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着》张小素

3、恩怨

　　晚自习放学后，不少学生会去小卖部买东西。

　　林雾拿了瓶水，转头看见赵晨磨磨唧唧地站在卖饮品零食的地方，一下拿起来一瓶草莓牛奶，一下又拿起来一瓶芒果酸奶。

　　来小卖部的男生大多是买水或面包的，拿完就走，前后不会超过一分钟，会在甜食柜前东挑西拣的，大多数都是买给女孩子的。

　　林雾手肘搭在赵晨肩膀上：“怎么个情况？”

　　“我早上不是撺掇许湄爬墙吗，估计她已经在老王的重点关照名单上了，”赵晨说道，“人本来是个好学生，挺乖的，都怪我把人引入歧途。送点东西意思一下，不然怪愧疚的。”

　　赵晨认真想了一下：“女孩子一般都会喜欢草莓吧？”

　　林雾直起身：“少给自己加戏。”

　　赵晨：“什么意思？”

　　林雾：“想想吱吱。”

　　赵晨一头雾水，不知道林雾发的哪门子神经：“我想她干什么？”

　　吱吱是他们班的语文课代表，因为胆子小，长着老鼠胆，大家给她起了这么个外号。

　　吱吱同学性格文静，礼貌乖巧，非常听家长老师的话，从不违纪，连抄作业这种事都没干过，是传统意义上的乖乖女。

　　林雾：“你觉得你能把吱吱撺掇去翻墙吗？”

　　赵晨想都不用想：“不能，甚至觉得她会苦口婆心地拉着我去老王那自首。”

　　“什么意思，你觉得许湄不是一个好学生？”

　　林雾拿着水去收银台：“至少不是她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样。”

　　赵晨负罪感全无，把草莓牛奶放回货架，给自己拿了瓶橙汁，一身轻松地跟上林雾，对他充满感激：“不用哄人真是太好了，不用纠结。”

　　林雾从小卖部出来，站在门口，拧开瓶盖，仰头喝水。

　　许湄从教学楼出来，看见站在小卖部门口海报旁边的林雾。

　　他单肩背着一个黑色的书包，姿态随意，仰头喝水的时候喉结微微滑动，刚从冰箱拿出来的瓶身上沁着冰凉的水珠，随着他的动作往下滚。

　　一滴晶莹的水珠滑过他凸起的喉结、线条凌厉的脖颈，没入蓝白色的校服领口不见了。

　　像在拍矿泉水广告。

　　林雾喝完水，偏了下头：“看什么？”

　　许湄无法理解，旁边几个女生都在看，怎么光盯着她一个人问。

　　他是不是在针对她，欺负她一个可怜的转校生。

　　许湄看了看林雾：“没看。”

　　林雾似笑非笑地挑了下唇，没说话，提了下背包肩带，迈开长腿，一步跨下三层台阶，往校门口去了。

　　许湄看着林雾的背影，心想，这可不能怪她。

　　她看林雾跟看秦嘉妮是一样的，他们都是好看的人。天天学习已经很累了，看点好看的养养眼，有什么不对吗。

　　许湄不知道的是，在她看林雾的时候，别人也在看她。

　　她还没来及穿上新校服，身上穿着一件粉白色的T恤，浅蓝色牛仔裤，双腿笔直修长，皮肤白得晃眼。

　　那一双盈盈的杏眼映着小卖部橘黄色的灯光，像遥远夜空的星光坠落其中，让人很难移开眼。

　　许湄从学校出去，走进小区，抬头往居住的三楼看了看。

　　房子里一片漆黑，家里没人，许青林又在加班。

　　她上小学的时候妈妈因为意外去世了，父女俩相依为命。

　　许青林一个大男人，工作又忙，有时候难免会疏忽，还干过把许湄一个人锁在外面一整夜那种荒唐事。

　　那天许青林很晚才回家，陪客户的时候喝了点酒，脑袋昏昏沉沉，以为许湄已经睡下了，就把家门锁上了，没想到她根本就没回来。

　　那时许湄才十一二岁，大冷的天在家门口躺了一整夜，第二天就高烧昏迷，之后陷入断断续续的低烧，养了一个月才退烧。

　　许湄上楼，站在家门口，从书包里拿出收纳袋，取出里面的钥匙，打开门进屋。

　　她不禁感慨，要不是林雾捡到了她的钥匙还给她，她现在肯定进不了家门。

　　许湄走进卧室，从抽屉里拿出来一个小本子。

　　橡皮粉的本子，封面印着一只可爱的三花小猫。这是她的账本，不是记钱的，是记恩怨情仇的。

　　每一页的正面用来记恩，反面用来记仇。

　　许湄在小本本的正面写下了林雾的名字，他捡了她的钥匙，对她有恩。

　　写完翻开一页，在反面又写了一遍林雾的名字。他害她被老王抓，得写八百字的检讨，还得在下周的升旗仪式上丢人现眼地念检讨。

　　许湄记了两遍林雾的名字，恩怨情仇四个字被他占了俩。

　　第二天一大早，许湄早早地起床，许青林已经上班去了，给她在微信上转了五百块钱，让她买点好吃的。

　　许湄经常自己做早饭，她的厨艺是从小练出来的，很会做一些方便、好吃、有营养的食物。

　　许湄给自己做了一个三明治，看了看料理台上多出来的边角料。吃又吃不完，放冰箱久了就不好吃了，扔了浪费。

　　她灵机一动，拿了一片面包，把剩下的边角料加进去，做了一个新的三明治，准备送给林雾，作为他帮她捡到钥匙的感谢。

　　报了他的恩，她就不欠他的了，接下来就可以有仇报仇了。

　　没错，她就是这么一个赏罚分明的人。

　　许湄带着三明治来到学校，林雾果然是踩着点走进的教室，进来把书包放在桌上。

　　他不像别人一样拿出书来读，也不补作业，先靠着椅背，伸长手臂，转了半分钟的笔，偏头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赵晨起晚了，没在家吃上早饭，正在啃面包，问林雾吃没吃早饭。

　　许湄竖起耳朵，听见林雾低声答了句：“没。”

　　赵晨有从书包里拿出来一块面包，递给林雾：“吃吗，不吃就饿着。”

　　林雾没接：“谢了，不用。”

　　跟他熟悉的人都知道，这位少爷非常挑食。

　　他不喜欢吃便利店的面包，觉得机器做出来的东西有一股添加剂味，口感也不好，宁愿饿着也不愿意委屈自己金贵的胃。

　　赵晨乐得一人吃俩：“说实话，本来没觉得这块面包有多好吃，看你饿着，顿时我就觉得，太好吃了。”

　　许湄拿出三明治，转过头递给林雾：“这是我自己做的，纯天然、无添加。”

　　半透明的盒子里装着两块等腰三角形的三明治，切面露出橙黄诱人的鸡排、黄白相间的煎蛋、鲜嫩欲滴的西红柿、碧绿的生菜叶子、醇香柔软的芝士。

　　赵晨：“......”突然觉得嘴里的面包不香了。

　　林雾的指尖动了动，没接，抬眸看着许湄：“你在里面下毒了？”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许湄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语气十分真诚，“这是我特地给你做的，感谢你帮我捡到了钥匙。”

　　许湄把三明治往林雾眼前递了递：“每样配菜都是精心搭配的。”

　　得益于她鬼斧神工的摆盘手艺，每一寸边角料的作用都发挥到了极致，以最诱人的姿态呈现出来，比美食广告海报还好看。

　　秦嘉妮已经吃过早饭了，还是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哥，五哥，你要是不吃我可就拿走了。”

　　许湄：“五哥？”

　　“林雾，雾哥，喊着喊着就变成五哥了，”秦嘉妮的语气颇为骄傲，“实验中学的五哥，你随便找个人问，谁不知道。”

　　秦嘉妮指了指三明治，又问了一遍：“我拿走了？”

　　“你也喜欢吃三明治吗，”许湄觉得废弃的边角料配不上大美女，“明天我给你量身定做一个。”

　　赵晨放下手里的干面包，垂涎欲滴地看着许湄手里的三明治：“给我给我，我不需要量身定做。”

　　赵晨正要伸手去拿，眼前一空，被林雾拿去了。

　　报恩任务完成√。

　　废物再利用完成√。

　　许湄松了口气，弯着唇角，脸上露出一对浅浅的梨涡：“尝尝看。”

　　林雾拆掉包装盒尝了一口：“还行。”

　　还行？赵晨啃了口干巴巴的面包，气得想骂人。

　　许湄正要转回去，见林雾盯着自己看，神色有点若有所思。

　　他这是什么眼神，发现那是她用边角料做的了？

　　里面的煎蛋是有点焦，芝士也只有切面上那一圈，外面看不出来，吃起来就能发现，里面其实非常缺斤短两，比奸商还奸商。

　　林雾用纸巾擦了下手，团了个纸团，隔空扔进教室后面的垃圾桶，语气傲慢地对她说了一句：“不如把心思用在学习上。”

　　许湄没听懂，这他究竟在说什么，为什么她跟不上他的脑回路。

　　直到她一转头，看见教室后门站着两个女生，其中一个手上拿着一盒包装精致的早餐，脸颊通红。

　　另一个女生在推搡她，替她喊了林雾一声。

　　许湄认出来，拿着早餐的女生就是昨天早上在学校大门口被起哄的那个。

　　秦嘉妮：“她叫贺翎，隔三差五就来给五哥送她亲手做的爱心早餐。”

　　许湄可算知道刚才林雾为什么那么说了，他误会她的意思了。

　　他被人追惯了，以为她也是她们中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