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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曹府占地不小,季鸢在后院几乎听不到前边众人说话的响动,但戏班子那穿透力极强的鼓锣声却是不能不管。她因为有喉疾,平时身边都会带着润喉生津的药丸子。那药丸不宜久置,因此季鸢每过半个月便要自己动手做一次。

      今日季鸢只看了会儿医书,就起身去了玉清院后边靠着花园种植的一小片药田。

      这块地是季鸢的宝贝,平时都会有专人看顾。季鸢走进去摘了一些长得正好的新鲜薄荷,然后到自己药房里配药时,却发现少了一味冰片。

      这药丸子对于季鸢是比较要紧的东西,对于药方子上的药材,曹渡数次嘱咐她一定要用最好的,万万不可大意。

      季鸢想了想,还是准备自己亲自去外边药铺里挑选一批药材进来。

      离北街的药铺店子最近的门是北侧门,季鸢带着令梅过去的时候正巧听到,一个妙龄的小姑娘正在安慰一个比她大了一些的姑娘。

      “好了姐姐你就别伤心了,曹公子头上到底还有着一位生他养他的母亲,你方才得了曹太太的喜欢,也不是一点进步都没有啊……”

      “可他对于我是那样一副冷淡的模样,曹公子如今也不是那没有功名需依仗照父母的黄口小儿,怕是光凭老太太的喜欢,也做不了什么主……”

      季鸢听得心里一滞,哪怕只是先闻其声未见其人,便也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这两个小姑娘正说着伤心事,她这个身份更不好现在露面了。季鸢决定当做自己什么也没有听见,带着令梅悄悄地绕了饶路。

      方才那边是去北侧门最近的路了,季鸢这会儿要将她们绕开,难免不得不走靠近唱戏园子的这边。

      “两位留步。”

      主仆两个正从一条狭窄的假山过道里走着,忽然感觉头上冒出了个陌生的男声。

      季鸢回头一看,这出声的竟然是个身量极其高大的男子,给人第一眼印象深的,却不是他那俊逸出尘的面容,而是通身迫人的气势,让人无端开始紧张。

      季鸢不知那是因为来人从前上惯了战场,哪怕现在闲散下来,眉宇间却还是有着一股煞气。不是与他相识多年的人,很难忽视这点。

      季鸢清楚地明白自己所在是曹府,不然单遇上这样的人,她恐怕不会有如今的这般淡定。

      他身上穿着的织物是京中极其名贵的云锦,所配的玉她虽然不能一眼瞧出具体来头,但也是水头极好价值不菲。而此刻出现在曹府的花园廊子里,再结合他这一身的行头,想来应该是前院请来的宾客。

      季鸢只正眼看了这男子一瞬便转开视线往下,躬身朝他施了个寻常的见礼。那男子见状也紧接着朝她颔首。

      “我是不是见过你?”傅骁的声音带着点酒后的低沉暗哑,这话是对着底下季鸢旁边的令梅说的。他现在斜靠着的位置是假山腰部的一小块平整地带,身后是颗很有一些年头的槐花树,正好能够遮阳。

      令梅回道:“回侯爷,上次在荣记糕点,奴婢跟着公子夫人去过的。”

      傅骁恍然,把手中的小酒坛放下,随即一个翻身,就从那足足有两丈多高的假山下跳了下来。季鸢听他落地的声音不大,想必是身法过人,有些过硬的功夫在。

      “这么说,你旁边的这位就是那日曹县令护在身后的小妾了?”

      他既然这样问了,季鸢再怎么低头也没办法,只得向他行礼:“拜见侯爷,妾身带着侍女出府有些事,就不打扰侯爷雅兴了。”

      “唔,正好,我的酒喝完了。江南什么都好,就是这酒都甜滋滋的没什么滋味,你既然是这府上的也正好要出府,那便劳烦吩咐个人,给我去醉仙居再置上几坛。”

      傅骁算是今日来到曹府赴宴的宾客中最位高权重的一个,方才男客在前院里,傅骁被众多人围着,给灌了不少他并不爱喝的酒。

      可是他后来靠尿遁寻到了这一处隐蔽的好处所,只是出门前小厮只给他带了一小坛子的烈酒,到现在已经喝得差不多了。

      “我还要在上面躺一会儿,待会你让人就把酒送……”傅骁说着看了眼那和小丫鬟站在一处的女人,方才他在半山腰看不真切,这会儿正眼看过去的时候,却是被季鸢的长相给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天底下怎么会有长得这样相似的人?

      眼前这女子他只瞧上了一眼,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阿元。她们的眼睛长得相似极了,清澈干净眼尾微微上翘。另外的鼻子嘴唇甚至眉毛,都给他。前所未有的强烈熟悉感。

      傅骁此刻就感觉自己是见到了长大之后的阿元。她若那时没有遭到不幸,养在自己身边,现在是不是也该是这样一副好颜色?

      傅骁控制不住地想走进些多看她几眼,但很快这种徒然的冲动就被女子又一阵清亮的声音打碎。

      “侯爷请稍等,妾身会尽快吩咐人给您送酒过来的。”到底是贵客,季鸢朗声答应了来人的要求。

      不对,她的声音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

      季鸢站在原处,方才不小心和那位容貌英俊的傅侯爷对视了一眼之后,她就发现这人似乎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对劲。

      季鸢不想多惹麻烦,微微颔首过后就带着令梅快速离开了。

      傅骁却还是站在那儿,定定地朝着季鸢离开的方向望去。他此刻脑海里正在不住地回忆着阿元和眼前的妇人。

      虽然一个瘦弱稚嫩,一个从容清雅,气质早已经是天翻地覆的不同。但若真只是单看眉眼面貌,这就是他想象中的阿元长大后的样子。

      傅骁浑浑噩噩的,往昔的记忆再次在他脑海中翻滚,带来无尽的思念和痛楚。

      “你是哪个院的,没看见爷受伤了,帮我包扎这只手。另外不许告诉外祖母知不知道?!”

      “我听他们叫你阿元,这个名字小爷喜欢,以后就要你来给我院里的人送衣裳了。”

      “阿元阿元,明日晚庙里有灯会,我有惊喜要给你……”

      傅骁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直到被身后的人拍了一下,才回过神来。

      “二哥哥你怎么啦?站在这儿我都叫了你好多声儿了。”段静翡好奇地问道。

      许琼月更欣赏文质儒雅的人,傅骁是手上沾染过鲜血的武将,她不愿意靠近只打了声招呼离开,让段静翡和他独处。

      “你从哪里过来的?”习武之人对于周遭的动静这样无感,乃是大忌。傅骁压下心头的懊恼,低声问道。

      段静翡伸手指了指一个方向:“就是那边啊,琼姐姐伤心,我就安慰了她一会儿。”

      “怎么,可是曹家老太太不喜欢她?”

      段静翡冷哼了一声,有些替自己表姐不平:“才不是呢,我表姐家世比曹府高了那么多,生得也标志,怎么会不受老人家喜欢。只是那个曹渡,从前没见到人时,我私底下其实是觉着他不怎么样的,再年轻的探花郎又如何?他父亲早逝,京城那边又到底隔了些。可方才我见着他本人时,倒是理解了琼姐姐为何这样一往情深地念着他。那长相不比二哥哥你差什么了,只除了眼光不好,平白辜负了人心。”

      “怎么,他如今也到了年纪,竟还不打算娶妻,也看不上你那千好万好的琼姐姐吗?”傅骁带着段静翡往回走,故作不经意地继续问道。

      “可不是呢!所以我说他眼睛瞎了,就和二哥哥你一……”段静翡一句话截了后半截没有说出来,刚才为了更好的安慰自己的表姐,她也连带着埋怨了几句不解风情的傅骁。

      现在一不小心说了些不该说的,在傅骁的瞪视下段静翡心虚地缩了缩脖子。“额额,二哥哥你不是一向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的吗?怎么这会儿问了我,害得我一激动嘴巴就没把住门。”

      傅骁没有回答,只是在回到男客那边时,总是有意无意地看着那在人群中穿梭繁忙的曹渡。

      季鸢从外边回来时候,就找了个老实可靠的仆人,让他把自己路上买的酒送给贵客后,就再也没把这事放心上。

      回来的路上再经过水亭时,那对在此处互相哭诉着悄悄话的姐妹已经不见了,季鸢就此回到院中,开始心无旁骛地制药。

      晚间曹傅传染着一身酒气回到玉清院,季鸢知道他今天很累了,想过去先搀扶着他。

      但曹渡只挥了挥手,不让她靠近自己:“阿鸢你先别过来,我身上酒味重,怕熏得你嗓子不舒服,待我洗完澡了再寻你一同去母亲那边。”

      “好,我让会安他们进去伺候你,小心不要摔着了。”

      “嗯,我知道的。”

      季鸢和曹渡两个去到戚氏院子里时,戚氏正对着花名册一一查视着小辈们给自己贺寿送的礼。

      其实别的府上像他这样才到了五十岁的贵妇,有不少上头还有婆婆压着,再来就是位高权重的丈夫在,小辈们就算是要孝敬亲长做寿也轮不到她们。

      但曹家情况不一样,曹父早逝,曹渡离家三年外任,回来后总觉得对母亲亏欠良多,故而给她准备了这样不俗的寿诞。戚氏今日是过得畅快到了头,只觉得面子里子都被儿子的孝心给熨烫地舒舒服服。

      戚氏含笑得看着那些贵重的寿礼,只是此刻见到儿子又带着季鸢过来,笑意立马收了回去。“你们两个过来做什么的?”

      “回太太,今日阿鸢不便现身为你做寿,故这会儿才过来。这是我为您绣的一副无量寿经,祝您长命百岁,身体康健。”

      曹渡在旁边也跟着补充:“母亲您打开看看呀,这可是阿鸢提前三个月就开始为您绣的,每日还为此焚香斋戒,可谓一片诚心。对了,这绣字的幡布也是精贵的,这白扬布柔软细密触手生润,便是在江南也难得的上等料子。”

      戚氏冷着脸只看了一眼,就无大兴致地把那卷佛经绣布丢在了一旁。“这绣品虽密实,但却只是最普通的绣法,毫无亮点可言。阿鸢我记得从小,你便在女红上边有不足。没想到过去了这么多年,也还是这么不堪。渡儿说你为了绣这点东西花了三个月?哼,不过是因为技艺不精罢了。”

      季鸢连忙跪在戚氏面前,戚氏身为主母,怪罪她儿子的女人妇工不好,完全是站得住脚的。季鸢没什么好狡辩的,便跪了下去。“是阿鸢的错,学艺不精,让母亲失望了。”

      “哼,你还知道。我儿身边也因为你没有其他的女人,都这样了你也不上上心,是准备日后让渡儿穿着你缝的破烂衣服去官府吗?”

      戚氏的质问一道接着一道,毫不留情。曹渡这种时候很少作壁上观,都是极力地想让两方和睦一些。

      “母亲,阿鸢从小体弱,父亲说过这些她都只涉猎不必精深钻研的。这献礼原就是只论诚心,不论礼品贵贱的,阿鸢她是完完全全尽了心的。今天是好日子,母亲你就消消气不要和我们小辈计较好么?”

      戚氏却不想这样放过季鸢,今日她看上的好人家的小姐,都是因为季鸢的存在,她儿子才会拒绝得那样无礼生硬,让她当时好不堵心。

      “你也是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她不修妇德,日后吃亏的还不是你?行吧,上次不过就罚她去跪了跪祠堂,就那么巧的染了一身病回来。如今我还敢做什么?阿鸢既然喜欢研究佛经,就给我抄录般若多罗密心经十遍,还有《女戒》和《女训》,也各抄录个一百遍,不把这些抄完不许出院门。”

      回去路上蝉鸣声此起彼伏,叫声悠扬。小两口此刻都有些被戚氏布下的厚重“功课”给压得喘不过气来。

      曹渡默默算了,算要写的这些经文书卷的厚度分量,便哀叹了一声道:“早路上蝉鸣声此起彼伏,叫声悠扬。早知道当初便不让你绣这个了,花时间功夫不说,还让你又受了母亲一阵责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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