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荼》三钱二两

34、太子秦铳

　　那秦桑也是不恼，一副早已习惯的样子，抬手将迦陵拽着自己的手扒拉了下来：“成仙是不可能的了，我一个俗人，可学不来别人那般弃绝红尘，仙道可不会收我。”

　　“那还真是可惜了你的这张脸了……”迦陵调侃的说道，目光停在眼前人的那张脸上，久久不移开，只觉那是天地间最有颜色的东西，事实上，也的确是。

　　“天下绝世容颜那么多，折了我一个，也不算可惜……”

　　他安静的看着身边上下闹腾的迦陵，指了指对面的一个座位对秦御道：“你们先去坐吧，他太过闹腾，不过待会儿人再多些的时候，也就安静下来了。”

　　“哦，怎么不见三哥他们？”

　　“应该快了吧……三弟这个人，做什么都是个急性子，偏偏一到这种场合的时候就变成慢性子了……”

　　说罢，无奈的摇了摇头。

　　而之后也果然如他所说的那样，待到官员陆陆续续的走了进来，整个正殿的座位上下零散两三个空位的时候，那位三殿下秦霖这才慢悠悠的走了进来，也没同别人做那些寒暄样子，直接甩了下袍子，坐了下去。

　　而他身后，那玄空释一如往常一样的安静，步伐平缓，跟随着。

　　只是和洛疾、迦陵、甚至是那个还在独自坐在一边的楚阡陌不同的是，玄空释并没有坐到秦霖的身边，而秦霖，也并没有叫他坐下的意思。

　　他那个人瘦瘦小小的个子，这么冷的天气，穿的也是单薄的很，虽说并不是破衣烂衫那般，可是这样飘雪的天气，总是不行的。

　　洛疾观察着他，见他好像全然一副不知冷热的样子，眉眼微垂，手中不停的捻着一串佛珠……

　　秦御自然是注意到洛疾的目光投过去的方向了。

　　以为是他对玄空释的身份感到好奇，便解释的说道：“那玄空释不是和尚，咱们熙元的祖宗礼法说了，道侣僧人，是不能进这种地方的。”

　　“不是和尚？”

　　为了不引起那边人的注意，洛疾尽力压低着声音问道。

　　秦御点了点头，继续解释道：“从他收到要即将成为浮荼的消息时，次日就还俗了，和我们一样，都是身归红尘的人了。”

　　“那他的装扮……”

　　“大概是习惯了吧……虽说不再穿僧袍，但也是不习惯那些凡俗的华丽衣服的。

　　听说他是被寺院主持捡回去的，从小就是和尚，那么多年了，早就改不过来了吧……”

　　见洛疾难得的有兴趣，秦御便继续说道：“那是个很不错的人，心地好，就是三哥不好，尤其是对他，打骂的事情也没少过，尤其是前些年的时候，太子哥忙的很，一般我和二哥见了，能帮忙就帮帮……”

　　说罢，深深的叹了口气，无力且无奈……

　　“他不是舍弃红尘的人，而是个被红尘弃绝的人……”

　　洛疾喃喃的说道，声音极低，秦御并没有听到，可是离得那么远的玄空释却是像听到了一般，突然朝着他的方向看了看，双手合十，颔首浅笑。

　　秦御自是看到了，不解的看了看玄空释，又看了看身边的洛疾，却没有说什么。

　　“太子殿下到……”

　　突然，一道尖细的声音由外向内，穿破了整个正殿的嘈杂声，响了起来。

　　瞬间，刚才还在饮酒攀谈的官员立刻打断了手中的事情，快速的整理了一下仪容，起身离开了位置后，齐齐冲着踱步走进来的一抹明黄身影，拱手行礼。

　　这里面包括那三位皇子，以及他们各自的浮荼。

　　来人正是太子秦铳，只是洛疾看在眼里，只觉得他进来时的脚步虚浮，一副及其疲惫的样子。

　　眼皮也是微微耷着，双目间一片浑浊。

　　他都看出来了，太子浮荼楚阡陌身手高他不少，自然也是早早的看了个清楚，便连忙快步走到秦铳的身边，身手扶住了他的手臂。

　　“怎么了？”他沉着音调问道，用除了太子，谁都听不到的声音。

　　秦铳但笑了笑：“无碍，就是连着好长时间没有休息，有些累。”

　　“那要不要先回去休息？”

　　“不必……”秦铳摆了摆手，冲着秦御的方向微微扬了扬下巴道：“今天是君父宣旨四弟封王立府府日子，不能扫了君父的兴……”

　　“你……”楚阡陌急了，他用力的拽了一下秦铳的袍袖。

　　却被秦铳抬手打断：“不用说了，我心里有数……”

　　“是……”

　　楚阡陌见他这个样子，虽心里着急，却也实在是不能说什么，便只能好好的扶着秦铳，直到落了座。

　　他又起身，扬着手对众人说道：“诸位先坐吧，君父和母后很快就到了……”秦铳淡淡的笑着，那副天生慈悲模样的长相，更是增添了几分平易近人。

　　实际上他在众人的眼中也的确是这样的人，甚至于在许多臣子心中，他若是有朝一日继位，那必定会是一位千古明君，那是百姓和天下的福气。

　　自然，他的许多事迹以及口碑在几个皇子之间，也是最好的。

　　就连五六岁的孩童都知道，在路上若是摔倒的话，千万别摔倒在三殿下的面前，那是会被一脚踢开的。

　　而遇上四殿下或是二殿下的话，倒是会好心的把人扶起来。

　　可若是遇上最尊贵的太子时，他扶起来人之后不但会拍拍跌倒的人身上的灰土，见到困难的人还会施以援手，有病的带着看病，受伤的帮着疗伤。

　　照百姓们的说法，他是熙元自建国以来，最好的储君……

　　所有人落了座后，一两个下臣突兀的端着酒盏移步到他的面前，堆着笑意，示意太子饮下他们敬过来的美酒。

　　无奈，秦铳因身子太过疲惫，并没有多少心力应付他们。

　　楚阡陌见他有些应接不暇，便替他将那些人挡了回去。

　　言语间满是责备：“真不知道你们两个是不是没有心，没看到殿下已经很累了？待会皇上就来了，莫非一进来就要看你们两个就这么乱窜吗？”

　　说着，一只手便搭上了腰间的墨鸦，用力了按了按，发出了几声慑人的响动。

　　两个下臣连连摆手大叫着不敢，而正在此时，外面又传进来了一声叫喊，那声音洛疾也是熟悉的，正是百里江……

　　“熙元崇正皇帝陛下，温仁皇后娘娘到……”

　　话音刚落，正殿中的所有人齐齐的从座位中走了出来，在还没有看到皇帝的身影的时候，便分列左右，整整齐齐的跪了一殿。

　　个个都高呼着：“恭迎陛下，皇后娘娘！”

　　很快，一抹明黄便在万千簇拥下，携着身边的皇后公孙淇缓缓进入了正殿，全然是一副琴瑟和鸣的画面。

　　而彼时，那两位臣工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地战战兢兢的就地跪了下来。

　　在整个大殿上，整齐分列而跪的众人间，格外的显眼，突兀……

　　这是明显的大不敬之罪。

　　两人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抬头。

　　直到一个身影阻挡了外面照射进来的光线，一双明黄色龙纹锦靴出现在二人的面前，停了下来。

　　那二人连忙将还在微微撑起的身子伏在了地上，颤抖如筛糠一般。

　　“这两位……是什么东西？”身为皇帝的秦明渊紧锁着眉头，眼中的恼火毫不掩饰的显露了出来。

　　那二人不敢出声，倒是百里江及时的快步走到了近前，弓起了身子，恭敬的回答道：“回陛下，左边的这位，是尚书左丞季大人，右边的这位，是正议大夫罗大人。”

　　“哦？都是正四品的官员？”

　　“是……”

　　“拖下去吧……”他顿了顿，继续目光一下子就找到了秦御的方向，瞬间柔和了几分，接着继续说道：“今天是我御儿受封的日子，宴后找两个办事的人，把他们的位置顶上……”

　　“那他们……”

　　“斩了吧……”

　　“是……”

　　君王冷漠的话语就像是一记惊雷，狠狠的劈在了二人的身上，生死关头，当下便什么也顾不上了，疯了一般的磕着头，大声的喊着：“陛下！冤枉啊！陛下！是太子！是太子让我们站在这里的！是太子啊！”

　　其中一人甚至不顾场合的就这么站了起来，作势便要冲到太子的身边拉扯他的袖子。

　　怎么都是一个死，拉一个太子，即便对太子本身没有什么影响，沾染一身骚的事情，总好过自己直接就这么被拖下去。

　　楚阡陌上前一步，及时的横在了太子的面前，阻断了那人的动作。

　　而皇帝没有动作的站在哪里，微微抬了下眼皮，瞥向了一旁的太子，脸上神情漠然道：“太子……”

　　秦铳连忙拱手，快步走到了皇帝的面前跪了下去：“君父……”

　　“他们说……是你叫他们站在这里……怎么？朕如今只是让你协助朕批阅了一点点奏章，你就胆敢指示臣工在这种场合这般大胆了吗？！”君王怒吼出了声。

　　一听这话，太子连忙跪在了地上，又因为身体过于疲累，整个人本就有些瘦削的身形显得有些踉跄。

　　见这般情状，周遭在这个正殿上全部的人，包括皇后公孙淇在内，都齐齐的跟着跪在了地上。

　　个个垂着头，不敢做声，甚至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太子垂着眸子，眼中的情绪翻涌，遮挡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角落。

　　君王依旧对太子训斥着，甚至还捎带这提及到了他的那个早亡的母后，那个熙元有名的，浪荡的先皇后。

　　楚阡陌清楚的看到，太子原本无力的身子瞬间僵硬了起来，不忿和怒火顺着血液上涌，带动着眼皮微微抬起，不甘又愤怒的捏起了藏在宽大袍子下的拳头。

　　见状，楚阡陌突然的抬起了头，大胆的冲着皇帝拱手：“陛下，刚才，本就是这两位大人失了礼仪，端着酒杯过来找太子搭话，殿下不想理会，可他们纠缠不清，怎么也不回自己的座位，这才停在这个地方，以至冲撞了陛下，这……

　　和殿下无关呐！”

　　说着，重重的将头磕在了地上，以至周遭的很多人，都清晰的听到了那响声。

　　洛疾看着这一幕，心中复杂万千。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名叫楚阡陌的人，一次性说了这么多的话，居然还会是这么愚蠢至极的话。

　　皇帝秦明渊见他这般，更是怒气上涌，面色开始泛红，抬着一只手指着跪在地上的那人：“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不过只是个太子浮荼，竟敢这般大胆的和朕说话！来人！”

　　随着他的话音刚落，几个穿着黑色重甲的御前兵士就迅速的涌进了正殿，个个手中紧握着冒着寒光的利刃，站在秦明渊的前方，一步一步的朝着伏在地上的楚阡陌移了过去。

　　可楚阡陌自己到是坦然，缓缓的抬起头，将手按在腰间的利刃上，就在众人都以为他会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的时候，却是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卸下了那把从不离身的墨鸦。

　　“万请陛下将全部罪责施加在臣一人的身上，今日出现的所有事情，和殿下没有半分关系，还望陛下……赐罪……”

　　说完，将两只手掌的拇指交叉着，高高举过了头顶，身子前倾，又是一个头磕在了地上……

　　秦铳欠起身子想拉住他，秦明渊指着他的手指也在微微抖动着：“你……你这个浮荼……大胆！”

　　而见他正要作势说什么的时候，一道声音打断了他后面将要说出的话。

　　“君父！”

　　这道熟悉的声音距离洛疾非常近，他朝着声音响起的方向看了过去：正是秦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