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错 ...
-
9
仿佛静止了时间，眼前的画面很是温馨和乐，悲伤在呼吸间进出，窜进肺腑里，包围着一家三口的却是甜蜜，重逢的甜蜜，迟来的甜蜜。
看着这样的场景会让人恍了神，静谧肃穆，让人不忍心惊扰沉浸在梦中的三人。
偏偏有人煞风景，还很不知死活地大笑着……与情境格格不入的丧心病狂的疯笑传入耳朵，丝毫没有干扰到紫萱和长卿，依然若无其事地看着青儿，喃喃低语，就像饭后的普通人家围坐在一块闲聊般自然，简单的幸福。
反而，这笑传入心情沉痛的其余三人耳中格外使人感到刺耳，一直沉默着的景天红着眼睛狠狠瞪着巫王，抬起魔剑就向巫王杀过去。
“我要给青儿侄女报仇！！”高喊着，景天飞快地冲到巫王面前，当头一劈却被巫王抵挡住了。
“哈哈哈哈~我是天下无敌！”
此时，景天突然觉得万分悔恨，好恨自己平时不努力修习，整日混混过日子，关键的时候一点用都没有，居然一招也伤不到巫王……
“哼！凭你这种砸碎也敢妄称‘天下无敌’？”重楼冷哼一声，一脸不屑和鄙夷，展开双翼飞身上前，手背上的双刃闪着冰冷的光辉刺向巫王，势如破竹。
此时石室内，场景很是怪异。一边，打得热火朝天，乒乒乓乓；另一边，风平浪静地上演着齐家团聚的和乐场面……看似毫不相关甚至矛盾却又无比和谐……
～≡～≡～≡～≡～≡～≡～≡～≡～≡～≡～≡～≡～≡～≡～≡～≡～≡～≡～≡～≡～≡
惠园里，蝉鸣虫叫，瑟瑟的风卷起满地落红，零零散散地飘扬着，说不出的凄美绝艳。
这一刻，她等了太久，眼看大仇就要报了，心里却是空白一片，像是什么被掏光了，徒留下脆弱干枯的空壳，几年来积郁在心底的怨恨一下子烟消云散。
俯身捂着脸失心疯一样大笑，却被灼热的某种液体烫上掌心，眼泪决了堤一般奔涌出来，抑制不住，只能任这没来由的悲伤蔓延，将多年来强迫自己伪装出来的坚强一点一滴地撕裂、吞噬。
自从被同族当作叛徒驱逐出南诏后，她的心就变得僵硬，麻木不仁，一昧地填进去仇恨、愤怒，逼迫自己学那些残忍毒恶的巫蛊，还将灵魂出卖给了离魂锁……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今日，她要血洗南诏的这一天，她要把所受的屈辱、苦难用鲜血祭奠，用鲜活的生命抚平自己心灵上的创伤。
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时,没有复仇的快感，只是全身乏力，被一种巨大的失落感笼罩着。多年来的苦心积虑难道就是为了尸横遍野吗？
父亲，仇报了，可是，我还有家吗？
泪眼迷蒙见，璃沄隐约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只是几年未见，那个身影显得更加苍老，更加瘦削。
“沄儿……”耳边的呼唤一如从前的亲切，带着三分怜惜，三分宠溺，三分关切，更多了一分久别后的思念。
“阿婆……”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急湍中的浮木，璃沄抓着阿婆的袖子，像个小孩子一样号啕痛哭，就像年少时跌破了膝干后趴在阿婆怀里一样大哭一样，把内心的无助迷惘用眼泪尽情宣泄出来。
“沄儿，长大了呢。”轻拍着璃沄的背脊，慈祥的阿婆笑着说道，岁月的风霜在脸上刻下的沟壑愈加深了。
这样熟悉的情景，恍惚之间，让璃沄又回到了小时候，父亲常年征战在外，母亲早逝，童年唯一的幸福时光就是和阿婆一起度过的。听她苍老的声音哼出的曲调，在梦乡中编制成最绮丽夺目的一道彩虹；脊背上阿婆的轻拍，让人心神安定……
“阿婆……对不起，可璃沄不会让你有事的……”哽咽着，璃沄断断续续地说，说一个保证，对自己，对看着她长大的阿婆。
听到璃沄的话，阿婆眼色一暗，有些心疼地说道：“孩子，你的眼中只看得到仇恨吗？”
“我要为父亲报仇，这是我逃离南诏时所立下的誓言。”璃沄一字一顿地说道。父亲为南诏国戎马一生，一心为国，到头来，却反被诬陷为叛徒，惨死异乡。这样的仇，她不得不报。
“沄儿，你相信你父亲是叛徒吗？”
“不！父亲绝不可能是叛徒！”璃沄摇着头，情绪微有些失控，就是因为不信，才深深地把仇恨的种子种在心里。
阿婆仰着头，闭上眼，眼前仿佛又出现一身战甲英姿飒爽的璃萧将军，眼眶里有些湿润,缓缓地道：“我们也一样，不相信。”顿了一顿，又补充道，“整个南诏国的百姓都不相信。”
趴在阿婆怀里的璃沄浑身一震，绷紧了神经，都不相信，都不相信……那父亲，还有她，就不是叛徒了？可是……
“那为什么口口声声称我和父亲是叛徒？”不可遏止的，璃沄止不住地颤抖，深深扎根在脑海里的信念在动摇，那个要让很多人流血的信念……
“璃沄，不要恨，不要有恨……这样做是迫不得已。”眼眶里的温热冲破阻碍，划过粗糙的、沟壑纵横的脸庞。
“你父亲把一生都贡献给了南诏，甚至是名誉，身份……我们从没认为他是叛徒，相反的，他是苗族的大英雄，是南诏的骄傲！
“璃萧大将军，如雷贯耳的名字，战功赫赫，为人刚正不阿，满腔热血播撒在南诏国的每一寸土地上，播撒在每个南诏人民的心中。
“为保家国，他抛头颅、洒热血，宁死不屈，捍卫苗族的尊严，即使是被冠以“通敌叛乱”却无怨无悔，身在敌营忍辱负重，没有丝毫的退缩和后悔。后来的战役中，每次都是他犯险暗中给我们传递情报，所以南诏才会那么轻易地击退入侵的外族，收复失地。
“等到再次回到南诏时，他以死证明对南诏的忠诚……当年，是巫王亲手将他下葬……”
“爹爹……”璃沄真的错了吗，不该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吗。迷蒙间，看到的是昔日牵着父亲的大手，走在阡头陌上，一同游戏歌唱。
“沄儿，将你囚禁在黑雾林里是为了保护你，将你逐出南诏是为了维护你啊！”枯槁的手颤巍巍地抚摸着璃沄的头，阿婆愧疚地说，“只有这样，那些外族才会放过璃萧将军的亲人……
“小皇子烨儿那么轻易地偷跑进黑雾林给你送饭送水，后来还帮助你逃跑，都是守卫故意视而不见……”这一切不是璃沄的错，她只是个孩子，失去亲人，失去家的无辜小孩。
“我错了……”低下头，璃沄嘤嘤低泣。真的错了，苦心经营的复仇大计，都是自己被表象所欺骗。原来被污浊了的空气下，真相的鲜花依然绽放。
“阿婆，怎么办，你们快跑，是璃沄害了你们。”抬起头，脸上的泪痕未干，璃沄急切地想通知所有人，不能让那错误的血腥降临在无辜的人头上,如果非要有报复，那么她愿意一力承担。
“放心，他们已经躲到山上去了……”看着眼前的璃沄，阿婆笑了，这才是原来那个双眸澄澈明净的沄儿。
“血，我要鲜血！你们谁也跑不了！”喑哑残酷的喊叫划破宁静的夜空，红着眼，巫王从密室里逃出来，身后一路上血迹斑斑。殷虹的血液顺着黑色的衣摆往下滴落。
“啊哈,新鲜的血液！”看着璃沄身后的老人，巫王仿佛能听到血液不息的奔腾声音。唯有鲜血，才能给他源源不断的力量！
璃沄起身张开双臂，一把把阿婆护在身后，睁大惊恐的眼睛摇着头：“不能，你不能伤害她！”
“哼，不是你说的吗，要我血洗南诏？”
“不用了，当我没说过！”看着一步步逼近的巫王，狰狞的面孔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得格外残忍无情。
“我答应了就要做到，岂是你说不用就不用的吗？”双瞳变得赤红，巫王冷笑着道,“呵呵，正好我也需要人血来大补一下……”说着，双手化为利爪抓向后面的阿婆。
“休想！”离魂锁脱手而出，击退了巫王恶魔般的利爪，“我不会让你伤害她的！”
第一次，璃沄发现，原来自己所学的种种不一定是用来报仇，更可以用来保护自己的亲人。
“巫王你个大混蛋！看你往哪跑？！”景天和重楼跟着从密室中冲出来，来势汹汹地朝巫王杀去。
眼看着自己左右逢敌，还是一对三，巫王顿时心慌意乱起来，再加上自己的力量刚才消耗了不少，渐渐地处于下风。
突然，眼角瞥到站在一旁的老人，巫王嘴角诡笑着拉开一个弧度，一个转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朝老人那个方向掠去。
“阿婆——”璃沄惊叫出声，在看到巫王嘴角的那丝血迹后，被雷劈了一样呆在原地，彻底绝望……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