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我喜欢自己》嘟留留

18、隔阂

　　帝国南防线的调整是一项工作量巨大的工程。撤离完普通居民后，剩下的便是军部内部的作业，包括损伤惨重单位的再重组，管理范围与管理权的划分等等，再考虑到第一军团内部的权利斗争以及其他外部势力的各种掺合，并不是一件速成之事。

　　身为上星将军的海顿更是不能放松一丝警惕。他的年轻既是资本也是他人得以攻击的靶子。在母亲玛德琳的日夜灌输下，自踏入帝国军校起，他的目标便不仅仅是一名战场上的指挥官。

　　杜之虽然被安排进了海顿的私人宿舍，但近几日的生活同之前首都星上的独居日子并没有多大区别。一个人对着镜子的安静洗漱，一个人翻来覆去的大床。只是偶尔睡眼惺忪中，听到伴侣为了拿走文件，悄悄走进隔壁书房的声响。

　　噢，还有一位重要访客。海顿的青梅竹马，花秦。
　　青梅竹马这词，是杜之自己根据花秦每次来找他时聊的故事归纳出来的。

　　从花秦那，他第一次知道海顿经常挂在脖子上的项链是花秦送的。
　　第一次知道原来海顿最喜欢吃牛排，不加任何酱汁，只撒盐。

　　以及，从那些从前的，小孩子们的趣事里，杜之可以描绘出一个同现在截然不同的海顿，他调皮，马虎，会大笑，会大哭，还会闹脾气。
　　与之同时涌现的，却是内心难以忽视的不安。

　　他自问，自己眼中的海顿是什么样的。
　　在那些不满出现前，是一名有上进心的alpha，一名可以称的上完美的，令其他omega倾慕的伴侣。
　　之前浏览星网论坛上婚后生活交流版块时，杜之总是很难产生共鸣感。
　　海顿从不会在醉酒后将衣物乱丢，因为他从来没见过他喝醉的样子，也不知道他会不会醉酒。
　　他也不会幼稚地去抢孩子的玩具，因为他们并没有孩子，或者说连坐在一起商量这件事的时候都没有。

　　他真的了解海顿吗。

　　“杜之，你难道真的全心全意地相信他吗？“
　　星盗飞船的餐厅里，被严湛骚扰后产生的声音，时隔多日，再一次开始在他的耳边蛊惑。

　　对了，严湛，严湛……

　　在心里念叨着这个名字的杜之，第一次试着在星网上搜索起两年前的事。

　　*
　　是日中午，花秦同往日一样来到杜之家。为了避免杜之一个人呆着无聊，他同海顿打过招呼后，便隔三差五地来找杜之吃饭。

　　餐桌上，花秦边将一小块蛋糕送入嘴中边重复杜之的问话：“图书馆？”
　　“嗯。”杜之点头，“想查一些资料，但是星网上好像并没有。”他有些苦恼。
　　“是关于什么的呢？”
　　“两年前的第三次虫潮。”
　　“怎么突然对这感兴趣了。”
　　“只是......只是想更了解海顿一些。”
　　花秦露出了然的表情：“那次虫潮对海顿来说确实是重要转机。”他不再深问：“图书馆在基地南边，不对外公开的资料都会在那。”
　　“可以通过星网直接借阅吗？”
　　花秦摇摇头：“非在职人员需要入馆才能阅读，按照你的身份，进去借阅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午餐结束后，杜之简单收拾下，独自前往图书馆。
　　s6星的图书馆十分普通，没有高高的台阶，雄伟的立柱，入口被掩藏在一片绿荫后面。不远处则是训练所，里面传来士兵们精力十足的声音，听起来刚过去不久的虫潮并未将他们完全打败。

　　咨询台后坐着一位年轻士官，他正专心致志地翻阅着一本关于轻武器解说的书，记录下杜之的身份编码后便挥挥手示意他进去了。

　　按着大厅里的地图，杜之来到三楼档案馆前，仔细阅读贴在门旁的指示。
　　先要找到军事法庭里关于严湛的记录……有了，法庭记录在F区。
　　两年前的话，是帝国437年。

　　标签F437。

　　有了明确目标后，杜之一头钻进书架之中。
　　按照时间顺序层层叠叠摆放整齐的档案散发出一股特别的味道，经过一定年月后的纸质文件才有的气味。在人类试图将所有纸质资料都搬进星网的时代里，穿行在这样巨量的实体书架里确是难得的体验。

　　因为是近几年的资料，不一会儿便被寻到了。
　　杜之干脆直接将几个纸盒的资料搬到书桌上，一一翻阅。

　　不是，不是。
　　白纸上密密麻麻的小字看得他头晕眼花。

　　贿赂，临阵脱逃，贩卖技术，被军事法庭审判的种种罪行，贬职，升迁，翻案，帝国军部内的斗争大大小小，盘旋在他混乱的脑海中。
　　这还仅是第一军团管理范围内的份量。

　　落在桌面上的阳光变换了角度，且渐渐变淡，几盒资料被他放了回去，最后一大叠也肉眼可见地减少了大半，杜之颇沮丧地拿起几张。
　　剩下的都是些特殊记录，比如被告人在法庭开审前突然在牢中自杀，导致案件难以无法盖棺定论。

　　说不定严湛的案件就在这一范围内，既然他最后出现在星盗的飞船里，那么调查极有可能随着他的逃离而不了了之。

　　有了！

　　杜之兴奋地借着已经变得昏暗的光线阅读起来。
　　严湛，原第一军团海顿贾尔斯中将的副官之一，第三次虫潮期间，趁乱向星盗贩卖军队内部重要机甲实验体共六部，严重违反规定，革职，预计于第一军团法庭进行审问。后转运途中，被星盗团体劫走，下落不明，怀疑已叛逃。

　　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借军职向星盗贩卖机甲技术，暴露后由星盗劫走，被查出的交易证据更是确凿无疑。严湛与星盗间极有可能早已有了联系。
　　显然负责此案件的官员也是这样想的，只是在备注一栏写上建议长期通缉。

　　如果杜之并未与严湛碰过面，他也会就这样信了。
　　与法庭的记录相反，严湛的言辞之间，无不暗示着是他的原上司，海顿让他背上了黑锅。

　　可惜，这张文件上并没有详细説明贩卖行为的发现过程。

　　“各位来访者，本馆将于十分钟后关闭，请……”图书馆的闭馆广播响了，杜之将所有档案放回原处，拖着略有疲惫的身体往外走。

　　外面静悄悄的。训练所的方向只有呼呼风声传来。
　　s6星虽有四季，但春秋眨眼即逝，夏天与冬天较为漫长。
　　如今越来越短的白昼，意味着这里的冬季即将到来。

　　这天晚上，海顿依旧没有回来。

　　接下来的几日，杜之成了基地图书馆的常客。但没有具体的线索，寻找其他有用的资料仿佛海底捞针。

　　面对着一小叠两年前的军部内部记事，杜之眨了眨有些酸涩的双眼，越查，越让他清楚意识到的一件事，反而是，他在怀疑海顿。
　　他不信任他。不信任当年满心欢喜想要共渡一生的人。不止严湛的案件与他所提到的黑珍珠耳饰，这婚后的三年，在他心甘情愿等待的时候，他到底在干什么。

　　严湛成功了，他被动摇了。

　　他们重逢的幸福是浮在表面的纯白泡沫，等时间一久，便会露出下边开始散发异样气味的污水。

　　而令杜之没想到的是，这天居然来得这么早。

　　杜之一打开家门，便发现了与平时的不同之处。
　　海顿早早回来了，昏暗的室内，他坐在沙发上，听到开门声转过头盯住了杜之。

　　那目光像是在审视他，陌生而又可怕。

　　“你在查严湛？”他开门见山。
　　“嗯。”杜之没否认，只是站在原地。
　　海顿像被他随意的态度所激怒了，突然提高音量：“谁跟你说了什么？你在怀疑我？你不知道最近对我来说有多关键。”他如同一头发怒的雄狮般：“我可一点都不想留在这颗星球上。”

　　杜之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伴侣，却并不意外。

　　急躁地在室内来回走动的海顿突然顿住，转头看向一声不发的杜之：“是康尼那家伙偷偷和你说的？那小子盯着将军副手位置的时间也不短。不对，不会是他，那恶心的家伙肯定会自己去查的……”他渐渐像在自言自语，又骤然转移话题：“那对你来说有什么意义，我可以告诉你，那只是一个小把戏。这样的把戏多的是。你一个omega懂些什么……”

　　“那又是谁告诉你我的事。”杜之的嘴角勾出一抹冷笑，他从不知道自己的脸上可以浮现这样的表情，可是它自然而然地出现了。

　　这时，出走的理智突然又回到了饱受年轻上将的身上，海顿深吸几口气，大步上前，握住杜之冰冷的双手：“小杜，对不起，我错了。我只是最近压力有点大。那些人快要逼疯我了。”他同刚见面时的那样，亲昵地用自己的右脸颊贴了贴杜之的。

　　但当杜之近距离地看到那双他最喜欢的蓝眼睛里的红色血丝时，只觉得方才发生的一切都十分可笑。

　　他被他拉着坐在沙发上。
　　海顿跪坐在他的腿边：“等我的职位被调动，我们的生活变安稳了，就可以有一个孩子……对了，我们不是一直还未完成标记吗，我们可以……”
　　这话简直和他们新婚那晚所说的一模一样。他表现得像个孩子，等待杜之的宽慰与理解。

　　此时的杜之却如同木头人般被抱住。自从遇到严湛那一遭，他便下定决心下次见面时一定要和海顿完成最后一步，成为难以分离的共同体，可是现在看来，当时的自己还是过于天真。

　　见到花秦后，杜之便隐隐意识到或许一切和自己所想的并不一样。
　　来自高贵圣殿的omega像只孔雀不时在杜之面前炫耀。海顿怎么会明白，当花秦无意般告诉他自己家中茶杯所在时，他心中的尴尬与酸涩呢？

　　现在，那条一直以来横亘于两人之间的隔阂终于鲜明地显露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