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荼》三钱二两

18、失态

　　秦御沉着脸走出了明清堂的大门，刚一出来，便看到不远处的凉亭里，有人在朝着自己挥手，仔细看过去……

　　是迦陵……

　　自然，二哥秦桑也在那里。

　　秦御顿了顿，但还是尽量的让自己显得开心了些后，朝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洛疾则是不远不近的跟在身后。

　　“二哥，你怎么……”

　　“等你呗，别人都有事先走了，就二殿下和三殿下还闲了些在这里等你，刚才三殿下火气有些旺，回去消火了，所以现在就剩我俩还在这里等你了……”

　　“三哥？他怎么了？”秦御一时没反应过来迦陵说的意思。

　　关于秦霖的那些私密事情，秦御其实是不清楚的，他眼中的三哥除了脾气暴躁些，对他还是不错的，还有他的浮荼玄空释，虽然话不多，但的确是一个很不错的人。

　　“没什么，今日你的印礼行完，不久后，君父就会下达诏令赐你封号，你就可以住在宫外了。对你这种喜欢偷着往外跑的人应该是个喜事，趁着前几天迦陵在外面打猎回了一只不错的山鹿，所以今日不如去我那里，换换口味？”

　　秦桑浅浅的笑着，和煦若清风般，令人感觉十分容易亲近。

　　秦御因为刚才的事情，其实现在是没有什么心情的，可毕竟是二哥的一番好意，想了想，便点了点头。

　　并故作揶揄的对迦陵道：“有一点，一定要做我喜欢的那个口味！”

　　迦陵无奈的笑着点了点头，好家伙，这个合着上次不做他口味的事情现在还记着……

　　可却是只有秦御自己知道自己现在的喜悦有多假多故作。

　　“洛……公子，你也应该是一道去的吧……”

　　二人之间的微妙气氛迦陵那个大大咧咧的看不出来，却是躲不过秦桑的眼睛的。

　　隔着老远，秦桑审视的目光落在了洛疾的身上，往日的慵懒收敛了几分，就那一下子，洛疾只觉自己像是被人扒光了衣服一样，坦诚的被那位二皇子打量的像是没有一切秘密一样。

　　这一点，是他此生第一次有，但是也让他感觉极其不舒服……

　　他让自己的眼睛尽量的与秦桑对视了过去，并保持平和：“我是四殿下的浮荼，四殿下去，浮荼自然是要跟着同去的，若是四殿下说不用我去，我便可以不去……”

　　他的回答让秦桑的表情微微和缓了一些，只见他轻轻的点了点头：“说得好……那就一起去吧，阿御，你说呢？”

　　秦御对洛疾的话是有些意外的，他甚至觉得，这是不是洛疾在对自己示好的信息呢？

　　这让他的心里流淌过了一丝甘甜，脸上的笑意也真实了几分：“嗯……”

　　睿王府其实是在距离皇宫不远的一处宅子旧址上翻新搭建起来的，因为周遭地势开阔，住户不多，都是些零零散散的，再加上不远处还有一处风景颇为别致的小湖。

　　所以当年选址建府的时候，秦桑一眼便看中了这里。

　　他是个喜欢清静的人……

　　一行四人陆续的进了府中，七拐八拐的进了整个王府里最中心的院子，也就是秦桑居住的地方后，洛疾一眼便看到了，在一处白石子铺成的小路上，有几只白色的狐狸在上面，或趴或卧，或跑跳，可爱的紧。

　　那几只白色的小狐狸最大的也没有成年，都是小小的，却是通体没有一根杂色的毛发，的确是少见……

　　“那是二哥在北疆行走时偶然得到了几只雪狐，好在最近天气转凉，再加上那些触手生寒的冰魄石，就算是在靠近南边的熙元，即便没有雪山，这些小家伙也活的挺舒服的……”

　　秦御看到洛疾在看那些小雪狐，便自然而然的解释道。

　　洛疾没有说话，却也没有再看那些狐狸了……

　　秦御也没有在意，自顾的继续和秦桑说着话……

　　在迦陵的指引下，几人落了座，独有洛疾还笔直的站在秦御的身后，迦陵见状，不解的道：“这位洛兄，你这是……”

　　“身为浮荼，保护佑泽是第一使命，我所知道的浮荼，是不能把自己太当人的……”

　　众人愣住了，他的话也让秦御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复杂，说不出来的酸还是苦涩，总之是难受的。

　　迦陵本来是准备打趣一下洛疾这个家伙的古板的，却不想秦御却是用力的拍了一把桌子，率先起身，愤怒的吼道：“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你想不把自己太当人，可是我却想你别把自己不当人！

　　你这是在告诉我你要好好的做一个浮荼吗，做一个标准的，像一个兵器一样的浮荼吗？

　　这就是你做我浮荼的方式吗？就因为那一点点的事情？

　　好，你很好，你就这样做吧，你就这样好好的进行你浮荼的使命吧！

　　不管别人是不是认为你是一个合格的浮荼，在我这里，你不是！在我这里，你这就是个可笑的玩偶，你毁掉的不是别人，是你自己！是你自己不想好好的做一个有思想、有感情、有血有肉的一个活生生的人！

　　你这是在放弃自己！

　　你想去成为一个兵器？

　　你觉得我缺兵器吗！嗯？”

　　秦御将今天一直压抑着的情绪在这一刻释放了开来，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刚见过第二面的人，明明上次初见的时候，他还对自己动了杀心的人。

　　为什么自己的情绪会被这个人牵动，他的一言一行，自己都会这般注意。

　　明明，今天只不过是第二面啊……

　　他的个子是四人中最小的，年纪也是，迦陵不清楚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还以为是秦御对洛疾这个浮荼不够满意，便只能打着哈哈的缓解着氛围：

　　“你这家伙，今天什么情况，火气怎么这么大？待会儿鹿肉我给你切块最肥嫩的怎么样？我和你二哥都不和你抢，怎么样？”

　　说完，还冲着秦桑挤眉弄眼了一眼，秦桑无奈，却还是浅笑着应和的说了一句：“自然……”

　　不过那双如画般的眸子还是不经意的扫了一眼洛疾的方向，见他还是那般木然的站在那里，不为所动的样子，心里已经开始觉得，这个洛疾，绝对有事！

　　他今天的表现，绝对和所谓性格之说没有什么关系……

　　“我……最近夜不能寐，有些睡不好，大夫说不适合吃鹿肉这种阳盛之物，阿御，要不……你带回宫里去吧，也算迦陵猎下的东西没有浪费……”说着，摆了摆手，示意下人去抬。

　　“什么？我……”迦陵不知所云的指了指自己，但还是在秦桑警告的眼神下，乖乖的住了嘴。

　　“是……”

　　秦御直道现在还是在秦桑的府邸，心里再怎么委屈气恼，也还是长呼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绪……

　　“对不住二哥，我今天……失态了……”秦御朝着秦桑拱了拱手，有些惭愧。

　　“没什么，若是因为昨晚没有休息好的话……你就先回去休息吧，至于那鹿肉……来的时候我见你也没带伺候的宫人跟着，我这睿王府呢，人手又不够。

　　不如这样，让你的这位洛公子暂时留下，等迦陵分好肉了，就带着鹿肉去追上你？

　　很快的……”

　　秦桑一只手支着额头，指尖玩弄着一缕墨色的头发，含着笑意，说完后顿了顿，看向洛疾，多了些认真的问道：“洛公子觉得呢？”

　　洛疾两只手交叉着冲着两个皇子的方向拱了拱：“听凭两位殿下，吩咐安排。”

　　秦桑满意的笑了笑：“很好，那阿御，你先赶紧回宫吧，洛公子很快就会追上你的。”

　　接着，他又对秦御招了招手，待到秦御过来后，他这才伸手将秦御往下拽了拽，使自己的声音只能被秦御听清楚，却不想，秦御率先开了口……

　　“二哥，你这是……”秦御有些紧张。

　　他知道，自己的二哥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清雅淡泊的人，可同时也是一个观察入微的人……

　　所以即便知道自己这是在被故意的支开，也还是在没有得到秦桑的回答之后，无奈的点了点头，离开了睿王府……

　　直到秦御的最后一只脚踏出了睿王府的大门，秦桑这才开始招呼迦陵：“你去找个人把那头鹿肢解开，多分一些嫩肉下来，让洛公子带回去给阿御……”

　　迦陵笑嘻嘻的准备对秦桑打趣一下，可当秦桑用极少见的认真严肃的模样看着一边站着的洛疾的时候，他这才反应过来，这是有话对那个叫洛疾的人说……

　　便瞬间收敛起了打趣的玩闹心思，拱手施礼后便安静的退下了，离开的时候，顺便也贴心的招呼着其他闲杂人等一并离了开：

　　“你们几个人，跟我一并下去，那头鹿太重，我一个人可抬不回来……”

　　很快，整个主院内，便只剩下秦桑和洛疾两个人了。

　　“二殿下想说什么，便说吧，四殿下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

　　洛疾以前在府里的时候，便听过一些关于这个二殿下的事情，很少管别人的闲事，看着也是闲云野鹤，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可只要是关乎到四皇子的事情，他都会多留意一下。

　　“洛公子说的真不错，可是本王在想……洛公子说这种话的时候，有几分真心？”

　　秦桑的神态依然闲散慵懒，也没有刻意的看洛疾，可是语气间的凌厉却是毫不遮掩。

　　洛疾心中一颤，感觉眼前的这个二殿下似乎能把他看穿一样。

　　自己只要站在他的面前，便什么秘密都藏不住……

　　他暗暗地强稳了一下情绪，尽量的保持镇静，他自然的走到秦桑的对面，坐了下来：“自然真心，我是他的浮荼，若是他出事，我也是要殉葬的，不是吗……”

　　他找来了浮荼制做托词，可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终生无望的活着，与其像个木偶般的活着，其实，还不如死了的好。

　　若是有机会在不影响洛家安危的情况下，能够结束自己做浮荼的现状，比如……杀掉那秦御……

　　即便自己马上就殉葬，他也心甘情愿……

　　秦桑眼波流转，看着洛疾的神态似乎想确定他说的话的真实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