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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之一)旧衣柜(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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咣——咣咣咣——咣咣——
月黑风高,小房间的角落里传出铁钩相碰撞的声音,轻微而尖锐。
光线太暗,看不清角落里有什么东西,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个庞大的黑色影子。
渐渐地,云散开了一个缺口,惨淡的月光从窗户投进来,洒在角落,照亮了一个旧衣柜和一小块地板,发霉的地板因而增添了几分衰败。
刚才那“咣咣”的声音就是从旧衣柜里传出来的,可旧衣柜再无动静,像从来没有过动静似的。
此时,旧衣柜正立在小房间的角落里,耐心地等待着。
谁都不知道旧衣柜在等待着什么,也不知道旧衣柜里有什么。
旧衣柜的门严密合上,而小房间的门却早已坏掉,仅凭一颗生锈的钉子歪挂在门框上。
门外一片漆黑。
一个身影在黑暗中掠过。
不一会儿,那个身影倒回来,站在小房间门外,幽绿的眼睛紧盯着房内的旧衣柜,一动不动。
良久,那个身影一步一顿地走进来。准确地说是那双眼睛飘进来,因为根本没有人能看清那个身影,是大是小,或者那根本没有身影,只有两只眼睛在悬空着。
那双眼睛逐步走到月光下——那是一只黑猫,正端坐在旧衣柜前,幽绿色的眼睛凝视着旧衣柜,凝视着柜门间缝隙。
似乎看到了什么,黑猫的瞳孔圆张,绿芒更盛。
没有动静,衣柜仍在静静地等待着。
一刹间,黑猫的毛在顷刻间竖直, 十指利爪锋芒毕露,像是面临万分恐怖的东西。
嗖——
千钧一发之际,黑猫忽然闪身而去。
小房间里又只剩下旧衣柜,静静地等待着。
紧接着,一段断断续续的脚步声从走廊传来,又一身影来到门外。停顿了一下,那身影径直走到旧衣柜前。
这次是一个收破烂的老汉。
看着旧衣柜出了神,老汉情不自禁地伸手按着旧衣柜的柜门,在柜门上来回抚摸好几次,最后把手按在柜门上,停住了。老汉原本打算拉开柜门,可就是不敢,一股莫名的恐惧占据心头。
无意中瞟到柜门间的缝隙,老汉突发奇想,眼睛凑到缝隙前想要看清旧衣柜里到底有什么。
缝隙只是一条黑线,根本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可老汉感到一阵冷意从背后袭来。
老汉没有回头,而是使劲盯着那条缝隙,尽管什么也看不到,但是老汉却肯定旧衣柜里有东西跟他对视着。
老鼠?蟑螂?或是,一个人?
不知道,老汉猜不到里面是什么,可紧扳着柜门缝边的手不断地冒冷汗了也不敢拉开柜门。
像是不甘心,老汉更凑近缝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盯着。
确实只能看到一道漆黑。
这时,一阵风从缝隙里吹出来,扑在老汉的半边脸上,凉嗖嗖的,就像是——旧衣柜里边有鬼在吹气。
想到这里,老汉一慌,忙把头缩回来,重新打量这个旧衣柜。片刻,老汉就横下心,把旧衣柜背往自己的木推车上。
老汉连同旧衣柜消失在走廊的黑暗中。
老汉没有听到,搬动旧衣柜时一块青砖从柜顶摔下来,碎成一抹青烟。他更没有听到,背上的旧衣柜的门悄悄掀开,然后受惊般“啪”一声关上。
旧衣柜又开始静静地等待着。
天空黑压压的,笼罩着这个忧郁的小乡镇。
现在是凌晨时分,可冬天的天空仍如深夜,人们也仍在梦乡。街道两旁的商店大门紧闭,显得死气沉沉。
不知什么时候,一个黑影出现在小乡镇,缓慢的走过街巷。黑影的步伐艰难,过了很久才再次消失在夜色之中。
深巷,一家店铺正灯火燎亮,与奄奄一息的乡镇格格不入。
店铺很老旧,散发着上个世纪五十年代的遗风,这是一家二手家具店,里面罗列了各种陈旧的家具。
白发苍苍的老店主一边呡着浓茶,一边哼着淮剧的曲调。
忽然,家具店门外,一个黑影停住了沉重的步伐,把一件庞然大物卸到家具店里。
“嘿,狗二,早。”见到来人,老店主的嘴角撑起皱纹满布的脸皮:“这次偷到什么好东西哩?”
“哎你这人,咋这样说话呢?”狗二拍了拍身边的旧衣柜:“俺是捡回来的,咋能说是偷。”
老店主干笑了两声,走到旧衣柜前扫视一番。
“嗯?”饶了一圈后,老店主忙把瓷杯放到账柜台上,接着提起一盏火水灯。抖了一下老花眼镜,老店主凑近旧衣柜,借着灯光仔细观察。
这是一个对开式的旧衣柜,门缝两边的图案严谨地对称,柜门闭着刚好形成一只玲珑精美的彩凤浮雕;周围还有刻纹,是连理的枝叶,枝叶间还巧妙地雕饰待开的花苞,与彩凤浮雕相映辉煌……
虽然旧衣柜上残留有岁月的痕迹,但风韵不减。
看着看着,老店主愣了好久才回过神来,头也不回地向狗二举起一只手掌。
“五十块?你,你太吝啬了吧?”
“狗二呀,老人家不好骗,知道不?”
“但是我这么辛苦运过来,加个辛苦费也不过分呀。”
“五十,别说了。”
“不行!”狗二气得脸也涨红,牙关咬得紧紧的:“八十块!不,八十六块,没有八十六块俺就不干你的生意。”
全场鸦雀无声。
见状,老店主垂头回到柜台,弄了半天,翻出一堆零钱堆在柜台上,然后在默默地呡茶哼调。
狗二包好那堆零钱,吐气扬眉地离去。
家具店里只剩下老店主。
或者说,只剩下老店主和旧衣柜。
片刻,老店主放下茶杯,饿狼般扑向旧衣柜,但又在离旧衣柜咫尺的地方刹住脚,如对待少女嫩肤般轻抚旧衣柜。
“这次捡到大便宜啦。”老店主的老花镜反着光。手摸过旧衣柜的门缝时,老店主的心突然咯噔一下。
刚才怎么回事?
老店主凑到缝隙前眯眼细看,里面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只感到丝丝的寒气。
老店主打了一个哆嗦。
老店主重新把手指按着柜门,发黑的指甲嵌入缝隙中。老店主想一下子拉开柜门,却无故感到恐惧,仿佛旧衣柜里有什么恐怖的东西脱颖而出。
老店主摁在柜门上的手微微发抖,右脚悄悄向后挪一点,准备随时逃跑。
这时天空仍未亮,外面街上阴暗冷清。一股厉风扫街而过,旧衣柜里响起尖锐的声音,老店主莫名其妙地认为这是铁钩相碰撞的声音。
咣咣——咣咣咣——咣——
冰冷的声音让老店主的心弦深颤。
最终,老店主只好罢手离去,步伐静悄悄的,连呼吸也谨慎,生怕惊动什么东西。才刚走了两步,街上的厉风异常地吹进家具店里,老店主更是后背发冷。走到柜台时竟没有停下来,而是掀开帘布,径直走进后屋,连回头看的念头都不敢有。
家具店里只剩下旧衣柜,孤零零地等待着。
街上的厉风骤停,旧衣柜里尖锐瘆人的声音却依然咣咣作响……
天渐亮,人渐旺,老店主像完全忘记了凌晨那段奇怪的经历,正坐在柜台后哼着调子。
无聊了一个上午,家具店终于迎来今天的第一批客人。
这是一对夫妇。
“干嘛要来这里?”芳撒气说。
“买一个衣柜呀,之前你不是抱怨没衣柜摆衣服吗?”
“怎么不去家附近的市集买?”
“这里便宜呀。”陈崇伟压低声音:“我们没剩多少钱了。”
“但是你看这里破破烂烂的……”
几声干咳打断了这对夫妇的对话,只见老店主脸色阴沉地走过来。
“今天不做生意。”下了逐客令后,老店主回头大喊:“阿发,阿金,把我们的镇店之宝摆在正中央,别让客人看漏眼了。”
话声刚落,老店主就挽起衣袖轻轻地擦拭身旁的旧衣柜。随即,两个黑瘦的中年从后屋出来,合力把旧衣柜扛起。
“哼!”不讨无趣,芳扯着陈崇伟离开家具店。
“老爹我还怕你们买不起哩。”见小两口走远,老店主鄙夷地回骂。
午夜时分,家具店里亮起幽幽的灯光。这时家具店早已打烊,但老店主却提灯从后屋走过来。
刚才,在后屋睡觉时,老店主被嘈杂声吵醒,特意老一探究竟。
家具店里毫无动静。
怕有老鼠咬家具,老店主踮脚又弯腰,仔细地巡查。家具店不大,可罗列成阵的家具使家具店看起来森罗万千。
巡过的地方都没有发现老鼠,甚至连蚊子也没一只。很快,老店主巡到旧衣柜前,停下脚步。
旧衣柜仍让人感到莫名的心慌,尤其在对着柜门的时候。此时老店主正盯着旧衣柜,盯着那条狭窄的缝隙,只看到漆黑一片。
旧衣柜里有什么?
恐惧和好奇再次涌上老店主的心头。
没有回应,旧衣柜如一具死尸,默默地立在老店主面前,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再三斟酌,最终老店主还是忍不住慢慢抬起一只手。紧咬牙关,手指轻轻划过柜门,最后嵌在缝隙中。
迟疑了一下,老店主猛地拉开柜门……
第二天上午,伙计阿发去家具店上班时被挡在门外。
“怎么到这个点还没开门?”阿发使劲拍了几下门,又拍了几下门,家具店里就是没有回应。抱怨着老店主睡得像猪一样,阿发从腰间拿出钥匙开门而入。
一道扭曲的惨叫声爆出,接着阿发连滚带爬地冲出家具店。
看着阿发远去的背影,街上的行人议论纷纷,并逐渐围观家具店。谁也不敢再走前一步,四个贪玩的小孩钻出人群,不待阻拦就跑进家具店。几秒钟之后,三个小孩子哭喊着跑出来,还有一个在里面摔倒了,只有传出来激烈的哭声。
他们看到了什么?
家具店里,老店主躺在中央,早已断气,圆瞪的双眼流露出惊恐地神色。右手除了大拇指,其余四根手指都只剩下血淋淋的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