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人善未免亦可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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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后。
朝中传来战报，说今年边境部族连逢大雨，河道上漫，草原上都是水，牲口关在圈内或者放牧都不能幸免。怕关太久闷坏了，可有人放牧却糟了狼群，损失惨重。关着牲口的人家也没庆幸太久，闷太久，有些牲口得了病，病死之后没能得到及时处理，导致牲口成群的病倒，还未到冬季，就差不多全部陷入口粮危机了。
合渊皇之前命人押送粮草友助部族，可半道糟了偷袭，损失了部分。而后部族又出现争抢现象，导致粮食分配不均，他们互相责备，结果最后，看合渊好说话，百姓又不似部族，皆是马背上长大的，个个骁勇善战，便一同将主意打到合渊头上。
饿疯了的流民骚扰边境，强抢粮食，闹出好几起人命。部族更是达成协议，预备攻打合渊抢夺粮食。
一大早，朝堂之上便已经吵闹开了。
“嗬，我怎么说的来着？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要我说就该直接带兵打过去灭了他们这些部族，偏要整盟友邦交这套，结果呢？喂了一群白眼狼。”一位年纪不算大的武将，对着一众文官嗤出声。
“万事主和，若非必要，何必起战事，劳民伤财又折损元气，开战是下策。”年轻的言官并不在意其言语讥讽，与之争辩，一旁的老将军和老丞相同陛下一般，默不作声，静静看着这群年轻人闹腾。
“和也和过了，结果大家也可能到了，这都纵马踏窗花，欺负上门了，不打回去还让这些部族当真以为我合渊软弱可欺，任其予夺吗？”那武将上前一步，再次开口。说的话令老丞相嘴边溢出一声轻笑，而后又继续闭目养神，仍不言语。
未免失了气势，那言官亦上前半步，正色道；“战事一起，劳民伤财，故而以和为贵，只当下边境部族确是恬不知耻，我等虽主和，但也并不代表文官言臣无风骨节气。”
不待言官继续说着什么，也未等小将军出言讥讽什么，一旁的老将军终于站了出来，正色道：“臣等主战。”
听见声音，一旁老神在在的老丞相掀起半边眼皮看老将军，见其郑重其事，遂睁开眼，甩甩朝服袍袖，领着一众文臣言官正色道：“臣等附议。”
朝中诸位文臣武将，倒是头一回，争辩的结果是没有分歧偏颇的统一意见。
闭目眼神的合渊皇睁开眼，先前与老丞相老将军一般，静静的听着他们吵。现下吵完给出集体主战的结果，眼中却没有丝毫意外的神色。
“何人领兵？”淡定抛出四字，话题直接转到下一个。
“臣等愿意。”武将皆没有半分犹豫的单膝跪下，为护卫家国厮杀奋战，他们没有一人会选择退避。
“姜老将军年过半百，早年战损，右腿落下病根，边境现下潮湿，不利作战；姜小将军方才成年，武艺不凡，但无作战经验，且阅历不足；安将军作战骁勇，但略显莽撞，冷静不足，不善统帅；李将军镇守皇都，护卫主城，不便出征；吕将军......”合渊皇平静的一个个数过，殿内一时之间陷入沉静，落针可闻。
在这样安静的环境下，易清踏出的脚步都可听见细微声响，掷出的七个字清晰无比的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父皇，儿臣愿领兵。”
所有人都看着这个尚且才束发之年的少年太子，劝阻之言皆在酝酿。
老丞相没说话，看了看陛下，嘴角含笑。
合渊皇看着从小护卫周全，铜墙铁壁保护着长大的长子，沉默抬手阻挠了群臣的劝说之言，平淡的抛出一段话：“长在皇城，从未出过皇城，金枝玉叶，锦衣玉食。不曾挨饿受冻，从小受万般呵护长大。是皇都尊贵的皇太子殿下。”
“边境没有精致的狐裘，只有麻布兽皮；没有银丝碳，只有呛烟的黑炭；没有花哨细腻的糕点菜肴，只有涩口噎喉的干粮，有时候甚至只能生食；战场刀光剑影，不是比武场比试也不是刺客刺杀，而是无休止的人群不要命的冲过来叫嚣着要取你首级；没有丝竹绕梁，只有战马嘶鸣，亡魂哀嚎，鸦声遍地；夜宿帅帐，没有锦被玉榻，只有简被木卧；领兵不是一个人闯荡江湖，而是带着万千将士去，尽最大可能全须全影归。每一个作战指令的下达，执行的是成百上千的人命，不是指尖随时可以舍弃不管不顾只求最后胜利的棋子；军心不稳要安抚，将士生病要慰问，士气不足要鼓舞，每天睁眼是厮杀，闭眼是死尸，心惊胆战，高度警惕。受伤没有随时可取的珍贵药材，一个小伤口如果没得到及时的处理都可能造成感染致死。钱可以解决很多事，但是，在边境，只有钱，换不来旱涸之地一滴水，饥荒之地一粒粮，强盗手里一丝生机。歹徒穷凶极恶，贪得无厌，身处绝境的人爆发惊人，谁也不可小觑。日日都是生离死别，危机四伏，可能今日还在一处把酒言欢畅所欲言的朋友，明日可能就是身首异处马革裹尸的亡魂；可能上一刻还是柔弱不能自理的女子或是刚蹒跚学步的孩童，下一刻便是掏出利器割破你喉咙或捅进你心口的杀手。想家也不能回，想亲人，父皇母后也不会出现，没有人回因为你年纪小而对你额外关照。身份或许会让你得到最好的优待，但也是将你置身最危险境地的头衔。”
说完这么长一串，合渊皇没有发问一句，也不再多言，只静静的看着易清。满朝口齿伶俐的言官闭紧牙口，不发一言。深有体会的武将红了眼眶，亦一声不吭。
殿内再次陷入可怕的寂静。集体看向易清时，易清已然甩开袍摆，单膝跪下。
“儿臣，愿领兵前往边境，击退部族，护我合渊疆土，守我家国百姓。”郑重其事，掷地有声。
合渊皇静静的看了他一会，易清抬眸看向父皇，眼中没有畏惧和算计，那种坚毅，像戈壁的白杨，干涸荒漠里执着于寻找绿洲的人，未曾服输。
“好，朕准了。传旨下去。太子易清为此行统帅，姜小将军、安将军为副将，协助太子同行，李将军继续镇守皇都，吕将军押运粮草先行，姜老将军随军教导，到梁城便归。三日后出发。”合渊皇不再看易清，火速拟旨。
雷厉风行，处事果决，这是合渊皇，易清的父皇，哪怕易清从小金贵，万般呵护，但在国家利益面前，一切都以国为先。
“臣等遵旨。”
“退朝。”合渊皇起身离开，随行宫人碎步上前，领着太子及几位将军，一同绕去御书房。
御书房。
“参见父皇/皇上。”几人一并见礼。
“免礼，此次从领兵到副将只有安将军算得上老资历，吕将军押运粮草先行，军师一向是你们自己挑选随军的，交接交由姜老将军负责，这些朕都不担心。”说到此处，合渊皇顿了顿，方才继续道：“清儿年纪尚小又没出过皇都，从未吃过什么苦，军中恐有不服，但这些都是他自己选的，让他自己解决。只是，朕膝下福薄，统共不过两位皇子，此次也没什么好多嘱咐的，作为一个皇帝，朕希望你们都能凯旋而归，作为一个父亲，我想见到我的孩子活着回来。”合渊皇有些沉重的嘱托压在每个人心里。
易清看着他，突然发觉父皇也开始有白头发了，做到帝王这个位置，好似格外容易老，哪怕用的是这世间最好的一切，可若是想成为一代明君，需要付出的和舍去的，有太多太多。
易清突然觉得自己有些不懂事，可是既然是自己选择的路，父皇也支持，那便没有什么好纠结的了。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人善未免亦可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