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荼》三钱二两

55、我会等你，永远都会

　　秦御的身子是个什么情况，他自己的心里清楚，即便当年没有遭难，他也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注定不寿。

　　这是天注定好的，就像洛疾会成为自己的浮荼一样，是注定的，谁也更改不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原本是和好的话，安慰的话，听到秦御的耳朵里却是那么的难受……

　　转头看洛疾，却见他淡然的眉宇之间缠绕上了几分愁绪，秦御只觉自己的心脏突的抽疼了一下，他揉了揉胸口，那份不适随即减淡了几分。

　　他长出了一口气，抬手轻拍了拍洛疾的肩膀：“那我也愿……能还你一个此生希求的自在……办完这次的事情，我们离开京都吧……”

　　“什么？”

　　洛疾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离开京都，天地这般大，去哪里都可以，就像前些年的二哥一样，游历天下，看遍天下山水风光……

　　洛疾，我的身子我清楚的很，时间不多，所以我不愿把所有的时间都放在这座京都城，我想去一趟南边，看看那边的春色是不是真如二哥说的那般绝美。

　　也想看看北方是不是真的有千年不化的玄冰。

　　甚至……我还想去西边，尝尝那边的美酒，看看那边的美人……”

　　说完，浅浅的笑了起来，只是那笑意中无端了多了些苍白。

　　接着，又继续说道：“那天我和你说的话，没有一句是赌气。若真有那么一天，你尽管去找你原本希望的活法去，我会好好的在另一个世界等你，久一些也不怕，只要你会来，七十年也好，一百年也罢，我都会等你……”

　　话说的这里，洛疾只觉心脏像是被什么抓了一下，他愣怔的看向秦御，却是一下子撞进了他的双眸中，眼波流转，他站在原地，嘴里只有不自觉说出的一句：“好……”

　　二人不约而同的笑了笑，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地方，有些什么原本坚固的东西好像开始有了些许裂缝，在角落里，开始蔓延了起来……

　　他们就这样并肩走着，只是速度慢下来了许多，秦御知道，这是洛疾在迁就他，在等自己……

　　可现实就像是容不下短暂的静好时光一样，总是在无风无波的地方，响起一道惊澜……

　　一道长剑破空之声传了过来，即便身处闹市，那道突兀的声音也还是没有躲过洛疾的耳朵。

　　他顾不上寻找来人，下意识的一把拽住了身边的秦御，朝着闹市一侧墙壁的方向跃了过去。

　　那个地方有个拐角，是躲避突然袭击的最佳地点。

　　秦御被他拉了一个趔趄，好不容易勉强站稳，洛疾便又拽着他朝拐角的另一个方向拉了过去……

　　“有人，小心……”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周遭便立时出现了六个身形高大的蒙面人，个个穿着一身劲装，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杀气丝毫没有掩饰，其中五个手持着刀剑围在他们四周大概五六步左右的距离，还有一个就蹲在他们所在拐角墙头上，手里抓着一只长链青钩，不住的摇晃着。

　　因为他们的出现，原本还算热闹的街市一下子做鸟兽散，整条街变得空荡荡，零星的几个腿脚不好的人，躲在一些摊子后面，试图不被那些人注意到……

　　洛疾环视着这些不速之客，虽然他们都穿的是熙元风格的衣服，可手上握着的那些独特兵刃，却被洛疾一眼就看出了出处。

　　又是夜郎族……

　　是“玄空释”派来的？还是那个人……

　　不管如何，现在都不是他思考的时候，因为这些人根本不会给他这个时间。

　　只见为首的人伸直了胳膊，长剑直指着他们二人，凌厉的寒光丝丝外露，杀意十足。

　　接着，一个道尖锐的骨哨声响起，除了守在上方的那位，其余四人闻声而动，提着兵刃直接朝他们冲了上去，全然一副不死不休的做派。

　　洛疾见势不好，上方又有人在等着动手，便只得同时接下这四人的招式，试图从中找到突破的点。

　　别再腰后的长剑于电光火石间被抽了出来，一个呼吸间，秦御只觉眼前闪过了两三下兵刃交接时迸发的火星，再仔细看去的时候，洛疾横着长剑守在自己身前，那长剑正和其中冲过来的两个人强硬的相抵着。

　　至于另外两个，却正在各自握着自己的手腕，倒在地上怪叫着，看起来痛苦异常。

　　打蛇打七寸，现在的状况并不适合缠斗，洛疾直接割了他们手腕的经脉，让他们握不起兵刃，确是不错的法子。

　　只是这种招式只能使用一次，剩下的这几个人有了防备，还是不能就此松懈……

　　“抓紧我……”

　　在秦御还在不知所措的时候，洛疾反手摸了摸自己的腰间，确认秦御的手抓着自己，确认了足够紧，这才稍稍放心了些，搭在握着长剑还在抵挡来人的另一只手上，使了气力，朝着那两人的面门上直砍了过去，竟是将这两个高出他一大头的壮汉生生的压制了下去。

　　二人光秃的头上瞬间爆起了青筋，没有被遮挡住的面部也开始变的通红……

　　只是洛疾并不会将气力耗费在这上面，他借着二人的气力，脚下轻点地面，带着秦御一下子跃了起来。

　　虽然带着秦御，可那两个壮汉的气力也是没有浪费掉的，借着冲锦，这次的跃起竟是比往常练功时还高了许多。

　　凌空转身，左手朝后抓紧了秦御，右手顺着那个守在墙头的人直刺了过去，距离过近，那人根本躲闪不及，长剑直接利落的刺入了胸腔，一击毙命。

　　只见晃了几晃，便跌下了墙头。

　　落下的时候，洛疾小心的找了一个合适的落脚点，只稍稍顿了顿，便立即朝着王府的方向，腾跃了起来，落在了就近的屋脊上。

　　就这样连续了四五次，已然跳出了一些距离……

　　可他还没来得及喘息，长剑铮鸣声便紧随而来。

　　洛疾微微侧过身子，剑气擦着耳边刺了去，几缕青丝应声而落，见状，他提剑便朝着来人刺了过去，可刚向前跨出了两三步，另外一把弯刀突然出现，直接打断了他的所有节奏。

　　另外两个人也追上来了，虽是不如这个带头的，论速度，也是难得的快了……

　　只见那弯刀一转，凌厉的朝着他横扫了过来，与此同时，带头的人和另外的一个同伴分站两边，三人形成了一个三角的站位，一齐冲洛疾他们发出了进攻。

　　洛疾这时才注意到，此时的周边再没有可以让他借力的地方了，挡是挡不下来的，躲竟也是没有任何意义。

　　这下，避无可避……

　　他下意识的握上秦御的手，握的很紧……

　　“对不起……”

　　这是洛疾能想到唯一的一句话，想不到，他们虽没有许那劳什子的同年同月死的誓言，却也真的实现了……

　　这是多少如手足般，如夫妻般，都没有办法实现的事情。

　　死到临头，往日里的各种纠结和埋怨好像都同时失去了意义。

　　这声对不起秦御听到了，却没有听清，只知道洛疾在对自己说了些什么，可说的是什么呢？

　　他没有注意到，想问问，却没有那个时间了……

　　只是几乎一瞬的时间，两柄弯刀，一把长剑，贴合着二人的四面八方袭了过来，却在这最关键的时刻，三人像是一下子被什么东西同时击中了一样，身子一挺，应声倒地。

　　再看去，那三人的眉宇正中心处均有一个核桃般大小的血窟窿，红白相间的浓稠液体接着这块窟窿，缓缓涌出。

　　秦御弯下身，状着胆子，用手碰了碰其中一人的胳膊：“这些是夜郎族的勇士？先不说这个原本早年就应该覆灭的不足如今怎么活跃在京都，这些勇士……不是应该做守卫职责？怎么也做起了暗杀的行当了？目标还是我们？”

　　“目标……是你……”洛疾淡淡的说道，目光却顺着一个方向搜寻了过去。

　　刚才有人在关键时刻出手救下了他们，那个奇特的爆破空气的声音，就是从那个方向传来的……

　　“我？我一个……算了，想不通，杀我……没什么意义……”

　　秦御低敛着眉，那句我一个命不久矣的人，生生的被他咽了下去，他想不通，他这样的人，即便这些人不动手，他又能活多久呢？

　　没有搜寻到那人的身影，洛疾将这件事暗暗的上了心，却也没太过纠结，能这种时候出手的人，即便不是朋友，起码也应当不会是什么敌人吧……

　　转而并肩蹲在了秦御的身边，伸出两只手指，看了秦御一眼，想了想，还是伸入了那人眉间的血洞之中，在里面搅和翻找了起来。

　　秦御深深的被恶心到了，赶紧将脸别了过去……

　　“我说，你这是做什么？这些人不过是些杀人的工具罢了，想报复的话，找这些狗的主子才有用吧？看他们不爽的话……额……鞭尸算了，别挖脑浆子了吧，你晚上还吃饭吗？”

　　虽然被恶心的画面刺激到了，秦御也还是试图抓住洛疾的手，阻止他的动作。

　　可下一秒，手上便传来了一阵粘稠潮湿的触感，他小心的撇过眼睛看了过去。

　　只见一坨红白相间的不明物体赫然被洛疾放在了自己的手心上。

　　秦御“啊”的一声叫唤了出来。

　　手却伸的笔直不敢动弹。

　　洛疾看他的这幅样子无奈的摇了摇头，一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另一只将那坨不明物体上的红白之物拂去了许多。

　　一颗圆润的球状物便出现在秦御的手心上，洛疾认真且无奈的说道：“我是让你看这个……是个核桃大小的铁球，里面找到的，这三人应该就是死在这东西手里了……”

　　说着，抓过了那枚铁球，放在手上颠了颠后，又放到了那人眉间的伤口上比对了一下。

　　“这些人……你觉得是谁派出来的？那个假玄空释？”

　　洛疾摇了摇头：“不好说，可能是他，也可能是别人……”

　　“别人？还有谁？今天我们也见了，那个假玄空释的身边……可是有不少这样的人……”

　　“……”洛疾语气一滞，不知该怎么往下说。

　　他不着声色的捏起了地上那人的一块衣角，将那个雕刻着精致花纹的铁球擦了干净后，仔细收好：

　　“不知道是谁，也不管是谁，我们都小心的好，先回王府吧，待会儿我会派人过来处理这些尸体，刚才那边挑了手腕的现在大概是已经跑回去了，只是这样的话，若主使之人铁了心的想对我们动手的话，只怕很快就会发动下一次的袭击。”

　　“是……”秦御也非常赞同洛疾的判断：“晟王府原本就有一队君父派过来保护的高手，还有二十人的暗卫，今夜我就书信一封，派一人往君父那边传消息。

　　老三那边出了事，今天上门，一看便知，如今整个历王府都被那些人把控住了，太子哥的府上也是，虽然看起来一切正常，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进去的时候，我总是有一种说不上来的不舒服。

　　二哥此人向来淡泊，皇族中的许多事他都从不参与，他那边或许是无事的。

　　这样看来，事情远不止玄空释出事这么简单。

　　至于我们的晟王府……很难说……”

　　“很难说？是有什么发现吗？”洛疾挑眉。

　　秦御摇了摇头，认真道：“没有，但是也不能完全笃定这件事情，这次回去后，你、我，都要小心些，以防万一……”

　　“好……”洛疾的神情中的严肃又浓重了几分。

　　“走吧……”

　　秦御走到洛疾的身后，双手自然的攀上了洛疾的腰间，紧紧的环着。

　　“干嘛……”

　　“你刚才跑的真快，左右晟王府就在前面，我不想走了……”秦御扬了一个好看的笑，耍赖般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