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斗士）欢迎来到新世界》朝雾时雨

52、反旗的星火

　　其实，我是知道为什么年幼的哈迪斯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的。克洛诺斯也具有一定程度上的时空间权能，哈迪斯在被他的父亲吞入腹中的时候，因这个权能而与我或者柯罗诺斯那样虚空的原始神产生连接也是意料之内的事。
　　只不过我没有想到，我与哈迪斯的因缘会是在这时候结下的，在他还是一个不具备任何神职的孩子的时候。

　　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呢，我牵起了那只小手，回答他：“我叫罗贝尔特，我会照顾你的。”

　　*

　　放眼整座时间神殿，除了我之外，哈迪斯是这里唯一的活物。
　　究竟是出于何等的心理，我已经说不清了，或许只是将自己无法拯救先前那些哈迪斯们而带来的愧疚和对无能的自己的痛恨，用抚养他的方式来弥补自己的遗憾、缓解自己的痛苦。

　　我弯下膝、与他平视，哈迪斯碧绿色的眼眸中映出了面容憔悴、理智也摇摇欲坠的我自己。
　　“听好了，我会保护你，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让你消失的。”我向什么都不知道的他承诺，更是向我自己承诺。“不管发生什么，我向你保证……”

　　我一定要阻止，不让这个孩子也变成那间房间里水池中的又一具尸体。哈迪斯只是茫然的接受我的拥抱和承诺，安心的闭上眼睛；至于未来究竟怎样，他一概不懂。
　　是的，只要我知道，这就可以了，只要这样……就可以了。就这样守在他身边好了，反正真正能与我匹敌的只有我的兄长——柯罗诺斯，但即便是我们之间发生正面冲突，哈迪斯也有逃出生天的机会。
　　这次……不会让他遇到任何危险的。
　　或许，永远的陪伴着他，才是正确的选择。
　　我不会让自己重复了千百次的错误继续犯下去，绝不会。

　　*

　　我，真的可以说是一种给自己找麻烦的天才。明明对自己的认知还是单身，但现在已经跳过谈恋爱、结婚、生孩子，直接快进到带小孩了。纵观所有‘我’的经历，唯一谈过恋爱、结过婚、有过孩子的经验都来自杳马，但是杳马这个b……他就从来没带过孩子啊！！
　　真的无大语。

　　现在唯一值得庆幸的只有哈迪斯真的很贴心，养哈迪斯也是真的非常省心。

　　可能是出于什么精神上的自我保护机制吧，许多卡伊洛斯的记忆和知识都无法被读取，我不太记得时间神殿里有这些鬼东西：比如现在我眼前的这个牛奶喷泉，再比如旁边这个不断流蜂蜜的池子……啊，在我视力所及的地方，甚至出现了一棵果实累累的——布丁树？？终于，这个世界已经癫狂到树上都可以长出布丁了吗？？！
　　对不起，我馋了。

　　我个人的猜测是：卡伊洛斯也曾在这里抚养过其他的神明，因此在这如同宫殿的偌大居所中，还会有些这些莫名其妙的食物来源……

　　“……”哈迪斯看着那颗硕果累累到枝条都垂下来的布丁树，再对比了一下我跨越时空给他弄来的绘本里画的树，陷入了某种怀疑——出现了，书本上完全没有的东西！
　　他现在也只是个仅仅能读绘本的小孩，反正我是时间神，搞到公元二十一世纪的幼儿图画书也是非常简单的事。以人类幼儿绘本作为蓝本进行改写，我给他写一本适合神代的绘本完全不是问题。然而我还是低估了自己的超前程度，居然搞出了常识外的……布丁树。
　　我好不容易让哈迪斯理解到“树上圆滚滚、压弯了枝头的成熟果子是可以吃的”这件事，现在这样奇形怪状的“布丁果子”直接把我打回了解放前。虽然哈迪斯是个很体贴、表面上完全不会露出抗拒之意的好孩子，但眼神里写满了怀疑啊喂！
　　根本就是一副“这东西怎么可能可以吃啊”的表情嘛！

　　“呃……”我看看哈迪斯，又看看那棵兀自摇摆枝条、竭力让枝头肥硕Q弹的布丁更加诱人的迷惑树，“这……这种东西算特例，神呢……家里多多少少都会有点课本之外的产物的。”
　　为了符合教材，干脆直接把布丁树踢出树籍了吗？不过，这个会晃动枝丫、推销自己的玩意真的能算树吗？

　　“这样吗？”果然……这孩子完全没信啊！！

　　*

　　哈迪斯不会一直在我身边，我的好宝与这里的连接时断时续，有时候上一秒还在小口小口的吃布丁，下一秒就从神殿中消失了。毕竟那只是经由克洛诺斯之腹意外连通在一起的不稳定通道，他只是回到了他父亲的腹中去而已，而不是去了别的危险地方，这件事让我还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突然的消失，突然的出现。我就这样，每次都期待着他从神殿奇怪的犄角窟窿里冒出来，有时候是寝宫大床的床底，有时候是布丁树的枝丫上，还有时候是出现在高塔的塔尖……
　　真是的，莫名其妙跑到塔尖的那次真是吓坏我了，要是我没注意到、他又摔下来了可怎么办呢？
　　“……你怎么猫在这里？？”我正在清理家……也就是时间神殿那大得匪夷所思的浴池时，意外发现了像只小猫一样蜷缩在角落里的哈迪斯。
　　他听到我的声音，抬起脑袋用湿漉漉的绿眼睛看了我一下，然后又继续蜷缩回了角落里去。不是吧……这不理人的样子又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已经到叛逆期了吗？神的生长期这么快的吗？？不应当啊，他都没开始发育呢！还……还是说因为摄入的营养不足，所以显得外表上根本就没长？？
　　“……母神她……有新的孩子了。”哈迪斯最终还是选择怜悯一下我的智商，为我解惑。在我给他的绘本上说，母亲是爱孩子的；绘本上也说，孩子可以亲昵的喊母亲为妈妈。但是，哈迪斯没有称呼他的母神为‘妈妈’，而是相对生硬、疏离的‘母神’。
　　“啊……”是啊，克洛诺斯和瑞亚有六个孩子，哈迪斯只是他们的头生子，既没有得到关爱，也没有兄长来照顾他。现在他一定在怀疑，自己是不是一个不被爱的孩子。如果他不是一个不配得到爱的孩子，那又为什么被父神吞入腹中，而他的母神也不曾维护他呢。而现在，他的母神，又怀有了别的孩子。
　　这样的情绪我完全可以理解，同时，这也让我很难不相信克洛诺斯与瑞亚的六个孩子中的五位多少存在性格上的缺陷，我不知道没有被爱着他们是否会嫉妒始终被爱着的末弟——下一任神王的宙斯。
　　“母神会爱她新的孩子吗？”哈迪斯缩在小小的角落，只是将视线垂落在膝间，“我听见她哭了。”
　　我突然意识到，他并不是在生气瑞亚有了新的孩子，也不是在嫉恨新来的弟弟妹妹会夺走母亲给予他的那仅有的一点爱，而是在害怕……害怕他的父母神自始至尾都从未爱过他们。他在害怕，他已经知道自己的父神一点都不爱他了，他不知道自己的母神为何而哭，是因为又有了一个孩子而喜极而泣，又或者因再次怀孕而感到不快，还是因为已知孩子的结局而悲痛？
　　“老实说，我不知道。”我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慢慢的挤到哈迪斯旁边，陪他一起坐在没有水的浴池底部。“你在被克洛诺斯吞下去的时候，她也哭了，对吗？”
　　“嗯。”他没有看我。
　　“你看，瑞亚会因为你的遭遇而哭泣，这应该能证明她想要阻止，但无法阻止这件事的发生，不是吗？”说实话，我其实不是很在意哈迪斯最后会不会和瑞亚和好，我本质上只是想避免日后哈迪斯与宙斯之间可能发生的冲突而已。这两位可是同父同母，一个几乎从娘到奶奶没神不给他关怀和buff，另一个可以说是爹不亲娘不爱、背后还有四个弟弟妹妹等着他管。这什么阴间对比，就算你心宽过大海，也一样能深切的感受到什么叫迎头直接裂开的酸爽感觉。
　　“所以？”哈迪斯盯着我。
　　“所以如果还有弟弟妹妹和你见面的话，不如尝试着联合起来反抗你的父神。”我变戏法一样变出两个布丁来，“既然大家都一样爹不疼娘不爱，那就干脆抱团起来反抗，自己的幸福要自己来守护。反正他们也就没管过你，但还要碍着你的快乐生活，你不揍他，这日子还能过吗？”
　　等讲完，我才反应过来，说不好……奥林匹斯与提坦神之间的争斗……可能有一半的苗头是被我这么一手一个甜品喂出来的。

　　*

　　就这样过了不知道多久，哈迪斯还是那样时有时无的在上线与掉线之间反复横跳。期间，我也断断续续地知道了赫斯提亚、波塞冬和德墨忒尔先后来到了哈迪斯的身旁。同时，我也在继续自己的神殿探索工作、把堆积成山的其他哈迪斯的遗体清理、封存到被我抚养的那孩子看不到的地方去。
　　在清理和探索的双管齐下的过程中，我逐渐发现卡伊洛斯确实是一个时髦而充满生活气息的神，宫殿除了拥有一些令人一言难尽的苍白植被作为绿化，甚至配有奇妙的猎场，虽然我不是很清楚那种看上去就像是星云合成的鹿、水鸟、兔子等等到底能不能算作动物。

　　哈迪斯和波塞冬之间有过几次小冲突，不过也无伤大雅，毕竟在闹完之后，哈迪斯还会坐在我旁边，细声细气的说些波塞冬的好话。
　　但当我第一次听和他跟我讲自己和弟弟起冲突的时候，我还是被惊呆了，毕竟我从没想过哈迪斯这个小孩还是……有那么一丝暴力的。
　　一上来，波塞冬就跟个刺头一样，样样都要杠哈迪斯一下。一开始，哈迪斯本着“我是哥哥”的原则，以及照顾可爱温柔的妹妹的经验，选择退让；结果波塞冬又是一个对方退一步、他就蹬鼻子上脸、胆大妄为的皮猴子，时间稍微一长，哈迪斯一下就火了。直接和波塞冬吵起来了，然而小朋友嘛……吵架转瞬间就会变成打架的。

　　我还记得，那会儿正在收拾林场的我目瞪口呆的听着哈迪斯一边抱着几只星云小兔子，慢吞吞地把前因后果给我讲了一遍。
　　有一说一，我印象里这小孩细胳膊细腿的，根据他的描述，波塞冬就跟个活力四射的小炮弹一样，都不用给他阳光，他都能灿烂。

　　“但是，我赢了。”哈迪斯薅着怀里的星云小兔子向我宣布，言语里还透着一丝丝浅浅的小骄傲。
　　也是，哈迪斯怎么说也比波塞冬大一截，仗着年龄与身体上的差距，他勉强打赢了这个上来就挑战兄长权威的臭小子。
　　可能有时候就是这么神奇吧。打完之后，哈迪斯和波塞冬之间的关系反而好得一塌糊涂了起来，一搞得赫斯提亚抱着还是个奶娃娃的德墨忒尔十分困惑。

　　“我觉得他也没那么坏。”哈迪斯用把兔子摇来晃去，说是觉得大妹妹抱着小妹妹摇啊摇的哄睡觉看着都累，看来是打算当一个没有感情的摇篮机器。
　　或许你要问，为什么哈迪斯不做个摇篮呢？
　　答案很简单，他在克洛诺斯的肚子里啊，距离他的肚子里光临第一个无机物——伪装成宙斯的石头，还有相当长久的岁月！

　　哈迪斯越长越大，来到我神殿的间隔时间也越来越长。上一次我见到他的时候，哈迪斯才只有我胸口那么高，等我再看到他的时候，已经和我一样高了。芜湖，看来是到长身体的时候了，然而神并不需要补营养，我下厨那完全就是给哈迪斯健全一下味觉。别到时候从克洛诺斯肚子里一出来，看啥啥没见过、吃啥啥没吃过，到时候有得出洋相了……

　　“小妹妹出生了，名字叫赫拉。”经过赫斯提亚、波塞冬和德墨忒尔的轮番洗礼，哈迪斯带孩子那叫一个轻车熟路，抱孩子、哄孩子、唱摇篮曲一条龙，刚刚还在波塞冬怀里当大喇叭的赫拉，一到哈迪斯怀里直接跟按了静音键一样，然后三秒内直接睡着。这比我还会带小孩，搞得我一度怀疑可能不是我带了哈迪斯，而是因为我实在太菜了，以至于哈迪斯得自学包括带自己在内的带小孩技术，我甚至可能是他的第一个大白鼠……

　　就在我的思绪在“哈迪斯恐是冥界大大小小无数蛇精病、问题儿童的妈咪”这种迷思疾驰的时候，都快能算是我的养子的哈迪斯一句话把我扯回了现实。
　　“母神生了个石头。”虽然我大大咧咧、基本没什么礼数，但哈迪斯始终是个教养良好的内向小孩，结果这小子直接一句话把我哽住。
　　我滴好宝啊，什么叫……生了个石头啊。

　　“我只是重复波塞冬的话。”哈迪斯无辜的眨眨眼睛，熟练的用念力从布丁树上薅下一篓布丁，猝不及防惨遭猛男无情铁手的布丁树整个跟萎了一样，蔫了似的抖一下自己光秃秃的枝丫，试图向我诉苦。
　　抱一丝，树酱，我没看到。

　　“那你觉得呢？” 我拒绝接受一棵树的电波，无视掉那棵很有自己主意的树，继续问哈迪斯。
　　“弟弟应该是被掉包了，父神还被骗了，能深得父神信任的神并不多。”他一边熟稔的掀开焦糖布丁的密封盖，“基于前五次的实例，父神并不会怀疑母神，他大概现在都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儿子在外面。我想母神应该会将弟弟秘密送到反对父神的派系去。”
　　“你打算怎么做呢？”我看着哈迪斯，忍不住笑了出来。他真的很聪明，就跟拿了剧本一样，我由衷为他的聪慧感到高兴。
　　“里应外合。”他非常笃定。
　　“你凭什么觉得在外面自由生活的弟弟会冒着被父亲吞食的风险来救你们？”我必须听到哈迪斯给我一个合理的答案，在这种关键时候豪赌不是一个好习惯，“万一他迷恋那样的生活，不愿来救你们呢？”
　　“不会的。”哈迪斯的眼睛闪闪发光，“他比我们更缺失安全感，他知道自己如今的生活是怎么来的，他知道自己都有什么，他还知道什么会夺走他的一切。所以比起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我们，他哪怕是为了安心，也会为了日后能维持、能得到更多而对克洛诺斯动手。如果父神一日不被他击败，他就不会安稳。”
　　是啊，已经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东西了，也不想再继续失去了。
　　如果不做点什么的话，那只会任由珍视之物失去。
　　与其这样束手待毙，比如放手去做，如果输了，那也就那样吧。‘我’已经重复过很多次人生了，‘我们’的人生或许是某种意义上的‘迭代’也说不准。‘我们’重复着每一次的人生，每一个‘杳马’在‘死去’……或者说是抹去一切记忆之后，都会转世成为白丽——也就是我，然后再次展开人生。某种意义上，我们的每一次都是对过程的重复，而重复可以称为“迭代”。所谓迭代，其目的通常是为了逼近所需目标或结果。
　　我已经做好准备了，如果我最终接受了一切来自卡伊洛斯的真相，这证明‘我们’之前经历、重复的一切都获得了意义，终于抵达了迭代成功的第一步。同时，即使我失败了、再一次被现实压垮，这也无妨。之前阻碍我的那个‘杳马’已经先行一步，转生成为下一个‘白丽’了，我所有要做的就是成为‘杳马’，然后让她重复我的过程即可。我相信，转生出不被自身存在击垮的‘我’的那一天一定会到来！

　　正如哈迪斯已经播下了举起反旗的星火，我也该，向我的命运露出獠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