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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心结 ...

  •   呼延灼这日自己去练功,也觉怪没意思的。
      徐崇有正职在身,也不是时时陪着他们,不过得空时来指点一番。练了一会,见徐崇走过来。
      呼延灼待要替杨志告假,徐崇却是已知道了,只好奇地问他:“大郎,小郎让你爹爹教训了?却是为什么事啊?”徐崇平日就很喜欢杨志。
      呼延灼笑道:“看来谁都关心他,总是小的更受宠些。”
      徐崇道:“他并没有你淘气啊。性子是娇些,没有你用功。”
      呼延灼嗤道:“那便是他欠缺磨砺。他挨的这一顿有什么,没见我从小怎么过来的呢!”
      徐崇笑道:“你们家磨砺就是打啊?”
      师徒两个闲话了一回,又练了些新招式。
      中午回去吃饭时,杨志已睡醒起了。因呼延通免了他两日练功,却没免上文课,吃了饭只得忍着痛跟呼延灼去了,先向先生交了补的功课,自认错请罪。
      乔先生见他这个样子便知他已吃亏不小。乔先生本也不是刻薄的人,见杨志收敛谦恭,从此也不怀芥蒂。呼延灼因想杨志还是挺识时务蛮会处事的,只是总忍不住耍些小聪明。
      到了晚上,呼延灼怕杨志今夜还难受,把自己的枕头被子都搬过来要跟他睡。
      杨志拦着他上自己的床,呼延灼与他玩笑道:“怕什么,我又不是不知道你没穿小衣。我是你亲哥哥,你就在我面前光着又能怎么样。”
      杨志赶他不下去,两个人嘀嘀咕咕地睡了。
      呼延灼其实有些择床,夜里睡得并不踏实,朦朦胧胧地听杨志唤“哥哥”,醒过来了,伸手去抱他。
      仔细一看杨志并没有醒,原是梦中呓语,脸上泪珠纷纷地往下落。他叫道:“哥哥!”
      呼延灼心中猝然一紧抽,他知道杨志梦中唤的是谁了。
      那些疑问终于都解开了,或者说,确认了。
      呼延灼仰卧着,脑子不停地转,徒然地思考。是什么把他们带回来的,目的何在。
      前世里有一种说法,他们都是天罡星转世,因罪被罚下界遗落人间。
      每个人都有一个星位,有一个字与之对应,那个字是对此人及其一生的评论。
      呼延灼的是一个“威”字。天威星,听起来虽不如天魁星、天机星、天英星、天雄星好听,但已经属于为数不多的好字之一了。
      杨志的是一个“暗”字,天暗星。天空一片晦暗,阴霾笼罩,从出生便带着不详的青记,到英年客死他乡、独葬异地的惨淡结局。
      可是你知道么,你把他的心也带走了!天雄星为你受了半年病痛的折磨,英雄寂然陨落在六合寺。你不知道,要不你更要哭不停哩!
      呼延灼这晚着实伤感了一回,又想到自己的命运,也偷着抹了两把眼泪。第二天起来,因没睡好脑子浑浑噩噩的,思路就开始往异常发展了。
      他想道:“看来小郎还恋着那人,这可不是什么好事。虽是他两个义重情深,可上辈子的事与如今处境有别,做不得数的:
      那是在水泊山寨里,湖心岛上,还全是男人,自然对那种事宽容。要是正常的日子还有个指望,谁会那样,那林冲自己不就是娶过妻的人么。
      虽说他现在还姓杨,但他可是呼延家的儿子了,要仍是那样败坏的是我呼延家的门风。让爹爹知道了,还怕打不死他呢!”
      一时又觉得想太多:“现在还小呢!虽是一时执念不破感伤起来,跟我一样用着孩子身体,过一会便又没心没肺的了。
      即便想,东京离这千里之外,哪里能见得到人,天长日久自然就淡了。林冲比我们大五六岁呢,如今都快二十的人了,保不齐都已经定亲了。”
      …………………
      杨志在床上抱着被子,也在出神。
      人都道这孩子怎么每日睡得那样多,其实他夜里也常是醒着的,就像这样用被子包着自己,温软而安全,呆呆地思想些往事。
      不过今天思考的主题有些不太一样,他在想呼延灼。
      那时候他落草已有三年多,二龙山的日子温馨平静,大伙团团围坐在桌前,吃着烤肉,有说有笑。
      大哥鲁智深又在讲故事了,桃花山来了两个小喽啰,让他回忆起当年见义勇为暴揍周通的往事。
      后来这俩小喽啰带来了个重大消息,青州慕容知府收留了剿捕梁山泊兵败逃亡的双鞭呼延灼,与他做了个交易,要他帮忙扫清青州三山,便用其妹慕容贵妃的关系替呼延灼说情,好重派兵给他去梁山泊雪耻报仇。桃花山首当其冲,已经被呼延灼领兵包围了。
      杨志没对弟兄们说他知道呼延灼,那是他从小素未谋面又一直被家里拿来比较鞭策的对头,他早已不把自己当做杨家之后了,这些往事自然也不会提起。
      这个消息里“梁山泊”三个字还更吸引他的注意。
      梁山泊做大了,听说呼延灼此次带了六千官军精锐,一大批重甲武器,后来还借了京师的神炮手,依然没奈何得梁山,反而全军溃败,只单人独骑逃了出来。
      呼延灼倒挺锲而不舍,还来青州找门路走迂回路线。桃花山的李忠、周通本事不济,派人来向他们二龙山求援,情愿事成后依附于二龙山月纳进奉。
      鲁智深问道:“你两个怎么看?”
      在他眼里山寨大事只需同杨志、武松商量,其余四个人还没有议政的资格。
      武松认真地啃着羊腿暂时空不出嘴来,这个促狭鬼人精一样,知道师兄最爱他最倚重他,怕抢多了风头杨志不自在。
      自家兄弟还见外,好没意思。杨志放下手里食物,全然积年的山大王声口:
      “虽是俺们各守山头,咱也不缺那点进奉,只是洒家怕呼延灼那厮打下桃花山,就把咱青州山头都看得小了;再者江湖之上,邻里间不相互救应也失了义气。”
      师兄估计也是这个意思,又看武松,武松啃完羊腿把骨头一撂:“哥哥说的有道理。”
      二龙山援军的出现完全在呼延灼意料之外,车轮战也挺有意思,虽然没吃亏,但杨志猜想他卒不及防遇到自己和鲁智深这样的硬茬,心里一定相当狼狈。
      一方是心急雪耻,一方是保家自卫,这一战真是好厮杀,呼延灼先后与鲁智深和杨志单挑,都是四五十合不分胜负。杨志暗地里有些幸灾乐祸,想你官运亨通,领兵挂帅的人,还不是跟我一个水平。
      才交了一阵,当晚桃花山下的官军竟然都撤了。后来才知道是白虎山的人去青州城劫牢,慕容知府令呼延灼前去护城。
      桃花山把先前偷来呼延灼的宝马送给他们三个相谢,那马是徽宗皇帝亲赐给呼延灼的,浑身墨锭般黑,四蹄雪练价白,名字就叫做踢雪乌骓,好一匹灵性的神驹。
      他们三个得来就默认该是给杨志乘坐的,武松从来不骑马,师兄怕自己糟蹋了这么好的头口,杨志最亲马、爱马,骑术也最好。可惜跟那马无缘,只替他养了一阵,没多久又还给呼延灼了。
      也是因为呼延灼才促成他们集体上了梁山。呼延灼捉了白虎山的孔明,他兄弟孔亮领残兵溃逃时遇上了武松。因为旧曾相识,武松答应帮着打青州。
      武松见到鲁智深和杨志,眼里闪着兴奋的光,提议道:“咱们把三山人马聚在一起打青州如何?把慕容知府杀了,把呼延灼抓了,把府库官银都劫出来供山寨使用。”
      杨志提出了一个更稳妥的方法,青州三山人马合在一起攻打青州城,但出工不出力,同时向梁山泊求援出兵,帮助青州三山抵敌官军,收服呼延灼,师兄同意了他的提议。
      杨志没提空手套白狼的代价是他们放弃自己的山头,带三山人马上梁山泊入伙作为回报,他们三个心里都知道。
      此时他们还不了解宋江真正为人,觉得放弃自己家业,换取大寨安身立命也是不错的选择。杨志能想到梁山泊,也是因为对只有一面之缘,但甚是投机相契的林冲的思念。
      后来他们又轮战了呼延灼一回,还是各无输赢。甚至还让武松发挥他的刺客才能,在阵上偷袭呼延灼,竟然也没能成功。
      虽然相互敌对,但他们也不得不佩服呼延灼是个能人。
      梁山军来了,设计诱捕了呼延灼,把他招降了,这原就在计划之内,自然没什么。只没想到宋江和吴用一方面要攻城,一方面又要新降的呼延灼纳投名状,便要他去赚开城门策应梁山军,杀慕容知府夺取城门,呼延灼竟也一口答应了。
      后来在梁山亲眼所见亲身经历宋江、吴用全套手段,但凡想要达成的目的就没有达不到的,杨志才知道不应该因为这件事对呼延灼有所偏见,他不答应又有什么办法呢。
      但那时毕竟还没经历那么多,因此以为呼延灼竟是这种无耻投机之辈。
      他三个去送还踢雪乌骓,呼延灼主动迎上来与他们相见攀谈。
      前世里杨志并没有见过他如今的养父呼延通,虽然多少知道一些,但他爹爹并没有把两人真实的交情跟他说得那么详细,不然他当时至少会对呼延灼客气一点。
      呼延灼对杨志格外热情,他提到他们两家是世交。杨志心里一阵冷笑,我都不认自己是杨家后人了,还会认什么世交,反倒是你呼延灼为苟活安身行不义之事,还有什么脸提祖宗。
      因此虽不至于当面怎么样,对他态度却极为冷淡。呼延灼闹了老大没意思,因此两人以后也一直不对付。
      杨志自己反省,其实他对呼延灼可能是暗自有些嫉妒:我早就不配和呼延灼相提并论,呼延灼注定成功,我一事无成。
      林冲那时便总纠正杨志对呼延灼的看法,说呼延灼是一个优秀的军人,忠诚热血又有将才,人也不坏。
      杨志心里知道他说得对,但那时候杨志已经随性自由得久了,常年与鲁智深、武松、史进这一干任情废礼之人为伍,只听见“优秀的军人”这几个字都觉得跟自己格格不入了,又有林冲事事体贴他心意,凡事总由着自己喜好来,才懒得纠正什么偏见。
      自回来重做孩童,杨志倒觉得适应得很,自己心智也绝不超过十三岁,只是心底的脆弱又被放大得格外明显,两世里的苦楚无处发泄,都化作一股孩子气的戾气。
      前一世虽然悲惨,毕竟还有他珍视的东西,一旦失去已经够自己心碎,这一世竟然连生身父母的性命都留不住。
      爹娘去世的时候,肝肠痛断,惶恐无措,只差自己也跟了去,一了百了。只仗着是小孩子,肆意哭闹,还觉好受一些。
      想那贫家儿长到十二三岁年纪,大约也能自己上街去刨一口食吃,杨志却不敢做如此幻想,他前一世那么大个人丢了职役活不下去时,还只得卖祖传宝刀呢。不过这个谁也别笑话谁,呼延灼落难的时候也只得卖了束腰金带换酒饭吃。
      他们所有的只是一身武艺,自小学了原是为报国,一旦报国无门,当真是百无一用。按当今这个世道和自己一贯的运道来看,即便重活一次,还是无门的可能大,有门的希望小。
      既然他活的心气都快没有了,原来小时候上进的心气自然也一概都不在了。
      却谁知世事这般难料,因缘巧合,这一世呼家爹娘抚养了他,与呼延灼竟做了兄弟,又没想到呼延灼能待自己这样好。
      前两日挨了打,肉/体上的疼引发了心上的痛,呼延灼陪他睡的那一晚,又是旧梦连连,只怕已经落在他眼里了。
      不过呼延灼不知是不走脑子还是无意掩饰,自己都秃噜嘴多少次,还不是更早以前就落在杨志眼里了。杨志想着只要他都不提,只像现在这般小兄弟间嬉戏玩耍,任意取闹,便是最好不过。
      少年形态的呼延灼有热情而无虚伪,少了那一两分奸滑,对着自己的爹娘兄弟终日欢脱脱的。
      呼延灼生命力旺盛,刚强有毅力,坚定,刻苦。
      “我得承认他就是优秀,天生就是做大将的材料。”
      杨志这么想着,也就这么说出来了。
      后来有一次,他们爹爹又说到通晓兵书对高级将领的意义,杨志发自内心地说道:“哥哥自然是能做大将军的,我是不成的。”
      呼延通横了他一眼:“你说什么?”
      杨志闭了嘴,再不敢说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心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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