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要什么自行车[竞技]》泯逍遥

92、道破心绪

　　金秋的风带来了收获的喜悦，对于职业自行车手来说，秋季赛事的落幕往往与赛季总结紧密相连，毕竟在漫长而寒冷的苦冬，想要找到适合骑行的完美天气，也着实是沙里淘金。

　　正因如此，国内最具影响力的单车杂志便在今年秋季刊特意安排了一期“国内单车名人志”的访谈专栏，而本次受邀的实力派车手，便是热度逐渐升高的新生代车手——何褚与成风。

　　在成风离开雷霆单飞之后，他仍会与挚友相遇于大小赛事，他们相互切磋，共同进步，一切似乎都与以往并无不同。甚至在本次采访中，编辑部方更拟定要用“双璧”来形容同放异彩的两人。

　　可即便如此，成风与何褚还是意识到了发生于实质的变化——

　　他们已经各有所属，也各自为谋。

　　昔日并肩作战的挚友，化作需要相互吹捧、暗挣资源的对手。
　　这样戏剧性的转变，两人从未提前预料。

　　可对于成风而言，无论自己和何褚之间的利益纠葛再怎样复杂，朋友首先还是朋友，他绝不会做出伤害对方的事情，更不会在不必要的时候去抢何褚的风头。
　　更何况何褚刚刚在今年夏季举办的UCI公路世锦赛荣登第二，且刷新了亚洲车手在UCI公路世锦赛中的最佳成绩，本次采访的核心自然也就放在了这位前途无量的新星车手身上。

　　在结束了与何褚的共采之后，成风提前一步离开工作间，来到休息室等待挚友结束工作。可就在他独自等待之时，一个过于热情的不速之客却忽然从背后将他整个抱在了怀里。

　　“成风！”

　　成风被罗兰德搂在怀中，上下左右地揉搓，法国美人散开的长发宛若金黄色的丝绸，冰冰凉凉地搭在他的脖子上，让人不禁一阵发毛。

　　不知为何，随着与顾朗的交往的时间越来越长，成风也开始注意日常生活中与男性友人的距离和肢体接触。
　　正因如此，他便轻轻戳戳罗兰德的后背，示意对方放开自己，并在充满不满的“抱怨声”中从美人热情的怀抱中解脱出来。

　　“真是的，找到男朋友后就不让抱了，好没劲哦——对了，这次采访怎么没看到你的小甜心来送？上次环意赛，他不是还千里迢迢地跑来见你吗？”

　　罗兰德看着成风难言消沉的眉眼，眨了眨好看的金色睫毛，一针见血地问道：

　　“怎么，吵架了？分手了？”

　　一提到“吵架”两字，成风的脸颊又“腾”地红了，他不由得回想起在自己家中与顾朗进行的那次争吵，那种气不打一处来的感觉便再度涌上心头，让他下意识地咬住下唇。

　　“哦吼，真的分手了？”

　　“没有！没有分手——”成风听到这话，不由得更难过了，他委屈地揉了一下眼睛，鼻中的酸涩感几乎要逼得人哭出来，可即便如此，他却依旧要嘴硬，“他对我很好，我们只是有一点……小矛盾。”

　　罗兰德看到成风如此难过，再度眨眨眼睛，对于吵架这种事，他还是颇有经验，因而也能轻松共情。

　　风情万种的法国美人神情自若地向后梳了梳瀑布般地长发，以极尽温柔的语调轻声说道：

　　“——如果你需要倾听者，我不介意多陪你一会。”
　　“或者，我也可以给你一些我的建议。”

　　*
　　在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里，成风选择性地向罗兰德介绍了自己与顾朗交往过程中面临的苦恼，却没注意到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罗兰，正眯着双眼，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他。

　　在他看来，面前的青年简直就是奇迹的集合体——

　　毕竟依据他的经验，像成风这样从未思考过喜欢男人的“直男”，往往很难轻松接受恋上同性的事实。并且即使他们强迫自己刷新认知，也难免会在日后为这样异类的爱情困扰万分，甚至会承担比一般觉醒较早的性少数者更多的来自社会舆论的压力。

　　——明明只是喜欢上同性，世界却会在瞬间变成充斥着流言蜚语的地狱。

　　这样的地狱，罗兰德亲身经历过。
　　并且由于他太“不守规范”，时至今日，他依旧会被形形色色的人、以各种各样的奇葩方式议论诋毁。

　　以“正常人”身份认知世界并成功长大的成风，从未考虑过出柜究竟会为自己的生活带来怎样的改变，这样的他，永远活得那样轻松坦然。

　　不用在迷茫和自怨自艾中度过孤立无援的青春期。
　　这对从小就有了性向意识的罗兰德来说，简直就是一件不敢企及的幸事。

　　即使同样喜欢着男性，但成风对于他们的圈子而言，终究还是一个受过太多保护的局外人。

　　可正是这个局外人，令罗兰回想起太多他早已淡忘的真诚与道德感。

　　成风依旧在滔滔不绝地诉说着自己内心的苦恼与纠结，可罗兰德却没有什么心思去听。
　　他面带笑意地直视着面前因直抒胸臆而双颊涨红的青年，想着如果自己身在他的处境之中，又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或许他不会想着去解决问题。

　　——伴侣具有性格缺陷，势必会给自己的日常生活带来极大的麻烦，与其让矛盾越积越多、把最美好的回忆都磨成碎末，甚至吵到最后、闹得两相不快，倒不如在尝过了甜头后及时止损。

　　这些话，罗兰德很想讲给成风听。
　　出于对他的关心，也为了满足自己一点点的表达欲。

　　罗兰德想要告诉成风：
　　——从成为同性恋的那一天起，就需要明白几个道理。

　　——及时享乐，活在当下。
　　——别去奢求虚无缥缈的“长厢厮守”。
　　游戏人生的生活信念，既能成为耽于美色的最佳方式，还可以为自己不受条框约束的行为找到充足的理由。

　　但罗兰德知道，自己所能想到的这些法则，都不适用于面前的成风——

　　是否宽容，是否理解，是否原谅对方。
　　青年的心中早就有了答案。
　　他只是需要一个发泄的窗口，一个并不那么重要的倾听者，让他能够更加坚定自己的决定。

　　“所以。”
　　伴随着成风最后一语的落下，罗兰德嘴角带笑，漫不经心地伸了个懒腰。

　　“最关键的事情，是你还爱他。”

　　听到罗兰石破天惊的发言，恍然惊觉的成风木然地点点头，他红着脸低下了头，满面羞愧地涨红了脸。

　　“你没发现吗，Darling？”罗兰德见成风被自己逗得脸红，顿时玩心大起，遂继续点出，“即使你刚才那样生气，也没有说出半句诋毁他的话。”

　　“你能感觉到他对你的好，也想对他再好些。”
　　“既然你们都想珍惜彼此，那么解决方案就很简单了——”

　　“好好沟通……是吗？”
　　已经心知肚明的成风捂着羞红的脸颊，不由得耻笑于自己处事时的幼稚，明明只需要同伴侣交谈就可以解决的问题，却非得弄到如今两相争执的地步，真是令人自惭形秽。

　　“嗯哼～！”
　　罗兰上下摇着脑袋，乖巧地点点头，露出一个如同猫咪般慵懒的笑。
　　“只不过，谁先迈出和解沟通的第一步，就是你们自己的事情咯——”

　　*
　　“谢谢你，罗兰！”

　　在离开休息室之前，成风与他的法国朋友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他很感谢对方愿意不辞辛苦地听自己诉苦，正是因为罗兰的开导，成风才更加坚定了自己在无意识的情况下作出的选择：

　　他要去找顾朗道歉，再同恋人好好沟通。
　　这是他们两个需要共同面对的难题，无论将谁晾在一旁，都是不公平的。

　　然而成风不会知道，就在他快步跑离休息室，想要找到一个僻静之处打电话的时候，背后的罗兰德却始终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背影。

　　——性格真好。
　　——不愧是他喜欢过的人。

　　罗兰德望着成风逐渐跑远，不免有些心烦意乱，他漫不经心地唱出几句小时候喜欢的童谣，想要以此掩盖自己烦躁不安的心情，哼唱完了，便站起身来，向着墙角喊了一句：
　　“别藏了。”

　　沉寂片刻后，一名留着中长发的青年从墙角后走出，他的神情凝重，眼神中的光彩也在逐渐熄灭。

　　“都结束了。”
　　罗兰德对着何褚耸了耸肩，见对方毫无反应，才走上前去，友好地拍拍对方的肩膀，且故作轻松地询问他是否需要一起出去喝上几杯。

　　——真是令人又爱又恨。
　　直视着何褚暗淡无光的表情，罗兰德只觉自己的大脑仿佛猛地触了电那般。
　　他迫切地想要给何褚一个拥抱，他要抱着他，直到两人间的温暖可以将那该死的“自我厌恶”感蒸发得一干二净。

　　然后，他要转过头去，追上成风。
　　他要追上他，用最真诚最笃定地语气告诉他：

　　自己想说的话，从来就不是劝他不去信任爱情，甚至为眼下的个人利益而放弃值得托付一生的人。

　　罗兰德真正想要说的话其实很简单：
　　——如果你找到了自己的毕生挚爱。
　　——请务必珍惜他、爱重他。坚定不移地一同走下去。

　　毕竟。
　　——这世上又有多少缘分，是“普通人”能够强求的？

　　*

　　“顾朗，对不起。”
　　“哥，对不起。”

　　在电话接通的一刹那，异口同声的两句道歉，从电话两端同时响起。

　　成风没有预料到顾朗会这么急迫地同自己道歉，又想到之前和他吵架时自己分毫不让的样子，心中便不由得生出更多的愧疚，他轻轻搓搓鼻子，先一步道歉道：

　　“我做错了，没有充分考虑你的感受……明明是想为你好，却闹到这般地步。”

　　“不，全都是我的问题，”顾朗的声音有些急切，“是我不知道怎么表达爱……总是担心自己做得不够好，担心自己怠慢了你，却无形之间让你产生了这么大的压力，惹你心烦。”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真的！我不想你为了我而平添许多压力啊！”
　　成风攥着电话，听到顾朗沮丧的声音，不由得更心疼了。如果不是工作流程还未完成，他必定要立刻回到顾朗身边，握住对方的手郑重地将这句话重复好几遍。

　　“顾朗，你觉得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更有安全感？”
　　“请你一定要告诉我，你想要什么，需要我去做些什么。”

　　“我也想对你好。”

　　问出这个埋藏在心底数月的疑问后，成风屏气凝神地沉默下来，紧张地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哥，明天你从外地回来之后，就搬回家来住吧。”
　　“能够每天早晚看见你，我会很安心。”

　　“还有，如果你不忙的话，可以做巧克力蛋糕给我么？”
　　“我想要哥亲手做给我。”

　　还没等成风答话，电话那头的顾朗便又支支吾吾地否认了自己的想法。
　　“果然，”顾朗的声音有些发哑，“如果你很忙的话，就不麻烦了……明明巧克力蛋糕是可以买到的，我还要麻烦你……”

　　“没有的事，当然可以！我愿意，很愿意！”
　　成风听到顾朗就要收回好不容易做出的决定，不由得有些着急，他不断重复着“我愿意”三个字，不明真相的路人看到这幕，或许还会以为他是在回应某人的求婚。

　　“你不会觉得麻烦么，成风？”顾朗的语气有些懊恼，似乎又在反省自己，“明明是已经成年的恋人，却有如此幼稚的想法。”

　　虽然顾朗又在说不存在于成风知识体系内的奇怪的话，但得到解决方案的车手却丝毫不为此介意，他只用三秒钟简单思考了一下，又在得到答案的瞬间流畅自然地表达出来：

　　“完全不会。因为我很喜欢你，所以没问题！”

　　“这种沟通真的很好！我们慢慢来，我会努力的！”成风如释重负般地长舒一口气，好像解决了一个巨大的难题，他的世界忽然明朗起来，语气也随之变得轻松了不少，“谢谢你愿意告诉我，顾朗，我很开心！”

　　“不，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顾朗怯生生地说完这句话，便再也没有出声。成风猜对方或许是因为害羞而不知道怎么开口。他也有些脸红，也不知道怎么把话题继续下去，可考虑到顾朗具有一碰到自己就会变得方寸尽失的特性，成风的心中也已渐渐有了打破平静的盘算。

　　“不是麻烦！这是我们相爱过程中，必须要解决的一个问题。”
　　成风深吸一口气，郑重其事地对着听筒那面的青年说道。

　　“我永远不会把你的请求当作麻烦，就像你从来不会把我看作麻烦那样。”

　　“我爱你，顾朗。”
　　“所以，想请你也好好珍惜自己，可以吗？”

　　此言一出，电话那端便彻底沉寂下来。成风静静地等待着顾朗的答复，可左等右等，对方都没有回音。这可令原本信心满满的青年一时乱了阵脚，他不由得把电话开到了免提，并转换着手机的位置，试图找到更好的信号：

　　“哎？信号不好？不应该啊——喂，顾朗，你可以听见我说的话吗？我说的是‘我爱你’——‘想请你也珍惜自己’呀。”

　　“好了！”
　　“不能再说了！”

　　电话那头，顾朗的声音似乎有些颤抖。

　　“你不会已经在订来见我的机票了吧？”
　　“嗯，嗯……我这就退……”

　　老实承认的声音自听筒那面传来，成风听了恋人的回答，不由得轻笑出声。他感到甜蜜的幸福感充满了胸腔，如果不是为了显得更加从容，他必定会不顾矜持地再逗对方一会。

　　“那，明天你可以早回来一会儿吗？”
　　“我们可以一起做蛋糕。”

　　——这样，就可以享受难得的二人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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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超级喜欢成风的性格（夸赞自家儿子中），比起委屈自己和恋人，成风属于那种执着于积极主动地寻找解决方案的类型。
尽管能力上有所欠缺，尽管性格上也存在需要改进的地方，但成风的真诚真的能给人很大的心灵支持，我想这也是顾朗喜欢他的地方。
他们是真心地想与对方在一起，并并肩走下去的。
就算遇到再大的矛盾，只要还在为对方着想，只要还愿意倾听对方的需求，就不会有什么问题呀～
我真的好喜欢这种具有道德感和珍重感的cp，感觉非常治愈，心里也暖暖的～
另：至于罗兰和何褚的故事，只能说两位还有很长的路需要走呀（发出后妈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