　　不是徐逸帆自夸，而是他确确实实被从小到大接触过的老师同学以及半生不熟的人们夸奖，说他脾气性格超nice，是个极好相处的人。
　　可偏偏到路如舟面前就行不通了，只要路如舟一开口，他就忍不住心火直窜。
　　打一架，稍微好点儿了。
　　嗯，这是什么奇怪的病症吗？
　　徐逸帆想不通，他现在终于下楼来到了五颜六色的垃圾桶前。
　　老老实实按对应颜色投放不同垃圾，徐逸帆得到垃圾监管小机器人输入他一卡通的五个积分奖励。
　　小机器人说，积分是校园里的流通货币，如果要在校园里生活学习下去，就必须收集积分。
　　“你们的原始积分都有两百个哦，预计可在校园学习生活一个月。”小机器人贴心地补充，“如果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自行查阅校园守则，在第二章积分篇，有详细的规章制度。”
　　“谢谢。”徐逸帆向小机器人颔首致谢。
　　来来往往有新搬进宿舍楼的同学，他们多数由家长陪伴，徐逸帆如游鱼般与人群擦肩，总算出了宿舍楼的铁门。
　　现在离近了些，总算看清楚企鹅办事处的人们到底是哪路神仙。
　　排队领扭蛋的都是少年少女，而将办事处两边围了的，是少年少女们的老父亲老母亲。
　　他就说怎么这么多人。
　　徐逸帆是自己一个人来的，源爸和渠爸说现在学校都智能化报名，他自己一个人也能搞定。
　　估计路如舟的爸爸们也是这么想的，毕竟伯伯们是老爸他们多年的好朋友。
　　看办事处这架势，徐逸帆暂时是不能找企鹅报私仇了，叹息。
　　另外他感觉是不是斗指东南的审美有问题，怎么做出来的智能玩意儿都没有脖子呢？
　　例如胖企鹅，再例如刚刚见到的小机器人。
　　（少年，你忘了，监学大人是有脖子的）
　　开启学习联系器（玻璃片）的自动导航模式，探险家徐逸帆现在出发。
　　“前方路口，直行。”
　　“前方路口是围墙啦！”
　　探险家暂遇挫折，他的指南针似乎出现了一点小问题。
　　“现在为您重新规划路线，请稍后，本次导航服务需花费一积分哦。”
　　“欸欸？你怎么不早说！”
　　“您没问啊，另外告知积分花费具体条例是校园守则的义务，与本导航无关。”
　　“你就只负责扣钱是吧？”
　　“可以这么说。”
　　“......”

　　路如舟睡了半个钟，如果他的闹铃没出问题的话。
　　睡一觉精神似乎好些了。
　　脖子上的玻璃片仍在震动，他抬手摁掉，玻璃片却又响起一个机械女声：
　　“现在是中午十二点，是否需要前往食堂？”
　　“不用了。”路如舟枕着胳膊，不起来，“麻烦联接中央空调，把温度调高点儿。”
　　“收到，现已调到二十六摄氏度。”玻璃片亮了亮，室内温度缓缓提升。
　　路如舟眯了会儿眼睛，问：“下午学校有什么安排？”
　　“是自由熟悉校园时间，无其他安排。到晚上七点，需赶往你所在的高一五班进行正式报道。”女声说。
　　“我知道了，谢谢。”路如舟应道，望着墨蓝色闪烁着银白星光的天花板，微微出神。
　　好一会儿过去，他才想起他下一步该做什么。
　　“麻烦帮我拨打号码187XXXX6638。”路如舟坐了起来，动作一猛，晃得头晕。
　　“好的，正在等待对方接听。”女声尽职尽责。
　　一阵忙音后，玻璃片那头传来一声温和的“喂”。
　　“爹，是我。”路如舟捏着玻璃片轻声答，“我搬好宿舍了，下午学校也没别的安排，我就四处去逛逛。”
　　“哦，那挺好呀。”爹爹说，带着笑意，“吃饭了吗？”
　　“......”路如舟顿了顿，“吃了，吃了，刚吃。”
　　“见到室友了吗？”爹爹又问。
　　“......”路如舟又顿了顿，“见到了，他人挺好的。”
　　“那真好。”爹爹说，“以后每周在学校里，好好照顾自己，周末回家爹给你做好吃的。”
　　“谢谢爹。”路如舟松了口气，“那我再给爸打个电话，他现在应该午休了吧？”
　　“嗯，差不多，那行，我挂了，你给他打吧。”爹说完，瞬间挂了电话。
　　路如舟只好对玻璃片说：“麻烦再帮我拨打号码199XXXX9767.”
　　又一个温和的男声传来：“喂？”
　　“爸，是我。”路如舟说，“我搬好宿舍了，饭刚刚吃过，下午学校没别的安排，我和室友一起下楼去逛，他人挺好，我们相处的很愉快。”
　　“刚刚给你爹打过电话啦？”爸爸笑。
　　“嗯，按照他询问的顺序，跟您再汇报一遍。”路如舟说，现在爸和爹的声音越来越像了，果然是老夫老夫相伴多年的默契么？
　　“那可真为难你了。”爸说。
　　“不为难，让两位老人放心，是我的分内之责。”路如舟一本正经。
　　“越大越油嘴滑舌了。”爸嗔怪地笑道，“那啥，在学校好好照顾自己，回家想吃什么跟爸说。”
　　“谢谢爸。”路如舟点点头，“我就先挂了啊，室友在等我。”
　　“嗯。”爸应了声，“对了，舟儿，你室友姓......”
　　路如舟挂断了电话，“现在调到静音模式，两个小时后叫醒我。”
　　玻璃片亮了亮，“好的。”
　　路如舟倒床，又一次一睡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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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试一试吧，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