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山花烂漫时》许杀身

4、逃亡

　　“怎么两个人都心不在焉的？”

　　何老师在魏大勋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已经上好了妆发，白敬亭则在隔壁的隔壁。

　　“不是我说，白敬亭这人怎么阵儿阵儿的？什么臭毛病！”

　　魏大勋委屈的踢了一脚没人坐的空椅厚重的木腿，椅子没动，脚很痛。
　　但他却赌气的不表现疼，像明明想吃糖又嘴硬的小朋友。

　　“可能太自来熟了吧，小白是挺害羞一孩子，可能会用一些你不太懂的方式去掩饰，但你和他熟了以后就都明白了。”

　　“我知道，我知道他挺不错的，可我总觉得他有意的拒我于千里之外，我靠近一点他就一把把我推开，要么就直接跑掉。”

　　“那就是还不到时候吧，慢慢来，急不来。”

　　魏大勋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错过了何老师一闪而过的笑容。

　　“哎对了，不是说让你来带带白白吗，前几期你人呢？”

　　“不是，那我不是也来了吗，我俩档期对不上，也不是我的问题吧！”

　　“也是，小白又会推理又聪明还挺有综艺感，要你干嘛。”

　　“不是何老师！我才是大本营的亲儿子好吗？！”

　　“是是是，你是亲儿子，小白是明侦的亲主子。”

　　何老师拍拍魏大勋的肩膀，留下一个并不伟岸却潇洒无比的背影。

　　身后化妆师的笑声，让魏大勋意识到自己妆发完成了，点头致谢后张牙舞爪的追了出去。

　　“那我今天还非要和白敬亭比个高——”

　　下字卡在了魏大勋的喉咙，谁能想到他一跨出门就撞上了路过的白敬亭……

　　“比个高什么啊？”

　　“哪有，你听错了……”

　　白敬亭白了魏大勋一眼，走向演播厅何老师倚在门框上，对魏大勋做了个口型：车祸现场。

　　魏大勋耸耸肩，莫名一阵轻松，白敬亭那“一阵儿”过去了吗？

　　“狄人白！”

　　“魏将军！”

　　老套浮夸的打招呼，似乎双方真是阔别已久的老友。

　　这也许是演员的好处，可以逢场作戏，也许正是演员的弊处，分不清逢场作戏。

　　从有交集到今日，将近一年，第一次拥抱，以白侦探和魏将军的身份。

　　白敬亭无法解释心中隐隐的期待和雀跃，也无法解释昨晚。于他而言，魏大勋就是他人生的大意外，太意外。
　　他觉得是自己太敏感了，竟然隔着厚厚的古装，清晰的听到了两颗心火热的跳动，极其不规律地。

　　“初恋”这个词在白敬亭的脑海一闪而过。

　　魏大勋只觉得：白敬亭太薄了。
　　对，薄。
　　感觉抱的不够紧就会慌张，怀里的人会如烟散去，他一时找不到词语来形容这般滋味。

　　怀抱都会松开的，再紧也会。

　　不过，办起案来，白敬亭却一反刚才的不正形严肃的真的像个侦探。
　　搞得魏大勋莫名慌张，难道他没来的那些期他都这么严肃吗？

　　直到侦探非公开第一票时，这个问题才得以解答。何老师看着白敬亭合上门的方向，说了句：“小白紧张了。”

　　撒老师接下了话：“第一案嘛，想开门红，他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吧。”

　　魏大勋还没来的及为白敬亭说几句，小白就从门的间隙顺着门的形状挤了出来。

　　“果真够瘦的。”魏大勋敲敲自己的脑袋想把这些想法赶出去，他快要把白敬亭看成一个行走的“瘦”字了。
　　起身的时候，他恍惚看到了18岁的自己：高、胖、丑，心狠狠的抽了一下。

　　白敬亭察觉魏大勋不太活跃，觉得他在为昨晚的事怄气，却不知道怎么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明侦就是有这样一种魔力，无论外界评论如何，名气如何，关系如何，站在一起破一案，就合的像一家人。
　　而每个人都会在其中不自知的放松下来，放下戒备，放下别扭，自然的相处。
　　但每一案都会结束，每一种生活都会有个终结。

　　“你会不会入戏太深？”

　　对演绎，对综艺，亦或者对一个人，都需要出戏。
　　不真实感突袭，表现为一个人时放空自己、人群中突然沉默，也表现为节目尾声时突然的失落和不舍。
　　期待不结束，借以别人的身份包装自己的情感。期待结束，褪去一切虚构，我们在现实生活中续写。

　　白敬亭说不清楚，不舍的感情更多还是希望第一案圆满结束的更多。也许自己看中的从来不是一句夸奖和一场圆满。

　　自己想要什么？

　　魏大勋出奇的心跳加速，他看得出白敬亭的紧张，但这关键一票却交给了鬼鬼，他看到白敬亭退到了后边，期待可以为他祈祷出一个他期望的结局 。

　　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

　　不尽如人意时候，也有个人可以一起抱头痛哭，兴许是件最如意的事。

　　何老师垂头丧气的靠在魏大勋身上，白敬亭也沮丧的靠在何老师身上，魏大勋感受着压力增大，想着何老师的话。
　　也许是时候未到吧，相处太少，总有一天，白敬亭一定会直接靠在自己身上。总有一天，他们会抱头痛哭。

　　应该是一件很如人意的事。

　　一案结束，灯光黯然，模糊了轮廓。

　　一个较为健壮的高高人影撞了撞另一个高高瘦瘦的人影。

　　“可以啊，小白。”

　　“但我第一票投错了，蓉换身份这个太可疑了。”

　　只是缺少时间而已，再倔的小孩也磨不过时间的细水长流。

　　“晚上的机票？”

　　“嗯。”

　　“一班飞机？”

　　白敬亭扫了一眼魏大勋的手机，点了点头：
　　“你去北京干嘛？”

　　“录综艺。”

　　“哦。”

　　白敬亭转过身，低头看手里的可乐，想着魏大勋这个以可乐代酒的提议，房间似乎还存留着昨日的记忆，昭示着白敬亭的心虚。

　　窗外灯火阑珊，上海是这样，北京是，长沙也是。却因为身边人的点缀，变得更有魅力。

　　“1993 10月5，北京怀柔。”

　　“1989，4月15，吉林。”

　　“我还可以背下去。”

　　“我也是。”

　　魏大勋看着白敬亭那副认真的样子，笑了：“骗你的，我背不下去了，剩下的我想听你本人亲自跟我说。”

　　白敬亭碰了一下魏大勋的易拉罐，可乐荡起来，传递给手指一阵酥麻的触感，像碰到了某根不规律跳动的神经。
　　“我也是”

　　“为什么不签公司？”

　　“不喜欢接不想做的工作。”

　　“那得比其他人辛苦不少吧？”

　　“还好。”

　　“那就是很不容易。”

　　两人相视一笑，白敬亭扬起可乐，任气泡击打罐壁，麻痹手指的神经，神经兮兮的说：“喝酒喝酒。”

　　魏大勋也极度配合的举起可乐，磕在一起时扬出了一些洒在两人手上，滴在地上，恍然间两人都有些醉意。

　　魏大勋和白敬亭一起坐过两次飞机，都是陈姐特地关照的相邻，也只有这两次，魏大勋不戴耳机，听着白敬亭规律的呼吸，睡到意外香甜。

　　白敬亭看着魏呼吸平稳了，才打开之前收藏的文章，恶补魏大勋的从前。

　　翻到一张魏大勋十八岁的照片，胖胖的，看着比现在可靠的多，也更让人有好感，但他还是看了很久。
　　他似乎从那个高高壮壮的男孩身上看到了自卑，转头看向身边熟睡的男人。
　　无疑，他现在鼻梁高挺眉清目秀，身材也匀称，更帅更吸引人。但比起照片中少年局促的笑容，这张脸也更加疲惫，强颜欢笑，更世俗。
　　他像一个马戏团的小丑，每天都表演快乐，却无人问津他的伤痛，白敬亭更愿意结识那个不做小丑表演会伤会痛的真实的人，也愿意剥洋葱般层层的打开他，去看那个令人落泪的心。

　　只是时间而已。

　　白敬亭越发觉得文章并不可信，好的坏的都不可信，没有什么比眼前沉睡的人更加真实可信。

　　眉眼鼻唇，喉结，白敬亭吞了下口水，感到一阵干燥。

　　这是一场自我测试，任一个有生活经验的成年人都明白频繁对同性产生反应意味着什么。
　　结果是，白敬亭调换了座位，不告而别。

　　在白敬亭看来是仓皇而逃，在魏大勋看来是白敬亭又到了“一阵儿”的阶段。

　　白敬亭那一路都看着白云发呆，开了冷气依旧觉得热，一想到魏大勋就在不远处，就恨不得从飞机上跳下去。
　　凭什么？凭什么你一出现就打破了我二十几年的认知？

　　魏大勋新奇、美好，真实到白敬亭不敢触碰，想要逃离。

　　等到白敬亭终于有勇气看手机的时候，早已凌晨，幸好，魏大勋只发来一条消息。

　　“有急事啊？跳伞下去的？”

　　没有责怪、没有愤怒、也没有质问，一切像是自导自演的一场兵荒马乱。于魏大勋而言，白敬亭只是脾气古怪罢了……是，没必要让不知情的人承担自己的情绪，应该道歉。

　　白敬亭调整呼吸，认真打下一行字：
　　“怕吵着你睡觉，手机还没电了，实在不好意思。”

　　“咋还客套上了，咱俩谁跟谁。”

　　“侦探和嫌疑人。”

　　“是洗脱嫌疑的嫌疑人。”

　　本来还打了一句“抓错凶手的侦探”，魏大勋删掉了 。

　　“不说了，歇了吧，明天还有工作。”

　　“行。”

　　魏大勋试图再说些什么，又觉得多说无益。这一步试图走进已经被推开了，再进一步 ，有点逼良为娼的感觉。

　　只是缺少时间。

　　白敬亭叹了口气，抽空力气般瘫在床上，觉得难以呼吸。
　　维持正常朋友关系，不失礼，不刻意，不越界。可以的，一定可以的维持的，只是缺少时间练习。

　　寄希望于时间和时机，两个娱乐圈的潜水者似乎也只有在节目合作中有所交集，私人生活很难挂上联系。

　　没有时机，也许后半生都将平行。

　　没有时间，也许因拘谨无疾而终。

　　圈内友情，在此之前，他们都看得很清。

　　可如今两人却默契的担忧，像是预先知道了这将会是一段非娱乐的，私人的，更加绵长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