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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论剑台降妖除魔 ...

  •   巳正,擂台右后方击鼓敲锣,两节鞭炮如响蛇穿梭,噼里啪啦沿着擂台两边炸裂开来,掀起一片飞花。孤苍雁身着一袭开敞宽领绿袍,从擂台正后方搭好的红绸台阶上踱步上前,出现在擂台中央,鞭炮声随着他站定位置戛然而止,时间算得刚刚好。这位银发长须的老者,精神矍铄,目光炯炯,他缓缓开口,声如洪钟:
      “诸位武林同道,英雄豪杰,欢迎来到比武大会。今日,由武当派做东道主,在此以丧神诀宝图为最高奖赏,吸引了诸位仁人义士到此,更是可喜可贺在擂台两边的八位英雄,顺利晋级最终角逐。比赛的规矩,乃是由抽签决定对战顺序,两两单挑,第一轮获胜者四位,再次抽签,第二轮获胜者两位,进入最后决战,连胜三场者,即可获得武当派的镇派之宝——丧神诀宝图。要想将仇皇欲孽一网打尽,肃清妖邪,还天下太平,还得依靠这张宝图,集齐五行秘宝,开启万象窟,取得上古秘籍丧神诀。待这位英雄修炼神功归来,我们将供奉他为武林盟主,诛邪领袖,从我飞雁山庄门下弟子做起,全部听盟主号召,九死无悔!”
      “听盟主号召,九死无悔!”台下人声鼎沸,大家都激动地跟着喊起了口号,一时之间论剑台上充斥着激情昂扬的誓言与呐喊,不由得让人为之一振。
      孤苍雁满意地看着群情激愤的观众,捋着胡须,直到山呼海啸之声绵延数里,持续了将近一盏茶的功夫,这才举起手来,示意大家安静。所有人见到孤苍雁的手势,都慢慢压低了声音,然后闭紧嘴巴,认真地望着在台上指点江山、器宇轩昂的他。
      “诸位,现在我宣布,武林大会,正式开始!”
      话音刚落,鼓声再次响起,这次只击了一次,代表第一场比赛拉开帷幕。按照事先约定好的规矩,从擂台左边最外侧的选手开始比。所以,先上场的是武当派的恭良和他所抽到的对手——峨眉派掌门白莲仙子。
      我们看到这个阵容时,不由得都替恭良捏了一把冷汗。虽说他剑法造诣极高,又是在自己的主场,但白莲仙子是百年大派峨眉的掌门人,虽然年纪尚轻,只有四十岁出头,可是她在这个年纪就能当上一派之掌,定有过人之处。我们虽然没有亲眼见过白莲仙子的武功,但是江湖上早已把它传得神乎其神,她的那柄拂尘犹如仙人的法器,可杀人于无形——也就是说,她可能只是轻轻一拂,你还来不及看清具体细节,对手就已经轰然倒地,呼吸骤停,心跳与脉搏也同时消失,竟然就那么轻描淡写地死了。最可怕的是,这人浑身上下没有伤口,只有解剖尸体才会发现,死者的五脏六腑全都碎成了粉末,就好像是一具装满了稀泥和脓液的躯壳,甚是恶心。能在一招之内将一个活生生的人以这种极其残忍的方式悄无声息地杀死,白莲仙子的内力只怕已入化境,难以用常理推度。
      我还在回忆以前听说过的关于白莲仙子的种种传说,她已经缓缓登上了擂台。那一袭明黄色的道袍在风中飘扬,手中呈莲花状的拂尘像洁白的羽毛一样,纤尘不染。果然,她这次选择了用拂尘,而不是剑,这证明,她也拿出了自己的杀手锏,对于丧神诀宝图,志在必得。
      恭良面色凝重,几乎是双眉紧锁与白莲仙子临风对立。他的蓝色道袍也随着山风起舞,但我竟然觉得他握剑的手隐隐有些颤抖,也不知是不是风太大,卷起落叶无数,我看花了眼。
      双方站定后,台下响起了一记响亮的哨声,这表明,比武正式开始,谁都可以随时动手。但是哨声未吹之前,谁也不能轻举妄动,否则就是犯规,将被直接淘汰。因此,当这记哨声划破天际之时,恭良早已侧身举剑,一个箭步就往白莲仙子的方向跨去,意在先发制人,攻其不备。而那白莲仙子虽然看似漫不经心地站在那里,连拂尘都没有散开,却将恭良的动作尽收眼底。她看着他步步逼近,几乎在一个弹指之间就已经跃到自己的面门前,然而这位冷若冰霜的道姑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只是轻飘飘地往身侧一退,恭良立刻扑了个空,转向身来想继续进攻,而白莲仙子却抬起了自己握着拂尘的那只手,在恭良的眼前如施法一般画了一道圆圈,顿时台上白光四起,照得我们连眼睛都睁不开了,等我们半闭半睁着招子来看台上的情况,只见白光散尽的角落里,恭良正捂着自己的胸口,艰难地喘息,而他的右手以剑撑地,勉力维持自己的身体不倒,显然刚刚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他却受了极重的内伤。
      我见他的嘴唇泛紫,如同干枯的树叶,那面色惨白,隐有油尽灯枯之相,再过了一会儿,他的嘴角已经慢慢渗出深红色的血液,然而他的眼睛仍旧倔强地看着站在擂台另一边,似乎根本就没挪动过自己的位置的白莲仙子。恭良心有不甘,提起一口真气又往白莲仙子的方向扑来,虽然我能看出他已是强弩之末,无论是身形、动作、速度,都十分迟钝,但这份不服输的精神,却仍然令人敬佩。只见他强撑着一口气,几乎是把自己当做了武器,来势汹汹地扑向白莲仙子,像是想用蛮力把她撞倒一般,而那白莲仙子却再次侧身,连拂尘都懒得挥动,就那么居高临下地看着恭良一个跟头栽倒地上,轰隆一声,再也起不来了。
      “世间万物,强求不得。道长这又是何苦呢?”白莲仙子淡淡地对恭良说,然后嘴里碎碎念着什么,也不知道是道家的什么道法。
      而那恭良,虽然仍旧趴在地上起来不得,但是面色已经红润了一些,像是淤积在体内的血液又开始重新流动,整个人看着就像是累坏了,而之前看到的内伤征兆,则渐渐好转。我猜想,那白莲仙子应当是念着什么口诀,替恭良疗伤。毕竟,这不过是比武,不是杀敌,总不能真的把人家武当派弟子打个半残不死,五脏俱焚,那峨眉和武当这两个本来就历史渊源颇为复杂的百年大派,结下的梁子就大了,不说别的,愧对峨眉开山师太郭襄女侠和武当创始人张三丰真人,就已经是一桩大罪过了。
      一个飞雁山庄的弟子走上台,对着恭良数了“一、二、三”,见他仍旧丝毫未动,根本起不来了,于是大声宣布:
      “白莲仙子胜!”
      这个结果一点也不令人意外,只是我们没想到这么快就分出了胜负。本来想着,作为东道主的武当派,派出的种子选手,无论如何也能抵挡个几十招再败阵吧,但刚刚这么一看,白莲仙子等于只出了一招,而恭良撑死算出了两招,就被轻而易举地打败了。这白莲仙子的实力,当真深不可测。我们都不禁为江瑕捏了一把汗,他要是不出意外,最后对阵的,肯定是这位峨眉派的当家。能有几分把握赢她,我们谁也不敢打包票。尤其是,当若湖看到白莲仙子这么气定神闲地赢了武当派的得意高徒时,眉宇间隐隐露出一股担忧之色,比从前我看到的那种担心,要多了一些说不出来的感觉,就好像她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危险,却又不愿意和我们言明。她走到江瑕身边,语气凝重:
      “公子,你……你没有觉得不舒服吧?”
      江瑕回过头看了看若湖,露出一个清爽的微笑,说:
      “没有啊。放心吧,我没事。刚刚那个白莲仙子确实厉害,不过别忘了我可是学过识破的。她刚才那一招,别人没看清门道,我可是摸透了诀窍。她无非就是仗着自己内力深厚,又借了峨眉道家的秘传心法,以拂尘作掩护,幻化出以自身内力逼出的白光,然后趁恭良来不及看清楚眼前状况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他的各大要穴进攻,瞬间封住了他的十二经络,所以我们才看到恭良气血不畅,以为他受了内伤,实际上啊,就是暂时被封住了穴位,血一下子流不动,给人造成的错觉罢了。”
      原来如此,听到江瑕这番分析,我才明白原来白莲仙子不过是利用光线制造了一个障眼法,这么说来,她方才取胜恭良,远远不止使出了一招,要把十二经络全部封住,起码也得出手点十二次穴,只是她动作极快,我们又被白光晃得瞎了眼,一时间没看清,这才以为她一招就把对手给解决了。我看江瑕能够短时间内找到白莲仙子的秘诀,他的识破,估计也学到了顶层境界。若是每一个对手都能立马被他看穿,那这场比武,倒确实无需担心了。
      至于后来白莲仙子嘴里念念有词,大概就是在利用解穴心法把恭良身上的穴道都解开,只不过她在点穴的时候肯定也封住了恭良的力道,而恭良气急攻心,嘴里渗出了血,后来再一击,已有破釜沉舟的迹象,耗尽了全力,所以的确是累趴下了。
      若湖见江瑕神色如常,也稍稍松了一口气,但还是提醒江瑕:
      “公子,这道姑好像会一些降妖除魔的法术,你……你务必当心。”
      江瑕点点头,轻声道:
      “嗯,我明白。”
      我不知道为何若湖会担心白莲仙子的那些法术,毕竟我们都是凡人,那些怪力乱神之说,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存在,怎么会无端端地害怕这些子虚乌有的东西。但我见若湖神色严肃,表情凝重,也不敢多问,只能默默在旁边看着。
      第二场是丐帮的灰兔乞儿和少林寺的大弟子了心大师对决。这两个人倒算是棋逢对手,一个使得江湖炫技打狗棒法,一个擅长罗汉拳和金刚杵,这打狗棒和金刚杵之间也算是门当户对,应该很有看头。果然,了心登场的时候,手里擒着一支长约三尺的金刚杵,色泽内敛,在阳光下闪耀着厚重的金色,应当是纯金打造,但是已经有些年头了,所以最初闪闪发亮的包浆已经褪去了不少,但历久弥坚,这金刚杵越是年头久远,越能贴合主人的心意,只怕了心用它,也到了人杵合一的境界。
      相比之下,灰兔乞儿手里那根打狗棒就要逊色很多,几乎就是一根随处可捡的破树枝,稍微打磨了一下,比一般的枝丫粗上一圈,大约直径有成年男子的两个拇指叠起来那么粗,但是上面坑坑洼洼的,也不知道是打磨的时候太过随意,没有修掉那些毛毛须须,还是主人根本不爱惜这根棍子,所以弄得表面脏兮兮的,藏污纳垢,让人看着都觉得恶心。不过这丐帮的乞儿本身也油头垢面的,披头散发,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经年累月没洗澡的臭气,简直让人避之不及。虽然我们现在站在擂台下面,离他不算太近,但是那股臭味弥漫在空气里,跟鬼附身一般,阴魂不散。
      灰兔乞儿驼着背,抬起一双灰不溜秋的眼睛,咧嘴朝那少林和尚笑了笑,露出一排残缺不齐的大黄牙,几乎让人不忍直视。好在这出家人四大皆空,早已不在乎皮囊外相,了心大师微微颔首,算是回礼。然后哨声响起,双方正式进入战备状态。出人意料的是,这看着猥琐的丐帮长老没有动,反倒是如金刚罗汉一样岿然不动的了心先出手了。他抡着自己的金刚杵,犹如转动着金色的风火轮,呼啸着朝灰兔乞儿挥了过来,灰兔乞儿也不避开,支起自己的打狗棒,也舞出旋风一般的动作,对着了心奔去,好像两个手里各拿着一股龙卷风要找对方拼命一样。然而如此气势磅礴的对撞,竟然在双方的兵刃交接之际,好似两股对冲的力量,互相中和了,我们甚至都没看清楚这两股汹涌气流是如何在瞬间化为乌有的,只见灰兔乞儿和了心大师各自向后退了一丈,稳稳地站在擂台之上,以打狗棒和金刚杵撑地,稳住了上身,二人的额头上都渗出了一些汗珠,但是精气神仍旧旺盛,看着对方的眼睛里都流露出了钦佩之色,那是一种棋逢对手的赏识。高手过招,点到为止,绝不取人性命,也不步步紧逼,我看着这两位高手心有灵犀的相视而望,不禁也觉得胸生豪迈,这才是真正的大侠风范啊。
      不过比武仍旧是比武,不分出胜负不能叫停,于是两人足尖点地,再度跃起,又发出了第二招。灰兔乞儿转动着打狗棒,就好像手里头拎了个螺旋桨,一边奔跑一边朝了心的左肩打去,而了心身子一侧,避开了打狗棒的锋芒,右手递出一招金蝉盗月,从灰兔乞儿的左斜下方横穿过去,那雄浑有力的金刚杵立刻出现在灰兔乞儿的背后,可是了心和尚的人却还挡在灰兔乞儿的面前,左手正迅速递出一百零八招罗汉拳,裹挟着风声鹤唳,与灰兔乞儿的打狗棒纠缠在一起,棒子旋转的速度和他那变幻无穷的拳掌呈追击姿态,一时之间打得难舍难分。而那柄看似百斤重的金刚杵,已经攀上了灰兔乞儿的脑门,眼看着了心大师手肘微微用力,瞬间就要用那比棒槌更威猛的金刚杵砸中灰兔乞儿的后脑勺,可那乞儿的脑门子后面就仿佛生了双眼睛,他的身体没有转过来,左手却鬼使神差地像一条会转弯的蛇,伸到了自己的肩膀后面,像枯枝一样的五指一抓,就把那柄宽阔的金刚杵握在了手里,虽然看着轻松,但了心大师却立刻反应过来,拉伸着胳膊要把金刚杵抢回来,可是那灰兔乞儿瘦弱的手指却像是缠在金刚杵上的蛛网一样,死活挣不开,了心怒目圆瞪,大喝一声,整个人都飞离地面,想借着整个身子的力量把那金刚杵给夺回来,左手也不再招架灰兔乞儿的打狗棒,一门心思要脱离灰兔乞儿的控制。然而他这一发怒,等于自乱阵脚,灰兔乞儿冷笑一声,发出了一阵阴沉沉的低吼,然后他那佝偻着背的身子就像一片枯叶般翩然翻落,竟然伸腰朝后,以一种背越式跳姿从身后的金刚杵上跨了过去,整个人稳稳的落在金刚杵后面,而他右手拿着的打狗棒,此刻也停止了旋转,只是在金刚杵下方轻轻一挑,那了心和尚死死抓住另外一边杵头的手就像是受到了毒蛇叮咬般,瞬间一松,挣扎着缩回了手,然后灰兔乞儿顺势牵走了那根金刚杵,左手握杵,右手拿棒,也不再进攻,而是看着被震得虎口生疼,咬牙切齿的了心,轻描淡写地问道:
      “和尚还比吗?”
      兵器被夺,是习武之人的奇耻大辱。就算还能再战,赤手空拳,取胜的希望近乎渺茫。更何况,了心刚刚受了这丐帮长老四两拨千斤的伎俩,虽然没受什么伤,却已经大大地折了锐气,此刻早已面如土灰,露出败象。在一旁观战的少林弟子,看得目瞪口呆,此刻见大师兄已经无心再战,自知这一轮输了,纷纷摇头叹息,双手合十开始念阿弥陀佛。了心也知道自己必输无疑,不再恋战,咬紧了嘴唇,向灰兔乞儿鞠了一躬,心服口服地说:
      “长老好一个四郎拨千斤的巧劲,贫僧佩服。”
      灰兔乞儿笑了笑,左臂一伸把金刚杵扔了过去,被了心稳稳接住,然后道:
      “打狗混饭吃的伎俩,不熟不行。承让了。”说着,他也抱拳施礼,那根之前被我万分嫌弃的打狗棒,虽然仍旧邋里邋遢的,但是此刻握在这丐帮长老的手里,却显得尤为神圣,透露着一股朴实却庄严的气息。我心里暗自感叹: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江瑕见灰兔乞儿赢得漂亮,也忍不住赞叹道:
      “打狗棒法,果然名不虚传!”
      惜凤虽然向来最讨厌不修边幅,浑身恶臭的丐帮弟子,所以九秀山庄上也从来不收留丐帮的宾客,但是今儿个看到这丐帮长老的风采,却也禁不住小声嘀咕着:
      “看不出来,这臭老头还真有两下子。小虾,你没对付过打狗棒法,有把握赢他吗?”
      江瑕倒是嘴角一翘,笑了笑说:
      “哈哈,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这打狗棒法若是我之前没看过,应付起来确实有些难办。但现在他既然把家底都亮出来了,那就简单了。这四两拨千斤的技巧啊,无非就是着力点的问题。那金刚杵可比丐帮老头的破树枝重多了,怎么一挑就能把这少林高僧的法器给挑没了呢。其实,他就是位置选的巧。像那样的金刚杵,无论重量如何,都可以看做一根杠杆,根据中心着力点的不同,两头的重力也不同。你们注意到那丐帮老头托着金刚杵的手指摆在哪里吗?正好是偏下的位置,和少林和尚握着金刚杵的那头靠的近。然后他的打狗棒是在另一端轻轻往上挑,所谓距离越长越省力,距离越短越费劲,他那边只是不费吹灰之力的拨弄,可下头那儿就受不住了,本来金刚杵就重,这么一砸下来,还不得把那和尚的手生生震飞,难怪他拿不住棒子了,只能撒手撤退,不然那条胳膊只怕都得废了。”
      我们听江瑕这么详细分析,才知道这其中的奥妙。不过他既然已经对打狗棒法的精髓做了如此精湛的总结,又能抽丝剥茧分析出一招一式的原理,临阵对敌的时候,应当也会避免落入陷阱,转劣势为优势。我看到江瑕一副了然于胸的神态,也放心不少。他这人虽然平常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的,看着远没有江云成熟稳重,但不得不承认这江小鱼的儿子就是脑袋瓜好使,不用蛮力,也能以智慧取胜。只不过,他这样的少年天才,若是在感情方面,也能慧眼识人,就两全其美了。想到这里,我又不禁看了一眼若湖,她显然很崇拜江瑕方才的分析,一直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根本没注意到我。我也能理解为什么若湖这么多年死心塌地跟着江瑕了,像刚才那般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意气风发,只怕经常在若湖眼前上演吧。有这么一位风度翩翩英俊潇洒智计无双胸有成竹的少年公子相伴,不光是若湖,只怕天底下大部分少女都会毫不犹豫地为之倾倒,根本没有清醒的机会。
      第三战的对阵双方是屠虎叉温良瑾和崆峒派当家的余秋风。我们最为关心的,其实也是这一战。毕竟温良瑾算是之前在仇皇殿诛邪的战友,方才又和我们透露了那么多对手的底细,比起其他门派的弟子,自然多了几分亲近。而且他这单枪匹马闯曹营的气势也令人钦佩,毕竟其余选手的席位上都坐满了加油打气的群众,大多是同门师兄弟,唯独屠虎叉孑然一身,也不知道他那个小门派到底还存不存在,这江湖上还真不怎么提屠虎叉身后的虎鲨门,反倒是对温良瑾赞誉有加,尤其是仇皇殿一战后,他的名头更加响亮,已经被尊称为大侠了。
      温良瑾单手扛着自己的屠虎叉上了擂台,迎面走来的是崆峒派那个干瘦老头,他仍旧眼窝深陷,站在这太阳底下,就像一张枯树皮被拉出来干晒,一身的黑色长袍包裹着他那枯瘦如柴的身躯,就像是处处漏风的斗篷,整个人单薄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若是不仔细一看,还以为是幽灵站到了比武台上,有些阴阳混沌的味道,不由得让人细思极恐。
      我猜他穿着那么宽敞的一件袍子,里面一定藏了不少暗器,而且黑色的衣服最容易藏东西,不容易露底,哪怕是投掷出来一时半会都不见得看得清,很容易就着了道。他这准备得够充足,只怕不是个好惹的主。我们都为温良瑾捏了把汗,暗暗祈祷他一定要赢,否则我还真担心这个名不见经传的老头会把江瑕给吃死。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温良瑾铁着张脸,非常僵硬地和与他遥遥相望站在对面的余秋风抱了个拳,算作见面礼,丝毫没有半点方才灰兔乞儿和了心大师对望时的怡然自得,显然也是绷着一根弦,拼着一口气,此刻决不能放松。而余秋风到底是老年人,见识、阅历都比温良瑾多了好几十年,他微微一笑,颔首回礼,然后两只手夹在衣袖里,双臂交合,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姿势,难道待会开打他就要从袖口里掏暗器扔出来?我们摸不清他的套路,只能坐等开席。哨声准时响起,清亮尖锐,两位对阵者的目光里均闪过一丝寒色,然后温良瑾率先举起长约七尺,比他自己还高了半个头的屠虎叉,呼啸着朝余秋风擂过去,而余秋风还在老远开外就已经侧过身子,避开了温良瑾直线冲来的方向。温良瑾的武器很长,拿在手里拖着走或者拎着走都不太方便,所以速度不快,转起弯来也略显笨拙,但他还是立刻调整了方向,又朝着余秋风新站的位置奔来。可那余秋风狡猾得像条蛇,总是在温良瑾尚未接近时就调转方向,简直就跟躲猫猫一样,两个人一个追,一个跑,维持着三丈的距离,温良瑾近身不得,那余秋风却也不主动攻击。就这么过了快一盏茶的功夫,我们都看得有些不耐烦了,心想难道这两人就这么耗下去,看谁体力足,能支撑到最后,就等另一个人精疲力竭累趴下了?这样下去,两个人都是习武的身体,只怕打到明天也分不出胜负来。
      我正心急,却看到余秋风突然大袖一挥,从他那宽敞的黑色袖口里突然刷刷刷射出了三柄银光闪闪的匕首,格外小巧,比普通人家里用的水果刀还短,而且刀身打着弯,看仔细点竟然有几分迷你蒙古弯刀的样子,只是刀柄和刀身融为一体,几乎没有可以用手握的地方,因此也只能当做暗器射出来,没法子作为正式武器进行正面攻击。那匕首顺着风声沿直线朝温良瑾的面门扑来,就跟追魂爪一样,转眼间就到了跟前,温良瑾大惊失色,立刻向后一番,双脚生风,硬是把那三柄匕首给踢了回去,然而他自己那双黑色的厚底鞋,却也破了几个三四个大洞,连里面的白袜都割破了,所幸没有伤到脚底,但他也只能赤脚作战了。
      余秋风见第一次出击未遂,又立刻恢复了之前转圈的策略,不再急着出招,这么一绕,又是半盏茶的功夫。我们正等得焦急,温良瑾突然把立着的屠虎叉往前一横,然后把生满倒刺的那一头扎向余秋风,可惜两人距离太远,就算屠虎叉有七尺之长,也够不到余秋风的衣角。温良瑾不得不继续上前,但是不敢跑得太快,怕一个不小心又被余秋风冷不防射出的暗器砸中,那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余秋风见温良瑾步步紧逼,面色一沉,陡然又从怀里掏出了三枚针状的暗器,比之前仇心柳用过的黑针要粗大一些,颜色是金黄色,散开释放在空中,竟然还生出了翅膀,就像扑腾着双翼的蝴蝶,华紫音在一旁边看边念叨着:
      “金蝶针……”
      “是这暗器的名字?”巧巧问道。
      华紫音点点头,继续说:
      “是,听说针尖上有剧毒,在皮肤上破个小孔就有性命之忧。想不到,堂堂崆峒派掌门也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武器。”华紫音一边说一边咬着下唇,眉宇之间有不悦之色,似是很看不起崆峒派这种借暗器,尤其是喂毒暗器,来参加武林大会的行径。可惜武林大会上并没有名言规定不许放暗箭,也没有说不许在武器上投毒,因此崆峒派算是打了个擦边球,真的要追究,也没依据。
      屠虎叉行走江湖多年,想必也见识过这金蝶针的危害,当下转动着那柄屠虎叉,用镶满倒刺的那一头挡住金蝶针的攻势。他大概是听进去了惜凤的话,借助兵器的优势,把这些暗器原路奉还。他长年挥舞比自己还高半个头的大叉,臂力惊人,竟然真的就把这虎虎生威的金蝶针给打了回去。余秋风万万没想到对方还会来这一招“以彼之道还彼之身”,面色大骇,生怕沾着了自己送出去的暗器,连忙闪避,还差点在地上绊了一跤。温良瑾见此良机,立刻冲了过去,一叉子抡过去,把余秋风掀翻在地,扮了个狗吃屎。余秋风年迈,竟然连门牙都磕碎了。他正捂着自己的嘴想堵住里面喷涌而下的血,温良瑾哪里肯给他喘息的机会,又是倒打一耙,整个叉身都压在了余秋风的身上,这下子那只老狐狸是再也起不来了,只能连连叫苦,毕竟打破牙齿和血吞的滋味可真不好受。
      我们见温良瑾反戈一击,大获全胜,差点忍不住欢呼雀跃,但是突然又想起这接下来说不定温良瑾就成了我们的对手,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只能乖乖闭上嘴,等小裁判上来数了“一、二、三”,确保余秋风已经落败,宣布“温良瑾胜”,然后紧张兮兮地看着江瑕——待会就要到他上场了。
      温良瑾走下台来,面露得意之色,想必他自己也没料到能真的赢了余秋风,跻身前四强,这大概是他此行最值得炫耀的成就吧。已经胜出的白莲仙子和灰兔乞儿都是江湖排行前十的高手,温良瑾绝无胜算,而江瑕自然也比他要厉害一些,所以能够进到四强,他也已经心满意足了。他下台后和江瑕碰了碰拳头,算是给兄弟打气。江瑕微微一笑,昂首挺胸地走上台去,我们所有人此刻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虽然知道这第一局因为抽签的缘故,要对阵的是八大高手里面相对较弱的青城派女弟子纪筱婵,但这毕竟是江瑕第一次上场,而且轻敌之心万万不可有,因此我们都屏气凝神,暗自祈祷江瑕能顺利过关。
      对面的青竹剑纪筱婵,顶着一张俏丽的脸蛋,轻盈一跃,跨上了擂台,与江瑕临风对立。她虽是女流之辈,身躯娇小,长得也十分可爱,但手里那柄青竹剑细窄且长,散发着冷冽的寒光,与她本人的气质倒是相去甚远。江瑕向来怜香惜玉,对待美女自然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然后笑着施礼道:
      “纪女侠,得罪了。”
      纪筱婵却好像不太喜欢江瑕这副坏笑的模样,冷冷地哼了一声,已经举起了自己手里的剑,做出进攻的姿态。哨声几乎在她举剑的同时响起,纪筱婵整个人立刻如灵蛇一般蹿了出去,手里的剑和她的人一样快,风驰电掣,转眼间就已经斜着穿过了江瑕的左肩,好在江瑕反应快,避开了这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一剑,然后他也不敢轻敌,立刻抽出自己腰间的浑元破浪刀,那还是华紫音专门为他在祁族打造的,算是感谢他在宜昌的救命之恩。这把刀因为刀身略有弯曲,呈浪花状,因而得名。据说这刀相当坚韧,而且含着一股巧力,能够在疾风破浪之中逆向而行,最适合对付身法诡谲的敌人,克服一般刀法的力道强劲但速度不足的弱点。我们对江瑕的刀法很有信心,对他随机应变的能力也很放心,但就是害怕他的速度跟不上,迟早吃亏。虽然这阵子江云陪他练了许久,相较于之前,江瑕的速度已经大幅度提升,但是和这以灵巧著称的青竹剑纪筱婵相比,仍旧落在下风。而江云的身法快如鬼魅,基本上已经到了人剑合一的地步,根本是江瑕望尘莫及的。他虽然习惯了江云的身法,但是一个月的见招拆招,始终不能伤到江云分毫,顶多和他打个平手,那还是江云不再恋战的结果。但如今这纪筱婵,可不是陪江瑕练功的,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是为了尽快找到江瑕的破绽,结束这场战斗。
      纪筱婵见第一招扑了空,立刻换了握剑的手法,剑身朝上,横着划了出去,如同在透明的空气里荡开一汪碧水,那通体幽绿的青竹剑在纪筱婵灵巧的手腕转动之下,好似缕缕青烟,成水平状散开,看久了简直让人眼花缭乱,很容易失去方向。江瑕显然看破了纪筱婵的用意,索性别过头去不再关注她的兵器,右手握着浑元破浪刀,从斜下方刺出去,想来一个半路腰斩,纪筱婵何等机敏,立刻飞身向后一跃,避开了江瑕的刀势。但她手上挥舞着的青竹剑,也随即收住,不再晃出那些迷乱人心的青烟。江瑕趁纪筱婵刚刚落地的空当,纵身一跳,从半空中双手握住刀柄,狠狠劈下,力道之绝,隐隐有盘古开天地的气势,那是江小鱼秘传给江瑕的“惊天一刀”。
      纪筱婵见这刀的架势足有开天辟地的威力,不敢托大,立刻低过头去,身子偏向一旁想要躲开,可惜她虽然身法灵巧,剑招精妙,却输在了内力不足这一点上。江瑕的“惊天一刀”,灌注了全身的内力,可不是平白无故的一阵乱劈,所以江小鱼在江瑕幼年时没有传授这一刀法,也是觉得他当时内力底子太薄,根本发挥不出惊天一刀的威力,反倒容易伤了自己,直到江瑕经历了这几个月的磨砺,内功底子厚实了,又要参加武林大会,江小鱼才亲自传授了这套刀法。此刻江瑕使出这一招,那自然是有十足的把握不会落空。他算准纪筱婵会躲过他的刀刃,但是这一刀裹挟的气势岂止在刀刃上,刀身周围数尺,不分前后左右,全都真气跌宕,激流涌动,纵然纪筱婵躲过了刀芒,却还是整个人被刀风带起,悬在了半空,随着江瑕这一刀劈入擂台地面,凿出好深的一道口子,她才如一片柳叶般盘旋下坠,江瑕想伸手去接,但又怕对方趁机偷袭,而且男女授受不亲,只好伸出左手手掌,旋起一道掌风,托住了纪筱婵摇摇欲坠的身体,做了一个无形的缓冲,纪筱婵这才安然落地,不至于狼狈地跌落在地上,四仰八叉。但是外伤虽然免了,内伤已经生成。纪筱婵刚站稳,脚跟一个不稳,往后踉跄了几步,她捂着自己的胸口,脸色发青,嘴角已经有一丝血迹,看样子的确受了内伤。江瑕有些过意不去,但是擂台之上万万不可有妇人之仁,纪筱婵也还没有倒地,正转动着剑柄打算再向江瑕袭来,江瑕无心恋战,只求速战速决,立刻横刀一甩,把纪筱婵手里的青竹剑震了出去,落到两丈开外的擂台下方。兵器失落,纪筱婵又以剑法著称,现在结局毫无悬念,她已输了。
      江瑕收起浑元破浪刀,朝纪筱婵施礼道:
      “纪女侠,承让了。”
      纪筱婵明白自己技不如人,虽然有些脸红,觉得丢了人,但输给江瑕的确不冤,也只能尴尬地笑了笑,一言不发下去了。我们见江瑕轻松取胜,都舒了一口气,现在就等着第二轮抽签了。而且,真正的决战,还没开始。
      如今胜出的四个人,分别是江瑕、灰兔乞儿、白莲仙子,以及温良瑾。温良瑾不足为虑,但是灰兔乞儿和白莲仙子都是两个难啃的骨头,一时半会还真想不出好法子能够轻易战胜他们。论内功,江瑕可能和灰兔乞儿不相上下,但是他那套神鬼莫测的打狗棒法,我至今想起来还心有余悸。虽然江瑕信誓旦旦用什么杠杆原理破解了他的伎俩,可这观战和应战还是两码事,纸上得来终觉浅,觉知此事需躬行。至于白莲仙子,人家是一派掌门,而且方才战胜恭良简直轻而易举,无论是招式还是内力,都臻入化境,还真不是江瑕能比拟的。若是对战白莲仙子,只怕真的要动动脑筋,考虑智取了。现在我们忐忑不安地等待着第二轮抽签的结果,真希望江瑕抽中温良瑾,这样白莲仙子和灰兔乞儿好歹能硬碰硬干掉其中一个,也算为我们扫清一个障碍。若是江瑕要连续和他们两个人恶战,先不说实力的问题,就是这体力估计都跟不上。
      然而,运气不会总是眷顾同一方。所谓三十年风水轮流转,我们第一轮抽中了纪筱婵,算是捡了个篓子。这第二轮果然就没那么好运,抽中了灰兔乞儿。不过,这顶多算是一个中等签,总比直接抽中白莲仙子强。第一轮和第二轮中间间隔了一刻钟,算是休息时间,可以吃点东西,补充体力,如果受了伤,也能赶紧擦点药,免得伤情恶化。江瑕第一战赢得轻松,毫发无损,而且早上吃得很饱,现在还不到午时,也不怎么饿。虽然若湖在旁边拿着提前焐热的包子让给他补充点体力,但他却显得有些心烦意乱,说什么也不吃。我见他虽然在擂台上轻松自在,可这下了台以后反倒额头冒汗,面色发白,不会是突然着凉发热了吧。可惜他的额头上包着一块红色方巾,也没法子伸出手去试探温度,更何况这活本来也不能由我来做,可若湖却完全没有想去碰江瑕的额头,只是隐忧地看着他,道:
      “公子,不舒服吗?”
      江瑕喘着粗气,鼻子里有些闷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堵住了。他摸了摸从额巾上渗出来的汗珠子,道:
      “不碍事,撑得住。”
      “公子……”若湖担忧地看着江瑕,却欲言又止。惜凤见江瑕有些古怪,也上前关怀,但江瑕已经站起身来,露出了一个自信的笑容,朗声道:
      “放心吧,我可是翻江倒海一条龙,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就是有点热而已,没事。”
      “哟啦,小虾你果然还是很喜欢我给你取的这个外号吧,嘿嘿。”巧巧见江瑕主动提起了这个她当初为了应付武当弟子的追杀而给江瑕取的外号,不禁得意地炫耀着自己当初多么有远见。
      江瑕噘着嘴无奈地说了一句:
      “是是是,巧巧女侠开了金口,这名字自然是威风八面,听着就带劲。”
      见江瑕还有闲情和巧巧拌嘴,看样子可能真的只是太热了。这秋老虎着实厉害,虽然都到了深秋,但是偶尔也会有回光返照的高温,现在临近正午,论剑台上也没有太多遮天大树,太阳光越来越强烈,他们在擂台上又是被笔直地晒着,还要大动干戈比武,自然会热得汗流浃背,我连忙取了一粒惜凤平日里用的宁心丹给江瑕,道:
      “瑕,这个……你,你吃下去,可能……可能会好些。”
      惜凤见我拿出了宁心丹,也立刻催促着江瑕吃:
      “是啊是啊,这是我娘亲自调配的宁心丹,可以平心静气,缓解焦躁,你吃下去,就不会觉得心烦意乱了,还能降低体温呢。”
      江瑕也不推辞,立刻接过我手里的宁心丹,仰头吞了下去。若湖赶紧递过来一壶水,江瑕咕隆咕隆喝了差不多一半,才松开水壶口,舒了一口气,脸色也好看了一些,看样子应该没有大碍。
      我们这又是喝水又是喂药的,不知不觉就到了第二轮开场,都感慨一刻钟未免过得太快。不过好在江瑕刚刚战完第一轮,为了公平起见,先由已经充分休息好的白莲仙子对战温良瑾。这一战毫无悬念,白莲仙子真的只用了一招,就把温良瑾打趴下了。还是那柄会制造出大量白光的拂尘,我们也没心思去看里面的经过,总之等视力再次恢复正常,温良瑾已经灰头土脸地下台了。我们倒是不惊讶他战败,只是这速度也忒快了点,好歹也拖个一时半刻,让江瑕多休息一会,恢复恢复体力也好啊。
      可惜现在说什么也不管用了,我们忧心忡忡地看着江瑕,他倒是挺直了腰背,大步流星地再次迈上擂台。不过这一次,他看着对面的灰兔乞儿,再没有露出之前看着纪筱婵时的微笑,神色严肃,一反常态,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丐帮老头的确面目可憎,实在没法子对着他笑。
      那灰兔乞儿打量了一番江瑕,狡黠地笑了一笑,然后右手手掌向内收缩握紧棍子,抱成拳头,抵在左手手掌中间,向江瑕道了一声:
      “江少侠,有礼了。”
      江瑕也回了一个抱拳礼,他的浑元破浪刀还别在腰间,并没有像灰兔乞儿那样直接握在手里。然后哨声响亮地划破天际,双方目光炯炯,像两头豹子一样看准了对方,然后几乎同时掠起身体,江瑕从腰间拔出佩刀,横于胸前,以一种防御的姿势朝灰兔乞儿奔来。灰兔乞儿的打狗棒还稳稳的掐在他手里,但是那双赤脚却在地上打着节拍,跑得飞快,就好像长了飞毛腿一样,瞬间来到了江瑕面前,然后我们眼前一花,那根破破烂烂的打狗棒突然就像长鞭一样向江瑕的左肩抽去,江瑕立刻侧身回避,棍子砸下去的时候卷起周围一片激烈的气流,我们在台下都能感觉到那股虎虎生威的内力,差点连心脏都要跳出来,之前灰兔乞儿与了心大师的对阵,虽然也使用了内力,但主要还是以巧劲取胜,鲜少有正面攻击,但这一招“斜打狗背”着实厉害,虽然与最初的招式,即攻击敌人面颊,有所出入,变成了直击肩膀,但威力丝毫不减,甚至还超过了当年洪七公的力道。我虽然没有亲眼见过洪七公使打狗棒法的场面,但许多书上都有详细记载,还配了栩栩如生的动作图。可今日看这丐帮长老的棒法,显然已经做了改良,变得更加霸道威猛。
      灰兔乞儿见江瑕堪堪避过了这一击,立刻收回打狗棒,换做左手持棒,竟然也能游刃有余,我们都惊呆了——想不到这个老头还会左右开弓,那可真是不好对付了。江瑕显然也注意到了灰兔乞儿换了左手使棒,眉头一皱,鼻子里却哼了一声,然后刀身与自己的前胸呈九十度直角,平着刺了出去,那浑元破浪刀的锋芒磨得很薄,就像一片削尖了脑袋的银色树叶,这一招“平分秋色”,其实仿的是剑招,但由于兵器本身就吸收了剑刃的特色,使出来竟然真的像挥剑一般,刀锋锐利,直取灰兔乞儿的胸口,那灰兔乞儿不敢用棒子去挡,因为两把兵器的质地有天壤之别,饶是他内力再雄厚,也禁不住拿一根破木棍和能够削金断银的利器硬拼,只有足尖轻点,往后一跳,避开了江瑕的刀势范围。江瑕本可乘胜追击,再往前跨上几步,把灰兔乞儿逼到无路可退,除非自己跳下擂台,那就是认输了。然而,他此时的面色却异常惨白,大口喘着粗气,明明上场还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却已经呈现疲态,我们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心想这是怎么回事,难道那宁心丹不管用,他又中暑了?
      但实际上这论剑台筑于山顶之上,虽然太阳笔直射下来的时候有些刺眼,甚至灼人,但现在已入深秋,就算还有几只反常的秋老虎偶尔作妖,但毕竟时令到了,再怎么热也不可能让人中暑。江瑕这还没战多久,就体力不支,和他平日里的体能实在大相径庭,我们不明所以,想询问若湖,却见若湖紧紧揪着自己的衣领,肩膀和手都在轻轻颤抖,咬紧了下嘴唇,神色紧张,眉宇之间的忧郁更加明显。我从来没见过若湖这么古怪的表情,直觉告诉我她一定知道其中蹊跷,却又不方便言明,现在只能暗自祈祷江瑕挺过去,至少先打败了灰兔乞儿再说。
      台上的灰兔乞儿见江瑕没有步步紧逼,立刻腾挪跳转,又往江瑕的身后扑去,打算来一个“按狗低头”,袭击他的后颈。江瑕虽然喘着粗气,有些青黄不接,但他也知道这一战许胜不许败,哪怕此刻心燥如焚,也必须得提着一口气,专心致志先解决掉对手再说。于是,他紧咬牙关,发出一声低吼,手里的浑元破浪刀像是被灌注了千斤水泥,在他的手中缓慢转动了起来,然后江瑕一个深蹲,如同一只潜伏在草丛里多时的猛虎,跃然跳起,双手握住那柄闪闪发亮的浑元破浪刀,在半空中往下一劈,又是那记“惊天一刀”。他之前就是以这招威力巨大的刀法逼得纪筱婵转优势为劣势,最终一败涂地,却不知这灰兔乞儿有没有那么容易被降服。所谓姜还是老的辣,灰兔乞儿在一旁观战时想必已经摸清了这“惊天一刀”的套路,而他的内家功夫又比纪筱婵强上许多,临危不乱,只是稍稍侧过了身子,然后以打狗棒点地,凌空跃起,竟然是从上面掠过了江瑕铺天盖地的刀势,神不知鬼不觉地转到了江瑕的后面。江瑕这一招发力太猛,惯性十足,身子还在往前倾,那灰兔乞儿举起打狗棒,就要往他的天灵盖劈下。我们都捂住嘴巴,心脏跳到了嗓子眼,生怕这一棍子下去江瑕就要认栽了。然而,江瑕的后背似乎也生了眼睛,又或者说他早就料到这惊天一刀制不住老谋深算的灰兔乞儿,只是虚晃一招,让灰兔乞儿误以为他拼了老命,把获胜的希望全都寄托在这一击上了。正当灰兔乞儿的打狗棒距离江瑕的头顶还有三寸时,江瑕突然蹲了下来,然后扎开马步原地旋转了一圈,那柄波浪形的大刀就好似地头蛇一样在擂台上窸窸窣窣游走,速度之快简直让人误以为台上翻起了层层浪花,然后江瑕趁灰兔乞儿的腿尚未落回地面,在他周身以刀当笔划了一圈,灰兔乞儿困惑不解,却又不敢轻易落地,生怕这双腿就被江瑕游走的刀锋给锯断了,但重力往下坠,饶是他轻功再好,也不能一直悬在半空之上,正当上下两难时,他灵机一动,抡起打狗棒飞速旋转起来,打算以一招“飞花溅雪”搅乱四周的空气,以自身内力逼退江瑕。奈何江瑕自小修习易筋经,内家功夫深厚,这些天更是领悟了突破,修为大进,虽然比灰兔乞儿少吃了几十年的盐,但这实打实的护劲却足够抵御灰兔乞儿的骚扰,他仍旧飞速地在地上划着圈,然后突然在转至灰兔乞儿的正面之前时,横刀在胸,以展开一把折扇的姿势,右臂往左前方伸,从左至右划出浑浊的白光,将灰兔乞儿即将坠落在地的身体笼罩其中,然后只听得一声怒吼,江瑕已经横扫灰兔乞儿的面门,而对方在半空中悬挂了许久,此刻颓然坠地,又被那荡气回肠的白光搅得心神俱乱,竟然口吐白沫,跪倒在地,不断地吐出恶心的食物残渣。他的打狗棒也已经从手中滑落,滚至一旁,这场比试,胜负已经明朗。
      江瑕虽然取胜,但此刻的脸色并不好看,甚至比之前更加苍白。他额头上的那块红色方巾,隐隐透出了雪白的亮光,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一样。若湖急忙上前,想扶住江瑕,奈何擂台之上不能有旁人,只能等江瑕自己走下来。江瑕捂着胸口,紧抿嘴唇,眉心蹙起,似是十分难受,艰难地走下台来,然后被我们众人接住,身子一歪,差点晕倒。我们大惊失色,赶紧把他扶住,熊霸更是干脆把江瑕扛在肩上,带回擂台下方的休息区,让他平躺在地上,捋顺呼吸。
      “小虾这是怎么了?怎么打了一架就变成这样了?”惜凤关切地询问。
      若湖急忙为江瑕诊脉,然后又看着江瑕的额头,为难地说:
      “公子他……他……”这话说了开头就没后文了,最让人心急难耐。惜凤不耐烦地催促道:
      “他到底怎么了?你从一开始就看着他,神色古怪,你是不是知道小虾的毛病?快说,他到底怎么了!”
      若湖咬着嘴唇,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把真相告诉我们。但是她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只是从腰间抽出了一把细长的匕首,往自己的手腕上一划,顿时鲜血淋漓,一滴滴落入了江瑕的嘴里。
      “你……你在干什么?!”众人惊呼。
      若湖一边滴血,一边压低了嗓音说:
      “我的血……可以,可以暂时压制公子的症状。”
      “你的血这么宝贵,还能当药使?你到底是什么人?”惜凤一脸狐疑地看着若湖。
      巧巧倒是好奇地走到了若湖身边,看着她为江瑕滴血,然后若有所思地道:
      “哟啦,传说这天底下有些种族的血可以入药,就像鸡血、鸭血一样,各有各的功效。难不成若湖你就是那些种族的后裔?”
      若湖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只是一脸凝重地看着江瑕,直到他苍白的脸颊恢复了一些血色,紧闭的眼睑开始微微颤动,这才唤了一声:
      “公子?”
      江瑕慢慢睁开了双眼,看见我们围了他一圈,着急得厉害,手掌撑地坐了起来,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然后深呼吸了一口,看着若湖还在出血的手腕,也不惊讶,反倒淡淡地说了一句:
      “我感觉好多了。”
      若湖见江瑕的声音沉稳,面色沉着,又替他诊了一次脉,稍微安心了一些,微微一笑,对江瑕道:
      “公子,还有最后一场。那位白莲仙子,不可小觑,务必当心。”
      江瑕点点头,道: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我们见他二人旁若无人地聊天,也不解释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都有些被遗忘了的感觉。惜凤更加生气,指着若湖道:
      “若湖,小虾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一喝你的血就没事了,你该不会是什么妖物吧?”
      若湖听闻此言,面色刷的白了,竟然也不辩驳,怔怔地看着惜凤。我们听惜凤这么诋毁若湖,都觉得有些过分,若不是她,江瑕现在还不知道有没有命在。
      “惜凤,我没事,不要乱说。”江瑕皱着眉头,低声呵斥了惜凤。然后又转过头去柔声对若湖说:“若湖,你……”
      若湖摇摇头,勉强地露出了一个笑容,说:
      “公子不必担心,若湖没事。”
      江瑕这才欣慰地笑了笑,然后站起身子,准备朝擂台走去,进行最后的决战。
      我怕惜凤心有不甘,还要再找若湖麻烦,赶紧扯住她的衣袖,对她摇了摇头,示意现在已经到了紧要关头,千万别添乱了。惜凤也知道江瑕立刻要面临最后的挑战,不敢任性,只能先目送他上台的背影,暂时不去刁难若湖了。
      最后一场比试,因为参战双方之前已经消耗了太多体力,孤苍雁特地恩准了半个时辰的休息时间,但方才江瑕昏迷不醒,我们手忙脚乱给他诊脉,又有若湖替他滴血疗伤,这半个时辰一晃就过去了。现在,白莲仙子已经站上台,等着江瑕。江瑕不敢怠慢,也立刻拖着略显沉重的身躯登上了台阶,与白莲仙子临风对立。那白莲仙子虽然隔着江瑕三丈之远,却在见到江瑕的第一眼就深深皱起了眉头。她不等哨声响起,已经竖好拂尘,置于胸前,那洁白的羽毛遮住了她的下半边脸,但仍旧可以从两腮的鼓动看得出她正在碎碎念着什么。我心想,她该不会已经开始念口诀,打算先发制人了吧。但哨声还没响起,这是犯规啊。然而无论是孤苍雁还是魁星子对于白莲仙子的举动都置若罔闻,毕竟她只是在念咒,又不是进攻,说不定就像有的人在出战之前要祭天地一样,只是想念一段吉祥话,保佑自己旗开得胜罢了。
      可我总觉得她的眼睛寸步不离盯着江瑕看,就像要把他的灵魂都看穿一样。她念的咒语,不管是好是坏,肯定是冲着江瑕来的。然而她没念多久,哨声已经响起,比武正式开始。江瑕在那白莲仙子念咒的同时,已经微微有些难受,身子忍不住颤抖起来,但他死死维持住身体的平衡,不让别人看出他尚未出师就开始打战的双腿。只有若湖像是提前知晓了什么,看着白莲仙子,眼里满是乞求之色,但白莲仙子根本就没看到她,也不会理会她这台底下的哀求。
      出乎意料的是,在前两场角逐之中都等着对方先上门的白莲仙子,这次居然先出招了。她手持拂尘,身如灵蛇,那明黄色的道袍在空中翻飞,宛如一条玉带,直接扑向江瑕的额顶,那块红色方巾的正中心一直闪着微弱却明亮的光芒,我一直纳闷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古怪,想不到白莲仙子也盯上了这个地方。
      江瑕看出白莲仙子的意图,立刻把头一低,避过了那如利箭般射来的拂尘,白莲仙子见状,俯身下追,仍旧想击中江瑕的前额。江瑕无奈,只能继续低头,把自己的额头埋在一个死角,不让白莲仙子有机可乘。然而那白莲仙子非等闲之辈,见江瑕有意避开,更加确定了那地方有鬼,不能硬攻,那就巧取。她突然轻身一跃,向后方跳去,似是逃离了江瑕的身边,而江瑕急于取胜,见白莲仙子主动撤退,忍不住抬起头来,抡起浑元破浪刀就要追上前去,白莲仙子抓住机会,立刻把手里的拂尘往前一扔,直接打在了江瑕的额头之上,那块闪着白色亮光的红方巾立刻像着了火般熊熊燃烧起来,但是烧出来的只有白烟,没有火苗。而江瑕吃痛,竟然差点连手里的刀都拿不稳,踉跄着在原地打转,双目翻着白眼,以一种极其诡异而沙哑的嗓音在台上大喊:
      “是谁!是谁在用太乙真煕打我的元神?!可恶!”
      太乙真煕?!我们听到这个名字,不由得浑身一震。那不是之前温良瑾介绍白莲仙子的时候提到过的专门用来降妖伏魔的道家法术吗?怎么白莲仙子会对江瑕使用这招?难怪她刚刚舍得把自己的拂尘都扔出去,而那拂尘在空中飞翔时宛如一朵盛开的莲花,所过之处散发着清香,还有轻如柳絮的羽毛片片落下,甚是美丽,但那直取江瑕面门的气势却宛如利箭,丝毫没有留情,如此狠绝的一击,确实配得上太乙真煕这传说中的道家伏魔法术。
      但更加令人觉得诡异的,是台上的江瑕突然方寸大乱,手舞足蹈,双手抱头,连兵器都甩到了地上,似是痛苦不已,无心恋战。而他刚才发出的低吼,声音竟然与往日有很大不同。若不是亲眼看着是他在叫,我还真不敢相信那个谈笑风生的江瑕竟然还会发出这种犹如地狱传来的阴吼。
      白莲仙子见江瑕已经乱了心神,眼白翻飞,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立刻收回拂尘,然后又从手中递出一道白光,宛如雷电交加,直击江瑕的额头中央,江瑕感受到那股汹涌澎湃的真气,立刻脚步乱窜,想方设法躲避这迎头一击。与此同时,我身旁的若湖,却突然飞身掠上台阶,直扑那道姑而去,一边泪如雨下,一边苦苦哀求说:
      “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再打了。”
      我们都被若湖这一举动惊呆了,她怎么会强行要求比武暂停?然而看台上江瑕的情形,竟然跟走火入魔了一样,浑身都笼罩在一层黑烟之中,眼白吞没了整个眼眶,他那双明亮澄澈眸子竟然不见了,就好像被人活生生抠出了眼珠子,然后又装上了两面强烈反光的镜子,表情狰狞,龇牙咧嘴,根本不知是人是魔。
      白莲仙子见若湖上前求饶,冷冷地说:
      “看样子你们是一丘之貉,妖孽,受死!”
      话音未落,那好似夺魂追命幡的白色拂尘再次祭出,呼啸着向若湖扑来,江瑕见状,立刻上前格挡,把若湖护在身后,却被那拂尘正中额前,瞬间台上白光四放,浓烟四起,大家都捂着鼻子怕吸进毒气,却又忍不住眯着眼睛想看清楚前面的状况。台上台下一片骚乱之时,突然响起了一个极其刺耳又极其狂妄的声音,“哈哈哈”地大笑起来,狠戾如鬼号,让人不寒而栗。
      随着那笑声越来越明朗,白光与浓雾逐渐散去,只见江瑕额头上的红色方巾早已不见,露出刻着十字星印记的前额,闪着耀眼的光芒,而他仍旧翻着白眼,原本应该装着眼珠的地方精光四射,就像两道太阳一样直直射出,令人不敢直视。他依旧狂妄而嚣张地笑着,然后一字一句慢慢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想不到啊,你这道姑的太乙真煕,没打散我的元神,反而打破了火狐族的血封印,我本来被困在里面,多年来想破封印却无解,你今天可真是做了一桩祖上积德的大好事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火狐族?血封印?这个人是谁?他还是江瑕吗?怎么会说出这么奇怪的话?什么叫“困在里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的脑子里有无数个疑问拧成乱麻,想寻找若湖,却发现她无比忧伤地看着江瑕,就好像见到了末日一般。
      那白莲仙子听到江瑕方才的一番话,顿时脸色煞白,手里的拂尘也停止了攻击,立在原地,自言自语道:
      “难道……难道是我唤醒了这妖物?”
      听她的意思,江瑕竟然是妖?这怎么可能!然而我还来不及细想,突然就听到周围传来一声惨叫,不,不对,不是一声,而是一群人集体发出的哀嚎!我转身一看,只见擂台周遭八大席位之上的看客,竟然全部倒在了一片血泊之中!他们的表情痛苦而扭曲,在地上哇哇大叫地打滚,但过一会儿就没了响声,竟像是死了。血液从一具具还冒着热气的尸体里流出来,顿时染红了整个论剑台。而台上的江瑕,又开始哈哈大笑起来,道:
      “哈哈哈哈,你们这些凡人,就用你们的鲜血,来祭奠我摩加罗大神的重生吧!”
      “摩加罗,求求你,不要……不要伤害公子。”若湖哭诉着向江瑕乞求。
      可听她方才所言,现在我们面前的“江瑕”其实叫摩加罗,而真正的江瑕则被摩加罗控制住了?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附身?
      “江瑕”看着若湖,突然就放缓了声调,那柔情的口吻中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坚持,道:
      “若湖,待我恢复妖力,就会来娶你,实现当年火狐族长老对我的承诺。”
      说完,他已经纵身掠出擂台,几个跃步就消失在了论剑台之上。而论剑台此刻早就是一片尸山血海,除了内功较深的几大高手勉强没有被“江瑕”方才的一击毙命,其余修为浅的,全部命丧黄泉。
      我悄悄看了一眼擂台后方,那本应该是孤苍雁在的地方,可他现在却不见了。过了一会,才听到几个飞雁山庄的弟子在擂台后方的石墙之后道:
      “师父,师父,您没事吧?”
      然后那孤苍雁才缓缓转出来,惊魂未定,喃喃自语:
      “太可怕了,想不到,这世间竟然真的有妖怪。那江少侠……”
      武当派的魁星子也突然从擂台侧面的树林里走了出来,急匆匆地朝孤苍雁道:
      “孤大侠啊,这江瑕竟然是个妖怪,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但无论如何,这丧神诀宝图决不能交到他的手上,否则,必定后患无穷啊!”
      孤苍雁点点头,然后叹了口气,说:
      “景龙真人言之有理,可惜白莲仙子已死,这冠军之位,暂时无人啊。”
      “这个时候,事急从权。我看在座的武林人士,非死即伤,元气大损,就算拿到丧神诀,只怕也修炼不成。我看,眼下只有孤大侠义薄云天,德高望重,论武功、论人品,无人能出其右。孤大侠,我们现在就奉您为武林盟主,请您发号施令吧!”
      孤苍雁见武当派如此抬举他,再三推辞,说:
      “这……孤某本是想借丧神诀宝图来选出武林盟主,现在出了这种情况,也是始料未及。但这武林盟主之位,之前说好了的,是要比武大赛的冠军取得丧神诀,修习成功之后,方能成为武林盟主,万万不可破了规矩。我若先做了盟主,却没有习得丧神诀,那岂非言而无信,此举绝非君子所为,不可不可,万万不可。”
      周围的丐帮长老灰兔乞儿,少林寺了心大师,还有青城派纪筱婵等,见孤苍雁如此高风亮节,到现在还不肯接受盟主之位,更是帮着景龙真人劝孤苍雁不要拘泥于形式,眼下大局为重,群龙不可无首,就当请孤苍雁暂时做一个代理盟主,等找到了丧神诀,诛灭了仇皇殿,再举办一场武林大会也不迟。
      孤苍雁见这个提议相对来说稳妥一些,最终松口,同意以代盟主的身份,将丧神诀宝图公诸于世,请武林同道一并帮忙寻找五行秘宝,开启万象窟,然后允诺无论是谁拿到了丧神诀,都要将这本秘籍的内容昭告天下,凡是有能力的,都可以共习之。大家见这上古神功竟然见者有份,更加干劲十足,纷纷表示愿意即刻启程去寻找五行秘宝。魁星子在一旁相当配合,说:
      “感谢各位武林同道的热忱相助,贫道这便回去吩咐弟子们将丧神诀宝图抄印多份,然后分发给各位。”
      “多谢孤大侠,多谢景龙真人!”
      我刚刚目睹了这一场戏剧性的转变,就被人用手在后面一推,回头一看,是一个黑衣人,吓得我赶紧从腰间找鞭子,但再定睛一看,那人眉目相熟,仔细想想,这不是换了夜行装打扮的仇心柳吗?
      “心柳?”我疑惑地看着她,她不是在断崖上观战吗?怎么冒险出现在此处?但转念一想,方才江瑕出了那么大的动静,她和江云肯定坐不住了,不得不下来与我们汇合。想到此间,我突然发现周围竟然空荡荡的,若湖、惜凤、巧巧、熊霸、华紫音竟然统统不见了。我心里一凉,所幸还有仇心柳在,赶紧问:
      “惜凤,若湖……她……她们呢?”
      仇心柳向我眨了眨眼睛,指着下山的方向道:
      “他们都去追江瑕了,就你一个人在这里发呆,我只好留下来陪你咯。”
      “对……对不起……”
      仇心柳摆摆手,说:
      “算了算了,咱们也赶紧追上去吧。”
      我点点头,仇心柳拉着我,使出轻功,一路向下飞奔而去。她的轻功虽然不如惜凤那般几个起落就能跳至山脚,但也动作极快,只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我们已经来到了山脚下的云翼驿站。此时,江云、熊霸、惜凤、若湖等人各自牵着一匹马,正准备跨上去。
      “云哥哥!”仇心柳喊了一声江云,他还是穿着夜行衣,连脸上的三角巾也没摘下来,大约是怕在武当山附近碰到仇家。江云见我们已经赶到,点了点头。而惜凤则看着我,嗔道:
      “小纤,你动作也太慢了。快点上马,我们要去把小虾追回来!”说着,她已经翻身上马,然后指了指她身旁的一匹棕色河曲马,示意这是我的马。
      我点点头,也赶紧跨上马背,然后问:
      “去,去哪里?”
      若湖看着东北方向,道:
      “我能感觉得到,公子……是往那边去了。”
      “那还等什么,驾!”惜凤策马扬鞭,早已如离弦之箭飞驰出去,我也急忙跟上,生怕再掉队。我身后响起一阵阵重叠交错的马蹄声,想必其他人也都马不停蹄地赶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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