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世纪CheekyCentury》车失

60、冬季到台北来看雨

　　天阴阴的，四处上了灯。
　　雨不大，地上都湿透，大概是从半夜开始下的。
　　湿漉漉的地上好像打了一层蜡，映着店铺外的灯笼，红红黄黄的一片，看得人心也暖起来。
　　雨里的九份仿佛又回到那个被称作小香港的时代，上上下下的斜坡，明明晦晦的倒影，起起伏伏的叫卖，在络绎的游人看来，杂乱而繁华。
　　也许，阴雨天才是看城市的好时机。沉沉的天空衬得建筑愈发地顶天矗立，晦涩的光线下人为的明媚才珍贵，这时恰好地上积起些微的水，浮华成了双份。
　　“轻轻回来不吵醒往事，就当我从来不曾远离……”
　　不知哪里飘来几句唱词，细听，却是孟庭苇的《冬季来台北看雨》。九份虽然远离台北市区，好歹隶属台北县，倒也应景。
　　老街上人很多，下雨的缘故，都打着伞，仿佛各自又成个小气候。
　　雨滴从店铺的屋檐上落到伞上绽开，又在伞上汇成小股，融入他人的脚下。从悬在半山的咖啡馆望下去，只有一顶顶伞面来来往往，人们的交谈、分别变成了伞的靠拢和离开。
　　“天还是天喔雨还是雨，这城市我不再熟悉……”
　　雨声淅淅沥沥，来往叫卖声的缝隙中，唱词不时飘入耳。
　　这个城市我从来不曾熟悉，因为它不曾有回忆。而那个充满回忆的城市，似乎已经回不去了。
　　回忆止不住地翻涌。
　　即使当时明明是欢笑的记忆，即使当时分明是甜蜜的记忆，如今想来却是全然的酸涩。
　　什么时候开始，那些为所欲为的岁月悄无声息地离我而去？
　　“冬季到台北来看雨，也许会遇见你……”
　　蓦然回神，有个人打了顶墨黑的伞，站在斜对着咖啡馆的拐角上。仿佛刚刚好驻足抬首，就对上了视线，又仿佛一直都那么站着望着，久到我不去看他，他就会一直地望下去。
　　是缘分吗？
　　恰好，回忆来侵扰。
　　恰好，歌唱到这一句。
　　恰好，我们错过，又遇上。
　　苏玉庭站了一会儿才快步走进咖啡馆，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又放慢脚步，仿佛是说：我一点儿都不想来找你，就是雨太大进来躲躲。
　　莫名地，我有点慌，急急地起身朝咖啡馆的露天过道里走，却碰翻桌上的杯子，引得店里的人们看过来。我越发地窘迫，扶好杯子却落下放在一边的雨伞。
　　“客人是要去露天卡座吗？”服务生帮我撑开过道的门。
　　这才想起还没有买单，只能掩饰地点点头。
　　“我们一起。”这时苏玉庭赶上来。
　　“下雨……风很大……好的！”服务生看到苏玉庭有点说不出话。
　　“没有要问我的吗？”苏玉庭挑挑眉毛，有些得意的样子，“不好奇我为什么知道你在这儿？”
　　我笑了一下，却没有丝毫的笑意：“缘分？”突然觉得，这两个字竟是那么的讽刺。
　　“呃，对！”苏玉庭显然没有想到这个说法，但欣然接受，而后扬起的嘴角似乎还有些相信这两个字，喃喃地又咀嚼了几遍，仿佛要品味出其中的深意。
　　“正好。我正苦恼该怎么把这个给你。”在苏玉庭期待的目光中，我从手袋里把项链捏在手心，而后对着他缓缓摊开手，“那天人太多，怕惹不必要的麻烦。”
　　我以为我只是轻飘飘地笑着，却从苏玉庭身后玻璃窗的倒影上，看到自己笑得刻毒。
　　原来我是这么坏的一个人。
　　非要看着别人灰败的脸色，然后心痛，然后才能快乐。
　　嗜血般的快意。
　　终究，还是在互相折磨中乐此不疲。
　　穆木，你这个变 态！
　　“是我又迟了一步，还是，四年的时间还不够你复原？”苏玉庭突然抓住我的手，把项链握回手心，“如果迟到了，这次我不会放手。如果你还没有复原，为什么不试着让我帮你？”
　　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仿佛听到世上最有趣的笑话：“你可以接受我和你在一起，心里却想着他吗？你可以接受我们中间隔着他吗？常荀也不可以，所以……苏玉庭，这世上任何人都可以帮我，除了你！”
　　如果当初不是在你们之间有过犹豫。如果不是嘴上说和你无关，心里却始终藕断丝连。如果不是理智上告诉自己要一心一意地对待常荀，行为却不受控制地背道而驰。如果没有这些如果，常荀怎么会不见？一切都不会像现在这样，向着糟糕的一面进行。
　　你如何帮我？
　　只要一想到和你在一起，这四年的一切都变得不知所谓。
　　或许，当初选择了你，常荀不会不见，小花不会有牺牲，我也不会对斑马做出不该做的事。
　　如果现在和你在一起，那么当初的选择算什么？是不是连和常荀的一切都要后悔？
　　可是，我不愿后悔。
　　也无法后悔。
　　“拜托放过我。”项链扔在桌上，和戒指碰撞在一起的声音，好像生生敲碎我伪装已久的平静。
　　不去看苏玉庭的表情，我冲出卡座，只想赶紧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苏玉庭。
　　雨水劈头盖脸地浇下来。
　　原来，雨落在脸上就会变咸。
　　“阿木！”苏玉庭的声音听在耳里有撕心裂肺的疼。
　　他没有追上来，是真的放过我了吧？
　　为什么这样的疼，好像有回音一样，久久不能停息。
　　“如果相逢也不必逃避，我终将擦肩而去……”
　　歌唱到了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