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着》张小素

5、柠檬

　　早晨，林雾从卧室出来，下楼。

　　刘婶把做好的早餐从厨房端出来放在餐桌上：“这都什么天了，怎么还穿着短袖，晚上放学多冷啊。”

　　刘婶是林家的保姆，说是保姆，跟亲人也差不多，林雾从小就是她带大的。

　　林雾做餐桌前：“不冷。”

　　说完看了看桌上的早饭，包子、豆浆、油条、粢饭团，还有一碗鲜肉小馄饨。

　　刘婶见林雾不动筷子，疑惑道：“怎么了，再不吃就迟到了。”

　　“可能是最近英语卷子刷多了，”大少爷说道，“今天想吃西餐。”

　　刘婶想打人：“什么西餐，要吃牛排？大早上的谁吃牛排。”

　　林雾：“三明治。”

　　刘婶生怕林雾饿着，嘴上说他挑食难伺候，一边打开冰箱看了看，“材料够，煎个蛋烤个面包片就行了。”

　　“一天天的放什么洋屁，”林曼青从楼上下来，看了林雾一眼，对刘婶说道，“刘姐别惯着他，爱吃不吃，不吃饿着。”

　　林曼青是林雾的妈妈，一个雷厉风行的女强人。

　　林曼青站在餐厅旁，一边给自己补口红一边让刘婶打包早餐，她赶着出差开会，要在路上吃。

　　“这个，这个，这个，都打包好，我跟张助一块吃。”林曼青治起人来毫不手软，把一桌子的早餐全打包完了。

　　刘婶看了看林雾，用眼神对他说，看看，叫你挑食，被逮着了吧。

　　林曼青对着打包盒拍了张照片，发给张助理，让她别买早餐了。

　　老板亲自给带早餐，张助理受宠若惊：“旁边那个是林雾吧，光是背影就能看出来无与伦比的帅气。”

　　林曼青拎着打包盒出门，心想，那当然，也不看看是谁生的。

　　林雾饿着肚子，到学校门口的便利店逛了一圈，站在冷柜前，扫了一眼里面各种口味的三明治，最后空着手出来了。

　　嫌生菜叶子太老，嫌面包片太硬，嫌鸡排不新鲜，嫌煎蛋惨白没有颜色。

　　最后，林雾踩着点进教室，给自己灌了几口矿泉水。

　　许湄带了两份早餐，她答应过秦嘉妮，给她做一个定制的三明治。

　　另外一个是赵晨的，昨天赵晨也说想吃，她顺手给他也做了一个。初来乍到，跟同学搞好关系总是没错的。

　　秦嘉妮看着许湄帮她做的可爱小猫咪造型的三明治，高兴地拿出手机拍照发朋友圈：“许湄，你手真巧，长得还漂亮，我要是男的我肯定娶你当老婆，把我的钱都给你！”

　　赵晨没想到自己也有，十分讲义气地对许湄说道：“下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找我。”

　　秦嘉妮：“这个酸黄瓜好好吃，又脆又爽，也是你自己做的？”

　　许湄点了下头：“腌好放冰箱里的，随用随取，很方便。你喜欢的话下次我给你做一罐放家里。”

　　赵晨也想要一罐，但他没好意思说。

　　许湄对赵晨说道：“反正都要做，我多做一罐。”

　　赵晨简直想给许湄跪下了，双手给她抱了个拳：“谢了，以后需要帮忙千万不要不好意思说。”

　　“我们好像还没加微信，”许湄看教室门口没有巡查的老师，在桌子下面拿出手机，调出二维码，对秦嘉妮和赵晨说道，“加个微信吧。”

　　许湄跟秦嘉妮和赵晨加了微信，一团和气，其乐融融。

　　四个人的前后桌，三个人的狂欢，剩下一个是林雾。

　　他好一会没说话，视线在许湄脸上停留片刻。

　　许湄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用秦嘉妮的小镜子照了照，什么都没有，不知道林雾为什么盯着自己，有点莫名其妙。

　　许湄：“怎么了？”

　　林雾：“没事。”

　　许湄：“......”你比女人的心思还难猜。

　　许湄琢磨了一下，有点反应过来了。

　　他是不是也想吃三明治？不会，他昨天还嫌她给他吃焦了的煎蛋。

　　想要一罐酸黄瓜？不会，这种腌制食品怎么配不上大少爷金贵的胃，那必然不能。

　　想加她微信？不会，他刚才说没事，应该就没想加她。

　　既然他都没想加她，她还有什么好说的，没什么好说的。

　　放学前，许湄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她入学第一天因为迟到翻墙被教导主任老王抓了，老王让他们写检讨，升旗仪式上念，还规定了字数，少一个不行，多一个字也不行。

　　许湄转过头，看着后桌的两个男生：“你俩检讨写完了吗？”

　　赵晨摊了下手：“没写。”

　　林雾拎起书包斜跨在肩上：“早写好了。”

　　许湄有点意外地看向林雾，这人不是最讨厌写东西吗，居然这么快就写好了。

　　对于学神的学习和钻研能力，赵晨用实际行动给与了充分的信任和崇拜：“给我抄抄。”

　　林雾：“不给。”

　　赵晨压根没想到林雾会拒绝，平时问他借作业，他都是很爽快地给人，谁要都给，今天居然为了一份检讨做起了保密工作。

　　赵晨琢磨了一下：“可能是想在主席台上颠覆大家对他狗屁不通的作文水平的印象，一雪前耻吧。”

　　赶在升旗仪式之前，许湄和赵晨互相借鉴，把各自的检讨书写好了。

　　周一这天，升完国旗唱完国歌，校长在台上讲话。

　　许湄拿着检讨书，跟其他迟到的人一块站在主席台下面。

　　一共七个人，她是唯一一个女生。

　　这个唯一性让她变得格外显眼，她感觉四面八方的目光都在打量她。

　　加上她转学生的身份，很多学生没见过她，对她非常好奇，不停地盯着她看。

　　全校三千多人，三千多双眼睛像聚光灯一样打过来。

　　许湄第一次因为犯了错被这么多人盯着，脸颊又红又热，羞愧地把自己的头低了下来，恨不得在地上挖条缝钻进去。

　　她抬头看了一眼站在自己前面的林雾，悄悄往他身侧站了站，又往前贴了贴，挡住了自己大半个身体。

　　幸亏他个子高，肩膀也宽，非常适合当遮挡物。

　　许湄躲着躲着，一时没注意，额头撞上林雾的肩膀，林雾微侧过头看着她。

　　许湄小声解释道：“不是故意撞你的，太丢人了，我躲躲。”

　　后面一个男生附和道：“是啊，太丢人了，那么多女生在下面看着呢。”

　　另外一个男生开玩笑：“多大脸，你自己看看，那么多女生是看你的吗。”

　　赵晨笑着接了句：“以前看见五哥上主席台，十次有十一次是去发表获奖感言的，有生之年能看见他念检讨，可不得好好看看。”

　　许湄从林雾的肩膀后面转过头，果然听见不少人在讨论林雾。

　　赵晨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转头看了看林雾：“你是因为给许湄捡钥匙迟到的，对吧？”

　　林雾点了下头：“怎么了？”

　　赵晨把自己的检讨书扔在地上：“大家帮我记一下，捡个东西需要多长时间。”

　　说着弯腰把检讨书捡起来：“一秒钟都不到。”

　　“所以，你作为一名专业的踩点大师，是怎么在只在路上耽误一秒钟的时间里迟到的？”

　　对此，林雾给赵晨讲了个恐怖故事：“老王在看你。”

　　赵晨一抬头，对上老王的死亡注视，赶忙给自己的嘴上了一道拉链，不敢再说话。

　　经过赵晨的提醒，许湄明白了，她被林雾碰瓷了！

　　他根本不是因为捡她的钥匙迟到的，他是自己有别的事才迟到的，赖在她身上。

　　许湄悄悄用脚碰了一下林雾的鞋子，表达了自己被碰瓷之后的不满。

　　他这双鞋抵得上她好几个月的生活费了，她又碰了几下，感到非常解恨。

　　林雾侧过脸：“没骗你，真是因为捡钥匙迟到的。”

　　许湄扁了扁嘴：“才怪。”

　　除非以下这种可能。

　　她的收纳袋从包里掉下来，被他捡起来，他打算还给她的时候，她已经淹没在人流里了，她记得自己当时还进过一家文具店买笔。

　　他在附近找了她一会，没找到，导致迟到。

　　可能吗？当然不可能。

　　这位大少爷肯屈尊降贵地把一个被人踩过的收纳袋从地上捡起来并保管好，就已经超出了常人对他的期望了。

　　只是一个小小的收纳袋，没人知道里面装的是钥匙这种重要的东西，正常人看见了都不大会去捡。

　　接下来还得再指望他打破自己踩点大师从不迟到的传说，在拥挤的人潮中到处找她，想也不符合他的个性。

　　他没那么热心，也没那么无聊。

　　他肯定是在碰瓷她，许湄默默在心里盘算，一会回到教室教室第一件事就是把他的名字记在她的小本本上。

　　校长讲完话，老王上台，严厉地批评了一下最近的迟到之风，隆重地邀请诸位迟到分子上台发言，最后还不忘嘲讽一句：“大家鼓掌欢迎。”

　　学生们非常给面子地鼓起了掌，尤其是经常跟林雾一起打球的那几个男生，浑水摸鱼地吹了几声响亮的口哨。

　　以林雾同学为中心，在全校师生的共同努力一下，一场“批斗会”差点就开成了“表彰会”。

　　掌声越响就越丢人，许湄又往林雾身侧躲了躲，感谢他个子高，肩膀还宽。

　　靠得近了，许湄从林雾身上闻到一股清新干净的柠檬味，跟清晨的阳光混在一起，很好闻。

　　许湄看了看林雾，对方不知道在想什么，微垂着头，拉出一段凌厉的脖颈线条，一双双狭长的眼睛微微弯着，正侧过头往她脸上看。

　　他的声音很低：“在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偷看被抓包，许湄脸一红，假装底气很足的样子，抬着下巴说道：“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老王的声音隔着主席台砸了过来：“个别同学，搁那眉来眼去干什么呢。”

　　许湄赶忙垂下眼，把自己藏在林雾身后，阻隔了老王的视线。

　　准备上台的几人里，有两个是经常迟到的，上主席台念检讨念出了经验，毫无心理负担地站在队伍最前面，念完稿子完成任务下台。

　　其他人多多少少都有点别扭，捏着检讨书，低头看自己的脚尖。

　　除了林雾。

　　他的脸色没有一点异常，校服穿得松垮，依旧是那副懒散的样子。

　　此许湄一点都不意外，这位可是能把罚站站出模特风采的男人，上台念个检讨而已，根本不在话下。

　　更何况他手上还拿着一张可以让他一雪前耻的“战书”。

　　主席台另一边站着老师，班主任孙玉珠和语文老师吴清扬就在其中。

　　许湄和赵晨分别站在林雾的前后，对他的检讨书非常好奇，想看看他到底准备怎么一鸣惊人。

　　赵晨走上主席台，用检讨书挡着脸，语速飞快地念完，结束了这趟丢人之旅。

　　接下来上台的是林雾，跟他以前每次上主席台一样，人还没上去，掌声就响了起来，只不过这次不是去领奖的，是去念检讨的，因此掌声格外热烈。

　　年级第一的学神上台念检讨，多稀奇啊。

　　林雾站在中间，单手拿出检讨书，拎着纸页抖了一下，哗啦哗啦的纸声被麦克风传到了操场的每一个角落。

　　相当有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