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枕春色》越从欢

10、那个叫姜染的姑娘

　　清晨，天光刺破黑暗，黎明缓缓升起。

　　昨夜留宿锦衣署的刑慎，在鸡鸣第一声时，翻身起床，捞起架上的飞鱼服穿上，修长冷白的手指一颗颗扣好盘扣，腰悬绣春刀，打开房门。

　　锦衣卫指挥佥事屈直抱剑行礼：“卑职见过指挥使大人。”

　　刑慎身姿伟岸，劲腰长腿，面无表情地扣完最后一颗盘扣，那张英俊冷漠的判官脸淡淡道：“法场如何？犯人如何？”

　　\"法场按照您的要求，设立在人流最大的城北菜市场敲山震虎，刽子手已就位，死囚犯梁政已被押上刑场，请您动身前往监斩。”

　　“哦。”刑慎微弯身躯，坐进官轿中，阖眸养神。

　　小轿抬到刑场，锦衣卫撩开车帘，刑慎走到监斩官的位置落座。

　　大理寺卿宋潇遥身穿官袍，朝刑慎寒暄一礼：“刑指挥使，又一同共事了，请多关照。”

　　“宋大人多指教。”刑慎淡淡一笑，掀袍落座，抓起竹筒内的斩立决牌子，刚要砸到地上，宋潇遥握拳急咳：“咳咳咳，刑指挥使何必心急？国舅爷迟早要斩，还有三刻才到时辰，我们不妨再等上三刻，等到午时三刻斩头，才算合理合规。”

　　刑慎眉梢微挑，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

　　监斩犯人，按照以往规矩，尤其是死囚犯，完全可以提前斩首，不过提前三刻钟的光景而已。

　　秋老虎的日头毒辣，烈阳高悬于额首，晒的人头昏脑热，浑身都腻上了层汗，这样热的日头，晚上恐有暴雨。

　　刑慎扫了眼毒辣的日头，捱到午时三刻时，手中的“斩立决”刚要抛出去，宋潇遥急忙握住他的手。

　　“怎么？”

　　“没、没什么。”宋潇遥嗐了声，看了眼炎热烈阳，站起身来，手负到腰后，扯走国舅梁政堵嘴的帕子，训斥道：“梁政，你可心甘情愿认罪伏诛？！你素餐尸位、贪污受贿，奸杀镇国大将军义女，如今大理寺与锦衣卫联合审案，刑部裁断，判你死刑，你可服？”

　　“服、服你大爷，呸！”梁政嘴中啐出一口血水，“刑慎，你敢杀我，我势必要你家破人亡！我死事小，我可是皇后兄长、太后侄子，你杀我就是忤逆太后！”

　　梁政被抓下狱这些日子，不知道遭了多少罪，从大狱骂到刑场，用尽毕生语言艺术咒骂刑慎，屈直实在听不下去这才堵了他的嘴，没想到刚一扯走帕子，又开始叫骂。

　　宋潇遥都担心刑慎被骂恼怒后，那‘斩立决’的牌子立马落地，担忧哪茬来哪茬——

　　“哐”地一声，刑慎嗓音凉薄，宛若冰冷：“斩！”

　　令牌落地，刽子手噗地一声，酒水喷到刀刃上，抡圆胳膊，高抬大刀——

　　“叮！”一枚六角飞镖回旋飞来，将大刀截成两段！
　　断刀应声落地！
　　刑慎猛然拍案起身！

　　“来人！有歹徒劫法场！！”屈指哗然拔刀，数十个锦衣卫火速护在刑慎身前！

　　绣春刀出鞘，刑慎抓着那柄绣春刀，直接飞出重围，杀到了梁政前面，与几十个黑衣刺客鏖战，绝不让这群黑衣人劫走死囚犯。

　　黑衣刺客从四面八方源源不断赶来，存了誓死要劫走梁政的心。

　　刑慎冷笑：“今日有本官在，尔等宵小休想如愿！”

　　他吹了一个暗哨，临街巡逻的锦衣卫火速赶来。

　　“先杀刑慎！！”黑衣刺客首领凶残高喊，“杀了刑慎就能劫走国舅爷！”

　　霎时，所有刀锋齐齐对准刑慎。

　　刑慎素来武功强悍，双拳难敌四手，眼下六七十个黑衣刺客故意将他团团围住，隔断了前来支援的锦衣卫，刑慎就落了单，掉进了黑衣刺客六七十柄尖刀包围中。

　　刀光剑影快如虚幻，刑慎中了一刀，刀伤从左肩横贯到右肩，只差分毫就会砍到脖子上，如此骇人伤口，偏生刑慎面不改色，冷静地拎住梁政衣领，将他推上前挡刀！

　　黑衣刺客目的是劫走梁政，故而不敢伤梁政，看见梁政被推来挡刀，蒙了面巾下的脸大惊失色，火速退后。

　　一来二去，大批锦衣卫火速赶到，黑衣刺客渐落下风，尽数被围剿缉拿。

　　刑慎官袍背后洇出了大片血迹，但他并未第一时间处理伤口，而是将死囚犯交给了屈直，冷冷道：“将今日劫法场一事，原原本本禀告给陛下，把梁政押回大牢，改日再行死刑。”

　　好端端的行刑被黑衣刺客搅乱，今日是不能行刑了，还得从梁政早上查一查是谁请来的刺客劫法场，最好通过梁政，将梁政身后的同党全部一网打尽，这样一来，便会大大折损太后羽翼。

　　当今太后，与登基三年的崇瑾帝，势同水火，彼此不和。
　　大神打架，小鬼遭殃。
　　屈直叹了口气，连忙给刑慎包扎。

　　刑慎看向逐渐落下的太阳，算了下时辰，连包扎都没来得及包扎，止血后换了身干净衣裳，匆匆赶去岳母的五十寿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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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到这里，永安发自肺腑地叹息一声：“夫人不知，大公子那日伤的有多严重，那道伤从左肩贯穿到右肩，流出的血染红了整个后背，可他第一时间没有想着医治，而是想着参加姜老夫人的五十寿诞。”

　　听完这些，姜染不知不觉眼圈微红，深吸口气压住心中的后怕，眼前又浮起了那日她看见的狰狞伤口，叹息一声，沉默半晌，道了声：“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从永安嘴中，姜染才知道母亲寿诞那日，刑慎经历了怎样的生死危险。

　　那……给他熬一盅人参鸡汤，补一补身子吧？

　　姜染亲自去了小厨房，学起母亲给父亲炖汤的模样，也给刑慎悉心熬炖。

　　姜染将白瓷炖锅放在红泥小火炉上，放下切宰好的鸡肉、香葱、生姜、人参，掺清亮的水，撒上几颗枸杞，抬了小板凳坐在旁边，拿着蒲扇慢扇，仔细盯着火候。

　　一熬便是一个半时辰，姜染后脑勺靠在墙壁上，竟不知不觉睡着了，日落黄昏，晚风袭来时，姜染打了个激灵，冷醒了，急忙把汤炖出来。

　　看着忙里忙外的姜染，永安有些为难：“大夫人……今、今夜，大人夜宿锦衣署……”

　　姜染手中汤勺哐一声磕在碗沿上，顿了下，说道：“无碍，我亲自把鸡汤送去锦衣署。”

　　姜染不太清楚刑慎一天到晚都在忙什么，他总是有忙不完的事，他公务上的事，姜染不好置喙，虽被冷落有些怨言，可想起他肩背上的那道伤，她默默然叹息一声，提着食盒道：“走吧。”

　　桃酒为姜染卷起湘竹帘，姜染坐进马车，赶到皇城锦衣署。

　　锦衣署门前戍守着两列十排的锦衣卫，威风凛凛、腰悬宝刀，看见姜染时，当即面色铁青地阻拦：“办案重地，请姑娘止步！”

　　“劳烦你通禀，我来寻你们指挥使大人。”

　　“瑞禧郡主在里面，你找我们指挥使做什么？”锦衣卫上下扫量了眼姜染，以为是她是对刑慎暗许芳心的女子之一，毕竟刑慎是当朝新贵，不少女子都对刑指挥使趋之若鹜。

　　“瑞禧郡主？” 姜染微垂眸眼。

　　“是啊，瑞禧郡主隔三差五都来找刑指挥使，或许他们好事将近了吧，每回瑞禧郡主来都会给我们带些东西，你啊就别想了。咱们刑指挥使可是名草有主。”锦衣卫扫了眼她手中提着的食盒。

　　成婚三年，姜染没怎么来过锦衣署。

　　当年着急联姻，故而婚事潦草，宴请的宾客也少，新来的锦衣卫脸生，根本没见过她，不知道刑慎早就娶了夫人，加之二人聚少离多，更是鲜少有人知道她的存在。

　　姜染攥紧食盒的手指用力至发白，唇畔划开一抹浅笑：“你尽管去通禀刑慎，就说姜染来寻他，看他如何说。”

　　“你这女子，怎么如此执拗？都说了瑞禧郡主在里面，他根本不会见你的！若是大街上随随便便来个女子报上名讳就要求通禀，那我们刑大人每天还办不办案了？”锦衣卫有些不耐烦，“走走走，别挡着大门！”

　　“混账！”桃酒呵斥道，“我家姑娘正是刑指挥使的夫人！你有眼不识泰山，还敢如此对她？！你有本事尽管去通传，且看看日理万机的刑大人究竟会不会见自家夫人？！”

　　这一呵斥，震的锦衣卫微愣，观那丫鬟神色不似有假，心一颤，难不成他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当即有些汗颜，踌躇着道：“……且等下，我、我去通传试试。”

　　“不必去通传了！刑大人乏了，刚刚歇下。”自满得意的女声响起，瑞禧素手抚着发髻，故做整理仪容的模样，微微一笑，“姜姑娘来的不是时候。”

　　姜染挑眉，好奇问道：“原来瑞禧郡主，这么喜欢惦记别人家的夫君？天下之大，有妇之夫数不胜数，郡主怎么独独偏好刑慎，为何不换一个呢？”

　　“你！！”瑞禧被呛的脸色青白交加。

　　看着对方连瑞禧都敢呛，锦衣卫连忙速去通报。

　　刑慎正在书房处理公务，方才瑞禧来给他送糕点，实则是探听梁政一案的裁夺，刑慎便已乏了为由，谢绝见面。

　　锦衣卫叩门，紧张道：“大人——”
　　“不见。”刑慎冷冷出言。

　　锦衣卫硬着头皮道：“外面有个叫姜染的姑娘，说是您的夫人……”
　　“让她进来。”刑慎整了整衣襟，合上写着密密麻麻批注的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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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锦衣卫抬袖，擦了擦额前冷汗，心中忐忑不安极了，再次来到姜染面前时，连说话也小心翼翼极了，赔笑道：“夫人，您请。方才是属下眼瞎，请您务必大人不记小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