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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毒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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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人,极需要一个寄托去促使自己前进,这类人看似胆怯盲目,但追逐的过程,本身已是一种勇敢。
另一种人,从来清楚自己所想,甚至可以维护旁人所要,这类人总是冷静独立,只是勇气终会有用尽的时候,那余下的,就是太多的不敢。
唯一相似的,是执着。
执着是什么?是一种不明缘由的痴傻,半缘沧海,等待包容,半缘水,融合温暖。
只是水过缠绵,点滴暖意可能化去那无边的冷寂深暗,平复那不止的波涛汹涌?
曾经沧海难为水,可也道出了沧海与水的距离?相濡以沫,究竟还有多远?
严柔醒来的时候,发现一旁早没了人影,被子被人严密的塞裹在自己的身上,一旁的空缺让她有些失落。
在家也就一个多星期的时间,起先两天可能是术后身体没有完全恢复,吴憾睡得很沉,总是贪睡,现在稍好些了,却起得比她还早,替她泡好麦片,煮一个鸡蛋,而后坐在一边随意问她,“送你去上班好吗?”
严柔知他按耐不住,却随手指了指贴在冰箱上的纸条,状似委屈地说,“你答应我的。”
纸条是医院开出的病假单,他答应的,休息满这个期限。
当初只是随口说的,并没想到他会当真,还执行的这么彻底。问他缘由,他剥着蛋壳细细去着一层薄衣,语带调侃,“不想让你伤心啊。”
所以看着公司里的一群人忙得焦头烂额,连声抱怨,“经理去哪里出差了?不是被人劫持了吧?”她都偷偷好笑,可不是,被老婆软禁在家里了。
接过鸡蛋触到他的指尖冰冷,皱眉抱怨,“怎么这么凉?鸡蛋都被你冻得不热乎了。”
“我再去煮一个,你自己剥?”吴憾要松手,严柔却握着不放,冲他眯眼直笑,突然明白过来,“你出去过了?”
“嗯,家里肉松没了,想着你醒来要吃。”吴憾舀了勺麦片拌了些肉松送到她唇边问,“吃吃看是不是你喜欢的那个牌子?”
严柔不吃也知道是,这个人,真是愧对他的专业水准,怎么就这么没创意,她喜欢的,牢记在心,近乎死板,永远是同个品牌的麦片和肉松,天天火候精准的煮鸡蛋,好吧,她是很感动的,但也需要提醒,“其实,小区门口小吃店里的包子味道也不错。”
吴憾笑出了声,“才几天,就腻烦我了?”
“才不,不要以为鸡蛋攻势可以缩短门禁时间。”严柔吃完了拿着碗走至水池边,却被吴憾接过去清洗,看到消毒柜里并没有其他碗碟,令她诧异,“你还没有吃过?”
平日里他起得早都会记得她的嘱咐先吃些的,即使晚些,也就是和她一起吃。
“今天还不饿,晚些再吃。”吴憾转头,看着一旁的丫头还傻站着望他,可怜兮兮的样子,只得开口提醒,“你家心肝宝贝们还没吃呢,你只有五分钟时间了。”
严柔悻悻蹲在笼子边小心送了小半片菜叶子进去,看着两只小仓鼠窸窣啃得欢快却觉得有些奇怪,“怎么奶茶好像比昨天胖了一圈儿?”
“还不是你偏心,每次塞给它比较多,日长夜大的。”吴憾随口应着,并没有看向她这边。
严柔知道他不喜欢它们,所以天天仔细叮嘱,“不要欺负它们啊。”起身洗了手,今天却只在意一点,“要记得吃早饭知不知道?”
“呵呵,我怎么总觉得自己的待遇和老鼠差不多?”吴憾理了理她的头发,神色透着无奈。
“比宝贝们还让人操心。”严柔穿着鞋准备出门,又问他晚上想吃什么菜,回答又是随便,明明是很挑剔的。
以前,还会指明几个菜色甚至做法,现在却都是随便。知道恢复需要过程,胃口不好也是正常,可眼看着他这么瘦下去,严柔也是难过,想着如果他能像从前一样,筷子长了眼睛,孩子般霸道地挑菜心,去蘑菇的,该有多好?忍不住又重复了一遍,“我一走就自己弄点吃的,不然误了点,中午不就又吃不下了?”
“嗯。”吴憾点头应着,又挑眉想了想,补充道,“有点想吃虾仁炒蛋。”
果然,某人听了绽开笑颜,顶着一脸的满足,离开地脚步也轻快许多。
清晨温度较低,顶风走了一段,虽然穿得厚实,还是着了凉。吴憾倒了杯热水吞下药片,靠坐在沙发上,手搭在了胃上。
听见一边笼子里有滚轮转动的声响,两个小家伙扑腾得欢快。那只布丁很傻,都没有发现同伴死了,只当它还睡着,所以自顾自的磨牙,啃菜叶。它消失了又回来,也没察觉到不同,直当它才醒过来,就凑在一起趴着滚轮转悠。
想着楼下被自己用纸巾包好装盒丢弃的小小尸体,吴憾嘴角牵扯出的笑意带了几分苦涩,手上的动作加重了几分力道,他试着来回打圈揉了几下,终究不是她的手,起不了止痛的作用。
所以他不愿意养宠物,时间久了,怕都会成一种孽债。他还是不想她看见,愧疚自责堆砌起来也不要紧,他不要她伤心。
坐了一会儿,吴憾想着要是不吃些东西,等严柔回来定还要唠叨,起身去厨房,门铃声在这时响起。
以为是小王,来人,竟是苏崎川。
众人皆知吴憾受董事长的赏识,一手提拔才有了今日的成绩,可相识多年,两人的私交,其实寥寥。
“不请我进去?”苏崎川满意得看着吴憾脸上闪过一丝困惑和无措。
“董事长请进。”吴憾低头,让出了通道。
“如果是林实,可能会指着鼻子说我是不速之客。”苏崎川坐定,笑着拿烟,递了一支给吴憾,对方接过,却只放在一边,转身去倒茶。“众人都以为,林实比你有野心,有魄力。”
吴憾放下水杯,只是笑。
苏崎川收了笑意,点上烟,燃起薄雾,掩去几丝危险的怒意。“我们好像还没好好喝过一杯。”
“董事长说笑了。”吴憾淡然应着,始终没有再动那支烟。
“呵呵,真该让众人看看,什么才叫魄力。”苏崎川笑出了声,眼中的冷意却更浓,“你比他危险狡猾的多。”
吴憾听着,真有点好笑,思维习惯似也被那丫头传染了,脑海里立马出现了毒蛇这个词。他说了什么,是别有用心,什么都不说,就是心机深沉。构成威胁,就是这么容易的事。
一眼望去,还有多少人会肆无忌惮地对着他笑?
提防,隐瞒,惧怕……他究竟做了什么,让所有人猜忌恐慌到如此可笑的地步?
只有她,会大笑着嘲弄他的名字,抱着他叫萝卜,蹭着他的衣服哭鼻子……
他累了,这么些年,真要到被麻醉一次,身上留下刀疤时才起了倦意,放弃执着。“最近身体出了些状况,我想……”
“我来就是要告诉你一声。”苏崎川音调低了几分,冷冷打断了他的话,“我重用的人,就不会有退路可走。”
“怀疑提防着所有人,是不是很可悲?”吴憾叹气,如今的他,已不是当年初涉社会的学生,也许从这一刻起,他真正对苏崎川感到失望,为自己的努力感到不值。
“可悲?这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不依靠任何人,强烈的责任心,本质上来说,也是对旁人不信任的表现。”苏崎川摁灭了烟,余烟不绝,“吴憾,你又能相信谁?放下,你能交托给谁?”
几年了,开始的时候,吴憾也许是为了证明,为了被信任,即便有心灰意冷的一天,付出的努力,公司里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心血点滴融入其中,真能放下吗?
“对不属于自己的事物投注过多的感情,是不是即可悲,又可笑?”苏崎川冷笑着起身离开,他不相信人,却有足够的自信。
而这点自信,吴憾没有。
宿命吗?对于公司,对于父母?甚至,是对于严柔。
公司是苏崎川的,他不曾拥有,还趾高气昂地威胁着要放弃?明明那么在意,那点私心,早被人看穿。
父母该有后悔吧,毕竟已收养了哥哥,他的出生,可有可无。为此失去哥哥,却是父母愧疚一生的惨痛代价。父母的关爱他是抢夺来的,难道还有权利肆无忌惮的享受?
严柔,也是他乘虚而入的结果。如果不是逼她交往结婚,因病博她同情,只几个月的时间,她两小无猜那样厚重的情分岂会如此就错过了?要怎么心安理得地接受她的关心?能没有一点负罪感的要求她心里只有自己?
多么可笑的相似,他果然是条毒蛇,本该匍匐在荒野枯草中,却不甘心冷寂,侵入破坏。
也许一切即以发生,他的这些纠葛矛盾都显得假意做作。
连胃疼都来得如此可笑,说是心身疾病,未免也太随情绪波动地同步肆虐了,他控制不了大脑不断回想着那些琐碎往事,亦如同止痛药控制不住胃部的绞痛。
严柔回到家的时候,习惯着去书房找人,却没有见到人影,正奇怪着,却发现吴憾躺在床上,也没开灯,像是睡了。
忙走到床头俯身打量,见他的脸色微黯,眉心皱着,更为揪心,平时这个点,他怎么会在睡觉?
“胃还有点痛,就偷懒了没起来接你。”吴憾睁眼,拉下贴在自己脸侧的手,亲吻她的掌心,汲取暖意。
“今天真乖。”严柔扯出笑意,回亲了下他的脸,把他的手塞回被子里,“是不是早上受凉就已经不舒服了?我就是粗心,早知道就翘班在家陪你了。”
“什么工作态度?”吴憾这么说着,却是不安分地动了动,探手拿出个热水袋,“捂着一天了,都没用。”
严柔伸手摸了摸,可不是连被窝都是凉的,明知他有几分故意撒娇的意味,心疼却是真切。
“先陪我躺会儿。”吴憾说着,拉严柔入怀,用被子裹住,拿她的手放在了胃上。
严柔自然就不停替他揉按起来,吴憾松开手,只是挨着她坐着,再不出声,严柔反倒急了,“很难受?怎么难受?你和我说说。”
“你不觉得我是故意的?也许根本不疼只是寻你开心,博你同情?”吴憾低声问她。“你相信我说的?”
严柔明显的感受到手下的胃部猛然抽动,僵硬痉挛着,她小心覆在上面,都不敢用力按,怕加重疼痛,听他这么问,除了叹气又该如何?“下次,寻我开心装一下就好了,我会上当替你揉的,别像这次一样,真的疼好不好?”
揉了好一会儿才安分下来,严柔看着窗外天色全黑,知道这人今天难受肯定又没好好吃东西,起身要去做饭,“给你做虾仁炒蛋,再做个豆腐汤,放点香菇?”
回头见吴憾皱眉看着自己,带着几分委屈,叉腰瞪他,“早上不会是随便说着骗我的吧?还是又不想吃饭了?”
见他眉头锁得更紧,唇色淡得泛白,她连忙软下了口气,“那我就用虾仁做个豆腐汤,很清淡的,你稍微吃一点点?”
“柔柔,”吴憾没有点头,没有笑,只是望着她,踌躇着,问出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你爱我吗?”
“这还用说?”严柔觉得血直往脑门儿上涌,飞快应了句,扭头向客厅走去,第一反应,他又在寻她开心了。
拿着小刀,分切着豆腐,想着刚才那人的语气神情,突然觉得不对劲,这只笨萝卜一不舒服就别扭的奇怪,不会是认真问她的吧。
来不及放下手里的东西,严柔折回卧室,对着窝在被子里默不作声的人轻唤了声,“吴憾?”
没人答应。
于是绕至床边,探身直望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当然爱你,我爱你。”
接下来,以为他会气定神闲地笑言,“我就知道。”抑或直接伸手揽她乘机偷袭。
都没有,他的两颊居然染上了层淡红,而后迅速将脸埋进了被子。
严柔噗哧笑出了声,忍不住嘀咕了句,“萝卜,你害羞起来的样子真傻。”
严柔只以为他羞涩困窘到脸红,却不知道,只为她这么一句,他等了多久,也没发现,他听了,直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