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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怯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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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柔盘腿坐在床上,睡裙的裙摆撩得很高,想着不在自己家,又下意识的往下拉了拉,改了坐姿,微微淑女。
记得小时候跟着老猪钻床底,藏衣柜……秋千架下,小内裤上的卡通小猪不知被某人看见过多少回,妈妈见了总追着她拉裙摆,叫她矜持。
那时年纪小,还真不懂得羞怯,买内裤的时候,坚定而大声地嚷着,“我喜欢猪猪,回去穿给猪哥哥看。”
想着这些,还是会觉得好笑,只是才今天的时间,回忆起这些,再没了脸红心跳的感觉。
脸红心跳……想起刚才的一幕,咬牙愤然猛扯了下裙摆,又狠捏了下大腿,脸颊却依旧不断升温。开了电脑,浅蓝色的屏幕掩映着,光线柔和的,好似那人当时的目光。
闭了闭眼,耳边某人浅淡的声音又可恶地钻入,“给你用一天吧……我今天的收益不错。”
食指噼啪点着鼠标,自己这脑袋委实迟钝的可以,竟在那抹身影从门口消失了几分钟后才听出了他话中深意,感情自己的初吻就换了台电脑?还是借用一天的?
不用白不用,涮涮登陆了某网址,赶紧去收田里的菜,这么多天了,怕是都给人偷了差不多了。
点开菜园,居然都已经收获,还种上了新的,鼠标点击着,绿色的小叶子旁显示黑色体字,第三十五季,玫瑰,玫瑰……
玩这类游戏时日已多,当时硬拉着那人也注册,换来一记白眼,后来就是她一个人玩两个号,独角戏,她从来都唱的不亦乐乎。
“老猪,我种了很多菜哟。”
“老猪,我把你圈养起来了,你去看看,那头花猪和你好像。”
“我要在你的田里种满玫瑰,到时你送我好不好?”
……
只是,从来都是她用他的号买种播种收获,再自己点击赠送,喜欢这人,不过是不断的自欺欺人而已。
可如今下拉信息栏,她立刻瞪直了眼,再熟悉不过的讯息,“朱云染将他种的玫瑰送给了严柔。”
一条,两条……满满当当,尾处的日期,是吴憾住院的那天。
原来,她的努力,她的可笑,那人都看得见,那是怎么做到的?如此冷眼旁观?
来到牧场,才发现老猪们全都给卖了,重新养起了小猪仔,曲着尾巴扭动着,很是热闹。指尖微颤着,点开了对话框。
朱云染:小猪,像这样,等我回来圈养你。
他用得是陈述句,万分肯定她会等。
如果他走之前有过半点暗示,他话里的深意她定然信。
如果是一周前她看到这条留言,即便不信,她也会等。
又或者,那天她没有陪吴憾去医院……
更早的时候,她没有鬼使神差地答应那个婚约……
老天同她开了个玩笑,偏把她定在了这错过与否的十字路口上,严柔自然是犹疑的,转向过往,是“错”,偏向当下,曾经十多年的执着,就都“过”去了。
泪水滑落到嘴角,咸咸涩涩的,舌间感到丝丝的苦味,刚才慌乱中的甜蜜都消失殆尽了……偏偏是今天,上天可是要用这种方式来惩罚她的不够坚持?
几个字,打了很久:云染,很晚了,别开玩笑了。
太晚了,连做梦的力气都用尽,就让我从此沉睡下去,只把你十多年来唯一一次的暧昧当作玩笑。
吴憾坐在窗前,星光点点,夜空静的宁和,有多久了?在这片漆黑下踏着归尘,疲惫的,都懒得抬头看一眼。
手上不是没有工作,邮箱这会儿怕又是满满当当了,却集中不了精神,隔壁房间的温度似能穿透墙壁渗过来,暖意入心,微微胀满,连带胃里也觉得发胀,闷闷的疼。
果然,这毛病同情绪的关系身甚密,气她时,痛得尖锐,想她时,又疼得闷滞。两者之间,他当然会选择症状比较轻的那种,想着,唇角上扬,笑意荡漾开来,小小的兴奋着,眼毛煽动着,仿佛孩童。
突然房门被某个冒失鬼推开,力度挺大,门板撞击墙面,声音闷沉,把某些东西,震落。
严柔站在那里,捧着笔记本,背后的光线沿着她的轮廓晕染,肩头伴随沉重的吸气声颤动着,透出无助,“还……还给你?”
“我今天不用了。”吴憾眯眼细细打量着,才看清她的眼眶微红,显然是哭过了,某处的疼痛变得紧滞,一吻予她,真有这般委屈嘛?
“我困了,要睡了。”严柔只是摇头,轻微的晃动,有泪水滴落,用手背迅速抹了抹,侧过身去要离开,却被吴憾一手揽正了身体。
以为着他要居高临下得让她交代情况,头顶上果然传来了三个字,只是不是她想的“为什么”,而是“对不起”。很轻,但是咬字清晰,犹如那指尖划过她眼眶的动作,干净,柔和的让她心酸。
闭眼挣扎出他的怀抱,“不是因为那个……只是现在这样了,我还可不可以……算了。”
没有说清,她转身而去。
吴憾被动地接过笔记本,腾手一捞,已是一片虚无。
机盖没有盖紧,吴憾向上微抬想要盖上,动作停滞了会儿,翻看屏幕,绿油油的草地上,十几只花猪晃悠悠挪动着。
她说过了,“……我只想嫁只猪。”
感动是一瞬间的事,下一秒,却可能变质。如此,再回忆她刚才说过的那句话“以后我也把你当猪喂”,是何等的讽刺。
原来她始终忘不掉,心心念念间,把这思念牢牢圈固起来,可偏偏越是拥挤狭窄,越见深刻,手里捧着的机器已重似千金,把它放在桌上,他的目光不曾移开,刚松开,便双手握拳顶在了胃上,颓然坐倒在书桌前。
鼠标灵活,但有些讯息登时出现,却如被捕鼠器夹紧了尾巴,痛的心惊。
视线已被额上的汗浸得湿润模糊,短短扫了一眼,迅速按了右角的大叉。仰身欲靠向椅背,却被胃部的猛然紧缩拉了回来,弯腰吸着气,终究掩嘴冲进了厕所。
打开水龙头看着池里的秽物,吴憾手支着池延渐笑出了声,镜子里的人是如此可笑,一脸的水渍已可当泪,哭不出的难堪,锁眉撇嘴笑着,笑得古怪惨淡。
他本是侥幸,赌得就是朱云染的不上心,而此刻,却见那人明白写着,“小猪,像这样,等我回来圈养你”。他还有机会吗?突然明白她刚才想说的,便是他最忌讳回避的两字,“后悔”。
疼痛钻心,他用力扣击了下不安分的胃,却什么也发泄不了,反而不支地跪坐在地上,闭目咬牙挺过这阵剧烈的疼痛。
就似只老鼠,偏还有羞耻心,难堪至此,找不到地洞可藏,仓惶至此,真真是断尾之痛。
如果她刚才真的说出口了,他怕会失控的喊出“不要”,好在现在胃疼来的迅猛,他可以咬紧牙关,力不从心地躲在这里,不去追问她,忍耐控制着……不去逼迫她。
独角戏从来都是一个人用夸张无助的表演苦撑着,强迫着,对方腻味了,可以闭目,离开。
只是这场戏关乎感情,他不是表演,而是万般的用心,那到了连逼迫的勇气都殆尽的时候,痛楚又该是如何?
严柔,我终于等到了你回头看,可原来,你也等来了……你要的那一眼回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