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90年代去奋斗》缇记

4、第 4 章

　　春寒恻恻，柳树的芽儿还在枝头上畏惧的缩着，不敢冒头，将绿不绿。

　　还没有全球化变暖的时代，春色的步伐较前世都走得晚了好几分。

　　林子春带着一身的寒意从屋外走了进来，他将床上的林美从被窝里挖了出来，套上林奶奶给她做的崭新的袄裤。

　　林美心里有了数，去程家接妈妈程情和弟弟林晨的日子应该就是今天了。

　　她仔细看了看，林子春也穿得较以往更加精神些。

　　吃过简易的早饭后，林美被抱上自行车横梁，林子春长腿一跨，将欲出发。

　　林奶奶从屋内探出头嘱咐，让林子春千万别莽着头直接去程家，先去找之前帮着双方说和的一位远亲，也在程家村住的郭大爷领着去拜访，不然程家那一窝虎狼，说不定真能先把他揍上一顿也没个准。

　　为什么林奶奶不敢让林子春直接去程家呢？因为这一大家子都有着彪悍的基因。林美的曾外公在程家村是个有名的混子，整天就知道争强斗狠，后来生了林美的外公也依旧不知悔改，导致小小年纪的儿子有样学样。

　　后来战乱波及到了这个小乡村，林美的外公在12岁当了童子军，狠到拿刺刀割过鬼子的头，估计是战场上见过血，身上的戾气也就越发重了。因为有程外公的言传身教，所以程情这一辈的孩子也个个都是一言不合就动手的狠人，因着先前混乱的婆媳和夫妻关系，程家以替程情出头为由，没少和林家打架，林家场场溃败。

　　除了程家的彪悍惹人畏惧，林家这边还有件心虚的事儿，程外公是个老烟枪，早早就烂了肺，在程情和林子春离婚没多久，程外公就因为严重的肺病，眼瞅着不行了。林美是程外公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外孙女，小时候也是真真切切抱在怀里疼过一番的，他临死嘴里一直念叨着林美，就想在死前再看她一眼。林美对外公唯一有的一点记忆，就是程家的鸡爱乱下蛋，外公把她抱到草垛上，一边让她捡鸡蛋，一边夸她真棒。

　　大半夜的，程情抹着眼泪，摸黑走了十来里路，敲响了林家的门，要把林美抱回程家去见外公，偏偏程情自小到大就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主意罐子，馊点子一堆，林奶奶和林子春不信她也不开门，怕她是想骗着林家，把林美抱走就不还回林家了。

　　就这样，程情哭着来又哭着走，程外公临死也没能见到林美最后一面，因此，程家上下老小又在心里记恨上林家一笔。

　　要不是林子春舍不得给林美找后妈，程情又带着林晨这个拖油瓶很难再嫁，二人说不定也真的就此缘尽了。偏偏为了两个孩子，两个人又将就凑到了一起，继续这鸡飞狗跳的一生。

　　林子春带着林美到了集市，买了几把香蕉和一些其他水果，这是给郭大爷和程家的见面礼。

　　林子春扒了一根香蕉递给车梁上的林美，林美拿着咬了一口。

　　唔，真甜啊。

　　甜的她一哆嗦。

　　过去的香蕉没农药没催熟剂，跟前世那没啥香蕉味的香蕉一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林美小时候吃糖吃伤了，受不了太甜，被这香蕉厚重的甜味齁到了，只吃了半根就不再吃了。

　　香蕉是南方来的水果，算是很新鲜的玩意儿，乡下人一年都难得买一回。

　　林子春舍不得浪费，接过林美剩的那两口，三两下吞进肚，笑骂了一句：“小屁崽子，不知道东西好赖。”

　　林美只想摊手表示自己很无辜。

　　林美发现林子春越骑越慢，估摸着内心正起着狂澜。

　　不管怎么磨蹭，他们还是在中午就来到了程家村郭大爷家，郭大爷早有准备，招呼着林家父女吃了个午饭，然后他就颠颠儿的又找了两个村里资历深厚，人人见了都要卖两份面子的老人过来。

　　不得不说，大爷大妈们在撮合男女姻缘这回事上，不是一般的积极。

　　几人围着林子春进行了一通名为“家庭团圆后要好好过日子”的主题教育，林子春老实，只知道“嗯”和点头。

　　凭良心来说，林家的每场风波缘起，从来都是程情，林美不住腹诽：您几位要能把我妈教育动了，这日子保管过得好。

　　终于在晚饭前，一帮子人来到了程家。程家一家子的人都聚在程大舅家等着呢，在林美看来颇有种来者不善的味道。

　　林美想起上一世的此情此景。

　　那一天，在一屋子的人中，林美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椅子上，怀里抱着林晨的程情。

　　这个时候的程情还很年轻，林晨也很小。

　　程情是个“凶”相美人，皮肤白皙，头发黑亮。程情很好看，但不笑的时候，光从面相别人就能看出她绝对不好惹。

　　初次见到程情的林美，内心就有种奇怪的感觉，既亲切又害怕。

　　久未见到女儿的程情，思念风起云涌泛滥成灾，双眼直勾勾盯着林美，盯到她幼小的心里直发慌。

　　拜村里的长舌人士不断提醒，林美早就知道自己有个弟弟，也没少听过“你爸接回了你弟传宗接代，以后不会喜欢你了”的谬言。

　　程情跟林子春离婚时肚子里揣着娃，但因为还是怀孕初期，两个人都不知林晨的存在，离了婚以后程情才知道自己怀了。林美和林晨也因此在那个计划生育管控非常严格的年代，成了独生子女行列的漏网之鱼。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血缘是件很神奇的事情。

　　大舅程军家里有个男孩，小姨程素家里也有个男孩，再加上林晨，一间屋子里三个一般大的小破孩，林美一眼就认定白胖可爱的林晨就是她亲弟弟。

　　除了她天生颜狗因素的影响，还有莫名的心理感应。

　　林子春哄着林美，去给弟弟拿香蕉吃，林美拿了一根就直奔林晨，然后就回到爸爸怀里不动了。

　　林子春尴尬，问林美：“还有两个弟弟呢？”

　　林美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不要，我只给我亲弟弟吃。”

　　在场众人都表示震惊，纷纷感叹，没见过面仅凭着第六感，林美就能认出自己弟弟，果然是亲姐弟啊。

　　二舅程识更是拍桌笑道：“这丫头精得很，还知道只给亲弟弟吃，随她妈。”

　　现在想来，林美觉得这咋不是啥夸人的好话呢？

　　跟上辈子一样，这次程情还是抱着林晨在旮旯里坐着，依旧是目光炯炯，十分专注的盯着她，差点没把她灼出一个洞来。

　　林晨那个傻子，现在还是个穿开裆裤、流口水的小屁孩，他身上套着妈妈给他织得带黄色图案的绿毛衣，戴着同色的毛线帽，肉嘟嘟的一张脸，清新可爱到不行，很难看到少年时期那个人烦狗憎的影子。

　　程家三个舅舅正在对着林爸开林家的控诉大会，将林程两家的矛盾一桩桩一件件掰开了揉碎了，然后进行批判。

　　最终主旨就是要善待他们程家嫁出去的妹妹程情，否则程家人随时都会打上林家的门去，请林子春把皮崩严实些。

　　在乡下，娘家人为出嫁女出气的行径比比皆是，所以兄弟越多的女人，腰杆挺得越直，毕竟能为自己撑腰的人多。

　　但在林美看来，这些男人们与其说是为了自家的姐妹、女儿出气，倒不如说是争他们自己的面子，显得自家不好欺负才是。

　　就拿程家来说，程家为了程情，没少和林家发生冲突，勇猛的仿佛程情受了一点小委屈，他们就立马到林家去拼命，任哪个外人看来，都觉得程家兄妹姐弟是多么友爱。讽刺的是，程情带着肚子里的林晨回了程家，最先容不得她的也是这些之前跳出来，为自己妹妹拼命的哥哥，程情被亲大哥程军夫妻赶出门过，被亲二哥程识拿“泼出去的水”讽刺过，只有一根筋的小弟程华觉得二姐离婚回家住不算啥。

　　程情决定复婚，也有自家亲哥嫂挤兑的功劳。

　　现在这帮人一脸义正言辞的要求林子春善待自己的妹妹，在林美看来就很荒诞。

　　可谓是，好笑至极。

　　都说乡下人淳朴，但事实上乡下的亲情、人情也都充满了算计、攀比，泛着无数恶意。

　　林美永远记得，因为林家姐弟一直读书，所以家境比不上林、程两家的其他伯舅。初中时，二舅程识在她家办的席面上，掀了桌子，怒骂林爸窝囊一辈子。高中时，她的大舅程军在林子春请客的桌上喝醉了酒，酒后吐真言，指着他的鼻子说：“你就是一辈子的穷命，永远翻不了身，永远被人看不起，我就看不起你。”

　　穷，在乡下就是要被看不起，哪怕是带着血缘关系的亲戚。

　　林美从小见惯了爸爸受过的委屈，她都将这些用一只无形的刻刀，深深刻在了心里。

　　所以成年后的林美对待所谓的亲戚态度无比冷漠，她宁愿借钱给朋友买包，也不愿意花一毛钱给所谓的亲戚治病。

　　林美觉得，他们不是亲人，甚至有时候是仇人。

　　而现在的她，选择在一开始就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