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荼》三钱二两

57、梁丞上门

　　一出来，他便弓着身子，将孩子抱到了秦御的面前：“殿下，是个小子……”

　　“那个妇人呢？”

　　李芒没有说话，只是淡漠的摇了摇头，见惯了生死的人，对此，并没有多少的波澜起伏，

　　秦御没有看那孩子，目光始终落在洛疾的身上，冲着他的方向指了指，小朱了然，转而抱到了洛疾的身边，作呈现状。

　　洛疾目光空洞的看了眼那孩子，喃喃道：“也是个小子，生母都没了，活着也是多余，李先生，送这个孩子去了吧……”

　　一句话，吓得小朱一下子愣在了当场，抱着那孩子的手也下意识的紧了紧，求救般的看向了李芒。

　　李芒不解这个洛疾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面色微冷，稍显怒色道：“洛公子这是说的什么混账话，老夫自幼时起，习的便是救死扶伤之术，至于这杀人……当真是惭愧了，老夫不会，洛公子还是另请高明罢……”

　　说着，拱了拱手，将显露出怒意的一张老脸扭到了一边，一看，便知是当真的动了怒。

　　洛疾也全然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嗤笑了一声，仰起脸冲着李芒说道：“不会杀人？刚才我说保大，他们是没有和你知会吗？为什么保小？不是都说保大比保小容易吗？李芒啊李芒，亏得你腆居天下医者之首，你好好说说，这孩子的母亲当真是无法保下了吗！”

　　说到最后，洛疾下意识的提高了调门，几乎是质问一般的，整张脸憋的通红，青筋根根突起……

　　一时间，他因一对陌生母子而发出的质问，让他的心里生出了一丝混乱，这让他不知道是在质问李芒，还是在质问自己。

　　李芒这时候的脾气也上来了，牛眼圆瞪，死盯着洛疾的方向怒声道：

　　“是！是说了保大，可你知道什么？你是这孩子的什么人？你又是这孩子的母亲什么人？

　　刚才，就在刚才，我马上就要动手的时候，你知道吗，里面那个女子，原本疼痛嘶吼的已经快神志不清的一个人，气力都快没了，说话都费劲了，就在那个关口她突然欠起身抓着我，求我！

　　她说，若是只能保下一个，求我一定要保下她的这个孩子！若是我不答应，即便我救了她，她也会立即咬舌自尽，绝不苟活！

　　相比孩子的性命，那女子自己的性命可是愿意毫不犹豫舍弃掉的，你可知道？”

　　说完，李芒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摇着头走开了……

　　助手小朱见状，也急忙抱起孩子跟了上去……

　　但他的话，却说的洛疾出神：竟然会有这样的事情，那自己呢？自己当年能够活下去，是不是也是这种缘故呢……

　　他整个人的思绪就像是一团乱麻一样，混杂在一起。

　　半晌，刚才忙乱的人群渐渐散了开，原本糅杂在周遭的喧闹也渐渐的安静了下来，硕大的日圈渐渐西沉，在院子的围墙上留下了一点点金色的亮斑，整个天际开始散发着由红到黄的渐变，洒落了一院子。

　　秦御的手搭在了还在发呆的洛疾的肩上，用力的按了按：“那孩子的母亲我已命人抬了下去，妥善安葬，至于那个孩子，你若是想留，就养在王府吧，我会派人过去……”

　　洛疾一张俊颜此刻写满了哀伤，圈着双臂，埋在里面，让人看不到一点情绪。

　　半晌，一声低沉沙哑的：“多谢……”让秦御这才稍稍的安心……

　　他没有再说话，紧抿着双唇，拍了拍洛疾的肩膀，阔步离开了这个院子……

　　自此，整个京都城或多或少的都有听闻，堂堂晟王府竟养了一个男婴，话时怕传的，这样的话头传到最后，竟成了晟王浮荼洛疾公子在外留情得子，那孩子直接被人们安在了洛疾的头上。

　　不过这之后的许多年间，晟王府里知道内情的人都没有解释过，包括洛疾自己。

　　后来，洛疾索性就给那孩子起个名字，名为洛江秋，随了自己的姓，对外也是将错就错，权当是自己的子嗣。

　　熙元的浮荼制度中毕竟没有说过浮荼不能得子。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这些天的事情像是乱麻一样将秦御紧紧的缠绕住了，让他理不出头绪。

　　玄空释是不是在老三那里他不知道，那个假的玄空释究竟是什么样的目的他也不清楚，还有太子哥那边，现在又多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孩子，那个救回来的老妇还在昏迷着……

　　晚上，他连夜书信了一份派人送到了皇宫，只说是最近身边有暗杀，希望派些隐卫过来，别的，并没有提起。

　　待到第二日，时近晌午，秦御才被一阵敲门声惊动，从睡榻上撑起了身子。

　　伸着一只手揉了揉眼，不耐烦的道：“谁？”

　　随即，管家杨鞍的声音响了起来：“殿下，外面有客求见……”

　　“做什么的？”

　　“是来找洛公子的，具体是做什么的……没说，只说是洛公子叫他过来的……”

　　“那先让他到前厅候着，我去叫洛疾。”

　　杨鞍应了一声，门外响起的脚步声两三下变远。

　　秦御用力的捏了捏眉间的穴位，心里不由的泛起了一些烦躁，转脸瞧见洛疾所在的那边房间没有动静，便作势去抓自己的衣服……

　　“咔哒……”

　　只见一个精致的盒子从那堆散乱的衣服中掉落了下来，坏掉的骨扣太过松动，里面的那颗泛着红色的药丸直接滚落了出来，孤零零的躺在地上。

　　这个是……昨天的那个药丸？

　　他起身下地，将那颗药丸捡了起来，放在鼻子前嗅了嗅，的确是火麒麟的味道，错不了，只是颜色不对……

　　想了想，秦御将那颗药丸放在手心，本想搓一搓，看看能不能把这层红色搓下去，从而确认这是否如自己猜想一般，是一颗火麒麟。

　　却不想只是稍稍的一用力，这颗看似有些坚硬的药丸直接变成了一小撮白色粉末，仔细看了看，原来是被一层特制的药丸外壳包裹住的，至于这白色粉末……

　　他捏在指尖上揉搓了几下……

　　是石灰？

　　所以……

　　这颗有着火麒麟味道的石灰药丸说明了，他秦霖那边的火麒麟已经没有了吗？

　　真的玄空释莫非真是被秦霖带走的？他到底要做什么……

　　秦御自觉自己越来越看不懂这个所谓皇兄了。

　　正思忖间，一个身影摇摇晃晃的外面推门而入，开门的声响打断了秦御的思绪，他抬眼看去，是洛疾。

　　只见洛疾整个人精神萎靡着，双眼泛红，不像是哭过，倒是像一夜没睡的样子，没有一点神采。

　　秦御不想问他这一夜去哪里了，也不想探究他现在如何，只是正色说道：“有人找……我命人安排在前厅等着了。”

　　“哦……谁啊……”

　　原本准备往房间走去了洛疾停在了秦御的身边，依然是怏怏的，说话的声音有些沙哑。

　　秦御继续道：“不知道，只说是你叫他来的……”

　　话说了一半，顿了顿，秦御这才细细朝洛疾的脸上打量了过去，继续道：“不去瞧瞧？”

　　“去，你先过去……”

　　“你……”

　　“我先梳洗一下。”边说着，洛疾的手边在脸上比划了一下。

　　秦御微微点头，转身便出去了……

　　片刻功夫，已经梳洗打理好的洛疾从房间快步走了出来，一出门，便瞧见双臂环在胸前的秦御真倚在门前的一根柱子上，正抬脸看着院墙头上的两只青鸟上。

　　“四殿……”洛疾轻唤了一声。

　　“嗯？出来了……走吧……”秦御回过了神，回头看了他一眼后，便先走了一步。

　　洛疾快走了两步赶了上去，还没等他开口，身侧秦御的声音便缓缓响了起来：“那孩子体弱，哭声倒是挺大的，应该也是想好好活下去吧，你说呢？”

　　洛疾一愣，转脸看向秦御，刚回过头，一下子便撞上了秦御正看着自己的目光中。

　　他僵了僵，神情间闪过了一些错乱。

　　秦御微微含笑，继续道：“小朱已经把乳娘带回来了，那孩子今后就养在王府里吧……”

　　顿了顿，洛疾的神情间闪过了些波动，隔了好几个呼吸的时间后，才缓缓的道了一句：“好……”

　　二人并肩朝着前厅方向而去，半寸日光透过树梢洒落在二人的肩上，在看不到的地方，好像有什么冰封般的东西开始满满消融了……

　　“我说，你们王府平日是没什么客人的吗？茶水倒是不错，这点心……谁做的，硬的硌牙，不行不行，比起官员府上的都差了些！”

　　二人刚走到门外，就这么一道声音突兀的响了起来。

　　是个男子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和他们二人的年岁应该是差不多的模样。

　　二人默契的都没有推门进去，只是驻足在门前，负手而立，听着房内的动静。

　　“晟王府平日里客人是少了些，我家王爷和洛公子也都是不善交际之人，公子说的是！”

　　这次是杨鞍的声音，恭敬的很，秦御听着声音都大概的能想象到杨鞍此时的表情是什么样的了，他一向是这样。

　　接着在片刻的窸窸窣窣的饮茶品点心的声音之后，那人突然提高了嗓门，冲着门外的方向朗声道：“洛公子，梁某人依约前来，公子带着殿下站在门外也不怕累着？”

　　这个身影好耳熟，似乎在什么地方听到过。

　　洛疾双目一怔，和秦御对视了一眼后，推门而入，二人一进去，便见一个年轻男子蹲在客座的椅子上，活像个刚从山里出来的猴子一般，极没坐相。

　　洛疾冲着那人的脸上细细打量了去，怎么看怎么眼熟，可又偏偏想不起来自己认识这么一个人。

　　见他一脸的狐疑，那人“哎呀”了一声站了起来，快走了两步走到洛疾的面前，将自己的脸凑了过去：“我啊！忘了？”

　　见洛疾还是全然一副没有印象的样子，便继续说道：“破庙！你给我的银子！哝，剩这些了……”

　　边说着，边从怀里摸出了三个铜板，在洛疾的眼前颠了颠。

　　洛疾这才想了起来，是了，是有这么一回事来着。

　　“你是梁丞……对吧？想从军的那个小子？”

　　“诶……”梁丞诶了长长的一声，拉着调子：“都说贵人多忘事，看来……身为皇子浮荼的洛公子，倒不是那一流的……”

　　边说着，还边点着头，利落的将铜板收回了怀里。

　　“梁丞？是……”秦御不解的看着二人间的互动，他和洛疾这些年说是形影不离也不为过，他怎么不知道洛疾什么时候和这么一个人有交集……

　　还有，梁丞……这个名字……怎么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说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