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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螳臂当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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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好像,撕开伤口还不够。
要对着这世界大喊,快看,看这个人好惨。
白芷紧张得心都快要不会跳了,颤抖着食指将手机直接按了关机键。
恰好实习的医学生在那边喊她:“病人出来了!冯郑青的家属在哪里?”
就像是大梦一场初醒,她什么也顾不得,撑着冰凉的地板爬起来,匆匆跑去接人。
视线里,他和朋友似乎是往她的方向走的。
但她步伐匆匆,低着头一路小跑,跟他几乎是擦肩而过。
没敢偷看他一眼。
等接到人,回过头偷偷望,已不见他踪影。
她低头,兀自呼出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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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晚在医院耗了些时间,一直等到老奶奶的家属过来。
对方看她是个学生,也挺负责,医药费只要了她很少的一部分,说是有社保。
白芷感激涕零把从陈冉那里借来的钱转给他们,确定没什么大问题才放心离开。
还不到八点,她去了大雾。
今天说好了过来上班,就算出了意外,也要过来说一声,尽管陈冉已经替她打过了招呼。
大雾的灯牌还是那样亮着,大厅里依旧一片灯火通明,旋转门的两旁立着两盆很大的迎客松。
是冰冷里的一点绿意和生机。
前台漂亮的小姐姐穿浅蓝衬衫和卡其包裙,头发梳得很整齐,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温柔地对她说经理这会儿在忙。
白芷道了谢,决定等到经理徐凛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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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雾内里的走廊铺着进口的异域风情地毯,踩上去基本上没什么声音。
墙上挂着诸多古今中外的名画,并没有什么排列的规则,更像是随意挂上去的。
白芷立在一副齐白石的真迹面前,认真研究了半晌,很想伸手摸一摸。
这么想着,刚伸出手,还没挨上,另一旁忽地冲过来一道身影。
她被吓得一跳,猛地收回手。
居然是郑淼淼。
“等等!”白芷手上动作比脑子的反应还快,一把将她抓住。
得问她要钱才行。
“你——”刚开了口,才发现郑淼淼居然又在哭。
白芷有点头疼:“你又在哭什么?”
“要你管!放开我!”郑淼淼甩了甩胳膊,却没甩开,更加崩溃,“你放开我,你这个讨厌鬼,放开……”
她一边哭喊着,一边声音渐渐低落,慢慢蹲下去靠着墙哭得一度哽咽。
白芷没像下午遇见她哭那会儿似的蹲下关心她,就这么默默站着,低头眼睁睁看着她哭。
只过了几秒,郑淼淼抬头冲她吼:“你能不能走开啊!一定要看着别人哭吗?”
“对。”白芷没什么表情地点点头,伸出自己擦破了的手掌心给她看,“等着你赔钱呢。”
这会儿手心里擦破的伤口都干了,好几道细细的血痕,带一点褐色的铁锈红。
很唬人。
郑淼淼被吓得一噎,眼泪憋回去一点,吞咽了下,底气不足地问:“凭什么要我赔钱?”
“就凭这是你撞我摔倒导致的,还有,因为你撞到我,我被迫害个老奶奶摔了一跤,她的医药费,也要你赔。”
“你!”郑淼淼伸手怒指她半晌,却不知该怎么反驳。
下一瞬,一眼瞥见那边走过来几个人,立即变成可怜兮兮的样子,连滚带爬地跑过去,“表叔!有人欺负我!”
“你表叔来了也要——”白芷转过头去,忽地一顿,眼睛瞬时瞪大。
她没想过会这么巧。
居然被他看见自己这么凶狠的样子。
走廊的那一头,傅玄西正朝这边走来。
经理走在他身边,微微弯腰低头凑近,很是尊敬的模样,一边走一边在和他汇报些什么。
他将一件寻常白衬衫穿出了贵气,浑身却又透露出几分散漫,是对什么事都不太上心的翩翩贵公子的模样。
“表叔,她欺负我!”郑淼淼一把将傅玄西的胳膊抱住,求庇护的架势,瞬间显得形单影只的白芷很弱小可怜。
白芷垂在身侧的手偷偷握紧又慢慢松开,明明内心惊涛骇浪,表面却强装着镇定。
她告诉自己别怕,他不是那种不好的人,他会讲道理的。
但毕竟是个小姑娘,颤抖的唇和眼皮泄露了些许慌张。
一对三。
白芷缓缓呼了口气,鼓起勇气跟他对视,开口时声音却又带点颤:“我没欺负她。”
话一说完,委屈忽然弥漫上来,整个人都被困在了这种情绪里。
从小到大,没有人给她撑过腰。
好像,一直都是自己独自面对的。
他要给郑淼淼撑腰的话,她该怎么办呢。
傅玄西低头,看着郑淼淼抱住他胳膊的双手,眉头很快地皱了下:“松开。”
郑淼淼委屈地撇了撇嘴,虽然不情不愿,却立即听话地松开了。
“说吧。”傅玄西慢条斯理地抬手理被她弄乱的衣袖,语气也散漫,“怎么回事。”
他并没有看白芷,是在跟郑淼淼说话。
郑淼淼挑衅地瞪了眼白芷,立即就要开口胡说。
白芷见势不对,抢先她开了口:“她下午推了我!”
尾音发颤,是委屈难过交织,要哭不哭,却又要故作坚强地忍着。
傅玄西这才抬眸朝她看过来,也不知是否还记得她,眉骨很轻地挑了下:“你继续。”
白芷想起那枚当着他面藏起来的茉莉袖扣。
怕他突然想起要回去,一双杏眸瞬时就变得雾蒙蒙的。
“没事了。”她摇摇头,“我不介意了。”
郑淼淼大喊:“你凭——”
傅玄西轻飘飘给了一个眼神,郑淼淼嘟嘟嘴不敢再出声。
白芷也不想当着他的面咄咄逼人地问郑淼淼要什么赔偿了,要与他错身而过离开。
擦肩而过的瞬间,忽听他问:“这就走了吗?”
白芷脚步顿住,没敢回头,也没敢应声。
“不想要我主持公道?”
白芷犹疑着,还是没忍住转过身看他。
大雾走廊里的灯光是炫白色的,很亮,照得他浅褶皱的双眼皮很明显。
他浸在这样明亮的光雾里,确实很像是公正的判官。
是只要她有理,就会给她撑腰的判官。
一个的爱是螳臂当车,但相信一个人不是。
她睁着那双碎了闪闪白光的水润眸子很认真地看着他:“你会吗?”
他静默地看了她一瞬,嘴角笑意很浅:“你觉得呢?”
白芷赌他会。
她将下午和晚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像个找大人主持公道的小孩,一口气没停。
仿佛稍微停顿一下,都是自己没了道理。
旁边的郑淼淼脸色变得越来越差,敢怒不敢言,默默地瞪她。
但白芷全都不管,只要他给她主持公道。
她是这样孤注一掷,也赢得这样漂亮。
傅玄西认认真真耐着性子听完,拍了下郑淼淼:,声音不容拒绝:“道歉,赔钱。”
郑淼淼立即哀嚎:“小表叔……”
“叫爸都没用。”
郑淼淼立即噤声,把头别向一边,根本不看白芷,不情不愿,语速极快地道歉:“对不起。”
毫无诚意可言。
傅玄西睨她:“如果你不会道歉的话,我不介意让你爸妈好好教教你。”
白芷从来都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立即道:“我听见了。”
那双厌世双眸带着些探究看过来:“就只要这点公道?”
白芷摇头:“还想要一点赔偿。”
傅玄西忽地轻笑出声,大概没想到她这么直接。
郑淼淼把钱包里所有的现金都赔给了白芷,气呼呼地跑掉。
一旁的经理徐凛早已看傻,这会儿才反应过来,立即问白芷:“原来你就是因为这个才迟到这么久?”
白芷点点头:“对不起,实在出了点意外。”
徐凛最会看人脸色,刚刚一见傅玄西的表现,就知道白芷无论如何也是有点特别的。
他们家这傅总,向来都对任何事懒得上心,刚刚却管了这么一出两个小姑娘吵架的事。
多稀奇。
他立即带了慈眉善目的笑:“没事,对了,你的包昨晚没拿呢,一会儿记得取。”
说完后,很是体贴地说还有事先离开,将空间留给他们。
转瞬,安静明亮的走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空气里飘着点淡淡熏香的味道,又似乎,像是某种男士香水。
刚打过一场胜仗,盛礼和喜悦促使人变得胆大,白芷偷偷地歪头打量眼前的人。
傅玄西低头抽了支烟出来,摸打火机的时候,发现了她的偷窥。
转瞬,他又将烟重新塞回去。
视线落到她手心:“这手不用看看?”
白芷也随着他一起看向自己破了皮的手心。
最疼的是摔过后那一阵,这会儿感觉不是很强烈。
但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她小声开口:“您不说的话,也不是很疼。”
言外之意,他说了,好像那疼痛就就开始加剧。
说完后,她一阵脸热,自己都觉得太故意。
他若有所悟地点点头,拖长了调子:“所以……怪我。”
白芷慌忙解释:“不是的,我只是——”
他朝她看来:“跟我走,你怕不怕?”
这样的问题有些突然,白芷下意识轻呼了声。
呆呆地抬头,对上他黑漆漆一对瞳仁。
看着那张记忆深刻的俊脸,白芷只惊讶、犹疑了一瞬,就很乖地摇头:“不怕。”
她的表情太过正经,有种赴汤蹈火的架势,逗得面前的人嘴角带了点浅笑的弧度,“带你去看医生,走吧。”
原来是带她去看医生。
白芷跟在他身侧,微微脸热。
去的是三级甲等的大医院,很小的伤口,医生亲自给她消毒包扎,动作温柔至极。
白芷局促地坐着,低眉顺眼地盯着自己的牛仔裤布料,不敢去看医生的表情。
这点小伤,她从来都是没放在心上的,刚刚问郑淼淼要医药费也不过是因为要赔老奶奶。
这会儿到了这里,真的很害怕医生心里调侃她再来晚一点伤口都要愈合了。
傅玄西去了外面接电话,等她快要弄好的时候,他刚好也接完电话回来。
“疼不疼?”说话间,他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后。
手轻轻搭在她的椅背上,微微弯腰,侧脸跟她的脸,几乎交错,只隔着短短几公分的距离。
不用转头,余光甚至都能看见他长长的眼睫毛。
也许刚刚在外面抽了一支烟,有淡淡的烟草气息将她环绕。
白芷身体顿时一僵,动也不敢动,只能小声道:“不疼的。”
她有些不太懂。
为什么,好像,他忽然对她……有些暧昧的亲近。
是错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