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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鸵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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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别人戴上结婚戒指时是怎样的心态,想被人发现,还是会不好意思?
严柔知道自己一定属于后者,掩藏在意着,连指尖细小的动作都变得不自然,有人从身边走过,脸上就会发烫。好在,龚大小姐今天被发放在外半天,匆匆报到后就离开了,不然,怕早炸锅了吧。
安然待到中午的饭点,龚娉还没回来,严柔按着她临走时的吩咐翻看着外卖单子,忍不住侧头看了眼某处紧闭的门扉,皱紧了眉,都去了大半天了,怎么还不回来?午饭,不知道吃了没有……决定给也一早就被“胁迫”走的某人订一份午饭。
他会在外面吃过了吗?会太油腻吗?是不是喝酒了?在家吃完都让他休息一下的,在外面应酬哪里顾得上,会不会不舒服?……
皱眉点了清粥小菜加几份点心,思绪早已转离了初衷。挂断电话才想起龚大小姐好像指明要吃鸡腿饭的,连忙加拨了通电话。
之前也是这方寸的工作环境,吴憾可能一天也就露一次脸的样子,她都觉得平常。为何现在竟到了半天不见就魂不守舍的地步?看来,真的不适合继续这份工作。
太幸福了,窝在云端里沉迷着,不会低头往下望一眼,美好到几乎不现实。
“严柔!”龚娉还未踏进门来,吼声先传来,众人早习惯她的毛躁,也不讶异,“经理外出了?有什么消息吗?”
“没有啊,所以安心吃你的鸡腿饭。”严柔笑着,指尖不觉覆盖住了戒指,神色闪过一丝不自然。
“严柔……我在下面听人说会议早取消了,分公司那边传出消息说……是因为领导的车子在高架上出事了?”龚娉跑得一额的汗,语速不减。
听得严柔心直往下沉,连忙拨吴憾的号码,一片忙音,再打给小王,也得不到回应,重复按着通话,渐连按键都按不稳当,手指直发颤。她深吸了口气,努力稳住这份慌乱。
龚娉自是已经看到她指尖戴着的戒指,好奇早被担心打跑。皱眉无措,慌忙安慰她,“没消息也是好消息,说不定没事,传错了。”心里打鼓,不会就这么狗血吧。
“不会有消息,就是出事了,他也不会告诉我的。”严柔咬紧下唇,每次都要她这么无知无觉地干坐着,做个连会失去他都不知道的傻瓜。
“我那边有认识的人,再打去问问,你先别着急”龚娉慌忙摸出手机,看严柔这样,对自己没懂清详情就这般口无遮拦也是懊悔。
得到的消息,偏就是医院的地址。
匆匆往那里赶,严柔看不清沿路的标示景象,脑海里都是今早那人同自己说话的样子。
“你之前有办过护照吗?”他看着报纸上的旅游广告问她,“想去哪里?”
“要出国?那要多少钱?”严柔夹了些鸡蛋到他碗里,“不能瞎折腾,我们节约点,就这么过日子不好吗?”
“傻丫头。”他只是笑,用着她不喜欢的称呼气她,“还有许多事是必须做的。”
还有那么多事,他都要自己安排好,承担着?只要她傻傻在一边看着?
既然必须做,那他,怎么可以有事?摩挲手上的指环,严柔不断重复着一个信念,不是哭的时候。
到了急诊大厅,龚娉冲在前面找人,却被告知伤者已被转至监护室了,心中更是凉沉。
“请问怎么过去?”严柔站在她身后,出声询问,语调平稳。
看着越过她走在前面镇定从容的严柔,龚娉失神,当初的那个肉肉,少女小白的过分,总托腮沮丧地对着老猪的照片哀愁,“他不明白怎么办?他好像不喜欢我?娉儿,我该怎么办?”
严柔总说她市侩,她又何尝不笑严柔做作?
而今天,从头到尾,严柔都没有拉过她的手,只是在长久的沉默中微带一丝沉痛。
关心则乱,不乱方寸,可是代表……关心不够?
龚娉一直觉得,初恋未必会有结果,却是爱得最为用心,那之后遇到的感情,哪怕可以开花结果,怕也只能是二手廉价?
用力甩头抛开这混乱的思绪,龚娉笑自己计较的无聊,明明事不关己,何必鸡婆成这样?要为吴憾鸣声不平,也要先确定他没事才对。
有医生从监护室里出来,口罩掩着,整个人都透着几许凉意,徒让人增添不安。
“我是车祸伤者的妻子,请问我丈夫现在情况怎么样?”
这是龚娉第一次听到严柔这么说,之前好像连承认交往,称吴憾是男朋友的话都不曾说过,再看她的脸,神情坚定平静,脸色却极不相衬得苍白,映着唇上鲜红的血迹,突兀鲜明。
爱情,是一个由胆怯到坚定再到守护的过程,龚娉突然看清,严柔不是不在乎吴憾,恰恰相反,相比对朱云染的感情,她对吴憾的用心,原来已经在潜移默化中,走得更远,守得更执着了。
严柔听对方沉声描述着病情,思绪早已停摆,哪里听得真切,她唯一地坚持,只是站着,一定要看到吴憾,只要能握住他的手,哪怕总是那么冰凉失温,就算他不能眯眼对自己笑,她也可以不害怕。只要握住他的手,她就可以陪着他,同生共死。
她总是胆怯,只为怕尴尬,嫌麻烦,不让他坦白两人的婚姻关系,想过各种被人发现时的场景,却不曾想竟是如此,非要到了这种时候,她才能平静坦然地承认,“我是他妻子。”
坦然吗?可是悲哀?耳边依旧回荡着那人的声音。
“丫头。”
“傻丫头”
“老婆”
“请选择适合我妻子的。”
……他总这么自然地唤着,再平静地看她,等不来她的回应。
医院高楼一隅,疾风刺骨寒凉,吴憾抬手撑着墙,看着前方乱发纷飞,容颜惨淡的女子被强行推入车里,依旧声嘶力竭地哭喊着,“为什么是他……我不要钱,求求你们救活他。”
“经理……要不要去看看?”小王转身看到吴憾倚墙站着,脸色灰白,连忙走近搀扶,只是手上石膏绑着,一时还不适应。
“如果不是你转向快,也许……我该谢你,但是……下次多顾着自己,想想老婆孩子。”吴憾站直,疼痛更剧,手握成拳,努力不抬手去按,踏出一步,身形却不住晃了下。
“你也是有老婆的人。”小王挑眉提醒,费力伸手扯住他的手臂,转头想要喊人。动手的虽是女子,但悲伤过度早失了心神,吴憾任她冲撞,几拳猛打都落在腹上,怕是会出事。
想到严柔,吴憾嘴角微扬,闭眼定了定神,才稳步向医院内走去,为了她,他也不能有事,刚才他前去劝慰,抱着的心态多是公式化,只是对上死者妻子的眼,听她厉声反问,“为什么不是你?我给你们钱好了。”他居然愣了,话卡在了喉间,再出不了声。怎么弥补?这般突然惨痛的失去,要人怎能接受坦然?
如果真是他,要严柔怎么办?想着她,他已果断凌厉不起来,失神间被家属猛然冲撞,胃部一阵剧痛,几乎站不住,只是一大片烂摊子散着,他必须忍着。
而今稍一松懈,始终闷痛着的胃似有卷土强袭之势,一身冷汗被风吹干了,阵阵寒意加剧着痉挛,他不确定究竟有没有事,只是现在,不可以有事。
“如果我死,你就得替我担着。”之前苏崎川平静地开口,坦言自己时日无多,岂料未到那时,只几分钟后,已是命悬一线。
一片废墟残迹中,他一脸血迹模糊,竟还平静扯出冷笑,带点狰狞道出咒符,“吴憾,我信你。”
吴憾知道自己这辈子都赢不了苏崎川,那个人,即使是死,也能从容禁锢他的脚步,将他一军。
缓步往监护室的方向走着,心绪复杂,带着几许烦躁不耐,偏偏真就走不开了。
想着早晨同严柔讨论蜜月的行程,那个傻丫头皱眉万分心疼钱的样子,费力压下眼中的憧憬和兴奋,她是欢喜的……他却要让她失望了。
胃里痛得实在厉害,他支墙停了会儿,挥手避开小王欲扶的动作,却听他在旁轻呼了声,“严柔。”
抬眸望去,额上不断滑落的冷汗入了眼,视线模糊,她的身形那么远,声音却仿佛近在咫尺。
“我是车祸伤者的妻子,请问我丈夫现在情况怎么样?”……
这个傻丫头,管谁认作丈夫了?第一次说得直接,竟还搞错了对象?傻丫头……
想开口,却因猛然加剧的抽痛抿紧了唇,眼前一片漆黑,撑着墙面,指甲几乎掐入墙壁里。
他费力转身要离开,小王见了直犯愣,又补充了遍,“是严柔。”
“扶我离开。”吴憾此时的手已死扣在了胃上,不断吸着气,小王刚要出声阻止,背后的话语声在安静的过道里回荡得更为真切。
“我是他妻子,就一会儿……让我进去看一眼,就一眼我马上出来……求你让我看一眼。”
较之刚才的女子,她没有哭得声嘶力竭,只是执着低语着,悲戚亦然,原来……他的柔柔会是这样的。
再走不开,回身低唤了声,“转过头来。”声音低哑的厉害,他怕她没有听见,想提声重复,却痛得弯下腰去,已站不住。
好在她听到了,因为觉得周身有暖意袭来,指尖轻滑过脸庞,是她习惯的轨迹,会先轻轻拂去他额上的汗,再是脸庞,直到缠着他的颈项不放,他想睁眼看她,却脱力般地困难沉重,出不了声,用口型告诉她,“柔柔,没事。”
“没事,没事,吴憾我也没有很害怕,你不用担心。”严柔抱着他,用力拥紧,终扶不住他不断下沉的身体双双跪坐在了地上,她不敢松手,只是仰头吻上他干涩失血的唇瓣,连那丝凉意都这么真切。
她当然听得见他唤她,因为那一点灵犀,是能穿过绝望的奇迹。
一旁被完全被无视的小王和龚娉尴尬地对视了一眼,上前欲扶的姿势也同时收手作罢。
龚娉想着,看这两人平时在公司里相处内敛得不行,这会儿竟能上演这么煽情的段子,也太肉了吧,摇头浅笑,却是欣慰。
小王也不觉跟着摇头,刚才还要躲得仓皇的某只大鸵鸟,他为了阻止恶俗桥段再次发生急急扬声喊停,领导倒好,转念低声一呼,瞬间美人如怀。
鸵鸟埋头沙土,不是因为胆怯,只是寻找水源,只是沙尘荒芜寂寥,它还没有等到属于他的绿洲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